0回忆第三幕
那晚藩谧抱着枕头独自去了二哥的屋里，他在桌前手扶额，眉头紧锁看着面前的一封信件，根本没有发现她已经站在门口。 “二哥。”，藩谧轻轻唤了他一声。 二哥似乎惊了一下，侧过身看向她，也顺手把自己前面看着地那封信随手藏在了衣袖中。 藩谧没有多想那信是什么，因为大哥的死已经够让自己难过了。 二哥不会拒绝她的请求，也不会逼迫她做何事。 二哥与大哥不同，比大哥温柔，比大哥更容易跟人打成一片。 论性子来说，自己幼时的性子与二哥一样，长大后便偏向了大哥的豪爽奔放。 藩谧与二哥一并躺在床上，当她想伸手抱住他求安慰时，他说。 “若是在城里，这种行为是不可的，是要被打死的。” 但是都城的规矩与我何干？自己与二哥交好，失去了大哥，便更珍惜起二哥来，不想让二哥也离我而去。 但二哥都这么说了，藩谧便老老实实躺着睡下。 二哥的床比她自己的要更软乎些，淡淡的花香在屋里飘荡，应该是下人先前点上的。 藩谧迷迷糊糊地睡去，睡前也在想着父亲抱着大哥的头颅那场景。 不知是不是时间太久了，现在的自己已不害怕那血淋淋的头颅，在这宫中，她见过太多太多了，死了又如何，活着也不自由。 齐霜好奇地问：“那阿娘，你的二哥呢？我怎么没见过他呀？” 心中一痛，二哥做的弓箭像似穿进了她的胸膛，二哥… “他…他与父亲去了个很美的地方，那边有限制不能出来，所以我与他们也无法见到。“ 齐霜似乎是听懂了一般，点点头，露出想继续听着藩谧讲起故事的模样。 这些事情她只愿意提到与二哥在同一屋中的那晚。 “下雨了，我让下人送你回去。”，藩谧站起身走向装衣服的匣，齐霜倒是满脸失望。 匣里面的衣服就那几样，无非就是刚进宫时皇帝赐的几件花花绿绿的华衣，但这些衣服她从没碰过，更没有穿过，现在穿的也不过是请求下人帮忙买的几件素衣。 藩谧强忍着恶心翻便了那匣子，本想找个厚点的衣服给齐霜披着，但这些衣服不过是中看不中用。 想起母亲的布条，那是齐霜翻出来的，可她是从哪翻的？ 藩谧转头问起齐霜：“这布条，你从哪翻出来的？” 十来年了，母亲的布条自己已经十年没见到过了。 齐霜指了指床下，藩谧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却什么都没有，床底是密封的。 齐霜见阿娘没有反应，主动跑去蹲在了床边。 她的小手轻轻一推那地方，随着灰尘落下，床底硬是被推出了个口子。 藩谧一喜，立马也跟着齐霜的模样蹲下身往里看去。 齐霜倒是不嫌脏地伸手往里面掏了掏，掏出一个木盒子的角。 不知是不是姿势让她难受，齐霜的小脸憋的红红的，还在试图把那木盒子掏出来。 她现在也不过七岁左右，力气的确不如成年人。 藩谧撸起衣袖，与她一同掏出了那木盒子。 “阿娘，这个布条是在盒子上面的，没有在盒子里。”，像是怕阿娘会责备她，齐霜手舞足蹈地匆忙解释道。 藩谧看了她一眼，摸了摸她满是灰尘的小手，拿着帕子轻轻给她擦着，就像是以前母亲擦着她的手一般温柔。 齐霜见阿娘不凶她，眼神又看向刚刚自己掏出的木盒子。 藩谧知她是想看那里面有什么，但布条会出现在上面，可见这个盒子是母亲或者哥哥的东西。 “霜儿乖，你先回去。” 藩谧唤来了屋外的下人，让她们找来了一件兔毛大衣为齐霜穿上，准备带她离开。 虽然齐霜从小唤自己娘，经常与自己待在一起，但藩谧可从没把她当过自己的女儿看待过。 ‘从没把她当自己的女儿看待。’，这个想法贸然出现，藩谧的脑袋一空。 只剩下了这段话在脑中反复播放。 无数记忆冲向脑中，已经被刻意忘记的也全部卷土而来。 泪水已经止不住，屋外的雨声掩盖住了她的哭声。 我从没把齐霜当自己的女儿，母亲从没把我当自己的女儿。 木盒子已经被齐霜的手在掏出来时擦了个干净，只能依稀看见周边有些灰尘和蜘蛛网说明，这盒子已经存在床底下许久了。 正当藩谧的手伸向那木盒子，屋外一阵声音传来。 “皇上。” 听到下人这声比平常大声的问候，定是在提醒她皇上来了。 还没来得及打开那木盒子，齐逐鸣就已经推开了房门，而藩谧却还半跪在地上，慌忙地用衣摆挡住木盒子。 如今的少年已经长大成了皇帝，长得倒是俊朗，但对他，藩谧仍然不喜。 齐逐鸣看着她跪坐在地上不起来，朝着自己的方向伸出手。 “谢皇上，不必了，我坐在地上舒服。” 入宫后，齐逐鸣强迫自己学规矩。 不过越让藩谧学平常女子的小家规矩，她越不愿。 也是齐逐鸣早就知自己的性子，并没有过分强求。 齐逐鸣收回手，脸上毫无表情，他高高在上的俯视藩谧。 “倒是你自作多情了，身后的东西，拿出来。” 那木盒子里装着什么，她到现在也不知道，自被皇上拿走后，母亲的布条倒还在自己的身上没被拿走。 拿走就拿走吧，或许是上一个妃子留下的木盒子，母亲的布条也可能是十年前她在宫中不小心遗落的吧。 藩谧恨母亲当年的冲动，也爱母亲对自己虚假的爱，这两者关系在心中反复纠缠。 自己不知为何与一个陌生女人相处多年后对她产生了如此过溺的思念。 又想起父亲和二哥的死，藩谧拿起那沾满墨水的布条，把布条盖在了蜡烛上。 “因你起，便由你结束吧。” 看着布条烧成灰散落在蜡烛周围，心中的杂念一瞬间释怀。 不顾下人的阻拦，她冲出屋中，雨点在身上拍打，薄薄的衣服抵挡不住寒冷。 布条成灰的那一刻，她释怀了，自己不想去找真相了，也不想去找母亲在何处了。 “她是否还活着与我有什么关系？” 雨中的藩谧向前奔跑着，面前的大门似乎站着大哥二哥和父亲，他们对着她的方向挥手，嘴唇动着，但雨声太大，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上一次出院子还是齐霜出生时皇帝拉她过去的，这七年来藩谧也从没再踏出过院子一步，但这一次，她会为自己而活。 “我已经不祈求什么了，亲人离世，只留我一人在人间，深宫的围墙困住了我的视野，就像那布条一样遮住了双眼。” 一路上，藩谧如同被鬼魂附身，横冲直撞地跑遍附近，儿时的她与自己同行，小藩谧在笑着朝前追赶野兔，她也笑着，笑着看她，看儿时的自己。 这一路，直到雨水把衣服淋的厚重，使她跑起来吃力。 见过父亲和二哥在宫中死后，她无法吃下rou类，力气也没多大点，跑了会便喘气不行。 碍事的长发黏在脸上，藩谧用力扯了扯但无法扯断它们。 “哈哈哈哈。”，远处儿时的藩谧不知什么时候回了头，模糊的五官依稀能看出她在嘲笑。 “你别跑，你这小崽子。”，藩谧也对着小藩谧做出讥讽的表情来。 既然扯不断这碍事的头发，那衣服… 虽是吃力，但衣摆被撕碎的瞬间她感到了从所未有的活力。 藩谧光着脚，衣摆已经被扯坏，小腿的肌肤露出，手臂上的衣物也被撕去大半，就算衣不蔽体被打死，那有如何？ “我是疆域长大，学的便是疆域规矩，我是草原自由地马，不是缸中任人摆布的鱼。” 儿时的藩谧见她追来，咧着嘴巴一笑，这一次，藩谧看清了她的脸。 什么时候，她把自己遗忘了？什么时候，她活在了仇恨中？ 藩谧哭着向前奔跑，祈求儿时的自己停下来。 一束光照在脸上，藩谧睁开眼睛，迷茫着发着呆。 她刚刚，好像是在淋雨来着？ 但下一刻，她却睁大了双眼，因为面前的一个下人与自己儿时的一个下人一模一样。 “小姐，你可算醒了。”，那下人看着她，眼里有担忧又有喜悦。 “竹？”，藩谧想不起她叫什么了，这个样貌跟自己儿时的一个下人脸上的疤痕完全差不多，很少有人眼睛周围都会有疤痕，而面前这位便有。 “嗯？”，那下人有些疑惑地看着藩谧，小姐这是不认识她了？昨日不还跟自己聊着天吗？ “小姐别开玩笑了，今日老爷和大少爷会回来。”，那下人笑了笑，准备扶藩谧起来。 感受到触碰，藩谧下意识躲了一下，她还不知道是怎么了，往日的故人重回面前。 等等，她刚刚说，老爷和大少爷？那不就是爹爹和大哥吗？ 还不等下人再准备扶起她，藩谧翻身而起，不顾自己还穿着什么衣服，发型乱不乱便冲去了厅中。 空无一人。 藩谧自嘲了一下，或许这也是幻觉吧，那十来年自己是记得清清楚楚，雨中奔跑的自己也定是幻觉吧。 但她又满是期待，如果是真的回到了以前，如果这一切都不是梦。 “谧谧，怎么站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