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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站不太稳,索性便趴在了邢子真的背上,动作间,有一颗清泪从他的眼角掉下来,忽的滴进他手中酒盏里,溅得那清冽的酒面荡起一圈一圈的痕。“这酒脏了,换一杯吧。”邢子真如此说着,便要去夺他手里的酒盏。“无妨。”公孙城避开邢子真的手臂,闭眸饮尽这苦涩含泪的酒。十年茫茫。十年沧沧。十年,荒唐。这十年,他一直想活得傻一点。傻一点,傻到所有人都对他彻底失望。这样,就不会有人再日日夜夜的追着他,对他说:公孙小少爷,你将来可是要接管你爷爷的位置,当大司寇的人……傻一点,傻到可以忘记很多事情。这样,就不会有那样明而暖的记忆再入梦里,梦里,有人伸手拍着他的肩膀,对他说:都会好的……多少心事无人知,多少故梦无人忆。眼泪留给自己,皱纹长在心里。人未老。心已衰。他在繁花似锦的欢声笑语里,独自,饮泪。公孙城饮尽了酒,引得席上众人叫好一片。他在这叫好声里,突然一把将手中的酒盏砸个粉碎,大怒道:“把这间酒楼给老子砸了!”公孙家位高权重,公孙小少爷将来是要当大司寇的人,公孙小少爷要杀人那便不能只放火。周边的众人立刻动了起来。有人掀桌,有人砸椅,有人惊呼,有人求饶。公孙城一脚踹开跪在他身边苦苦哀求的老板,搂着身边的姑娘,晃晃悠悠的出了酒楼。才出酒楼,便遇上了十年之后再回许都的许谦文。许谦文骑着神驹宝马,穿着乌亮的盔甲,默默看着左拥右抱一身酒气的他,还有他身后追出来的邢子真,和一片狼藉的酒楼。沉默半晌,他听见许谦文说:“公孙城,我真后悔当年跟你拜了把子做兄弟。”公孙城哈哈笑着:“三殿下,老子什么时候跟你拜过把子了?老子只记得,当年老子少不更事,被你骗过去,白白对着一棵歪脖子树磕了七个响头。”一刹风尘定,定在森冷的空气里。有那么一瞬间,公孙城以为许谦文会当场拔出剑来,将他捅个对穿。结果他没有。当年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到底是在沙场里磨炼得沉稳了不少。“公孙城,你好自为之吧。”言罢,许谦文继续策马朝王宫里行去。一朝殊途,自此陌路。风卷尘埃起。扑面的风沙不知是入了谁的眼,涩了谁的眶,又有谁在这扑面的风沙里记起当年,当年,小小的他们曾在王宫草坪边相遇,他们身体小小的,口气却很大:……以后有老子和萧策罩着你,不会有人再敢欺负你和你meimei了。公孙城握紧了袖口下的拳,半晌,缓缓松开了手,勾肩搭背的领着邢子真朝王宫反方向走去。“走咯,听说今天戏园子里要唱草原三结义的戏,老子要去听个够。”==夜色山谷,山谷中的篝火燃着碎尸与白骨,白骨忽的断裂,迸出几点火花,火花溅在公孙城满是尘土的衣服上,烙下一点焦黑的小洞。夜风轻拂,拂得九千策那衣袍翻飞如云,飘飘然在风中跌宕,像那云隐仙人,转瞬便将羽化飞去。公孙城趴在地上,缓缓的伸出手来想要将这缥缈衣摆牢牢牵在手心里,似是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于这一刻的真实。眼见着他便要触到这一片衣角,他却又忽然住了手。公孙城看着自己那满是血污泥垢的指尖,顿了片刻,终是打消了心里的念头。他收回手,抬头看着上方那冷峻如山的面容,低低问道:“萧策,这十五年,你过得好不好?”九千策默然片刻,道:“我一直很好。”言罢,他看了公孙城一眼,又道:“但是你过得不好。”公孙城听得眼底猛然一酸,他飞快的从地上坐起来,迅速抬手抹了抹眼睛,抹得脸上一把泪,一把泥,一把血。他顶着这样壮烈的一张脸,笑着摇摇头,“我如今是公孙家的小少爷,不会有人敢欺负我。我爷爷可是……”说着,他突然猛地一顿,心里又想起当年萧家灭门惨案,于是那才擦干了的眼底又渐渐湿润起来。公孙城没敢仔细去看九千策的表情,他微微低着头,自顾自的道:“萧策,你是不是终于准备好,要替萧家翻案了?”没等九千策回答,他又继续道:“这十五年,我爷爷一直以为当年的证据全都被他处理掉了。但其实,我手上还留了一些证据……”微顿一刹,那一直故作镇定语调渐渐透出几分颤抖,“我说过,你若要翻查陈年旧案,那我就混到各家的纨绔子弟里,替你打探小道消息收集证据。我收集了十五年,收集得不多,但是用来翻案,足够了。萧策,你……”公孙城咬了咬唇,揪紧膝头的衣料,没再说下去。九千策看着他微颤的肩膀,半晌,平平淡淡的道:“公孙城,小时候的事情,你该让它过去了。”公孙城听得一怔,脸上顿时失了血色。夜风凛凛,旌旗猎猎,一语如这凛凛的风,猎猎的旗,忽的点醒梦中人。梦中,有年少明而暖的光景,自难忘,不肯忘。十五年岁月如潮奔涌而逝,孩童长成俊儿郎。他和他都学了一身的本领,有了心仪的姑娘。却只有他一个人荒唐半生,醉生梦死,没个人样。他和他都能抗住那些血雨腥风,放下儿时的幼语痴梦,脊梁笔挺,迈步将来。却只有他一个人,孤孤单单龟缩在过去渺远的光阴里,放不下,出不来。就好像那年初遇,他和他都有远大的报复,他却只想守着meimei,安稳一生。就好像当时年少,他和他都在朝各自的目标努力,他却只想跟在他们身后,一辈子做他们的三弟弟。十五年风雨涤荡,涤荡那一段年幼过往,到头来,到头来,终究只剩他一个人痴痴缅怀。夜风凉凉,公孙城怔在这凉凉的夜风里,半晌,他忽然不管不顾的扑到九千策的脚边,揪着他那翻飞的青色衣袍,苦苦哀求:“萧策,当年是我们公孙家对不起你们萧家。我该死,我爷爷也该死,所有姓公孙的人都该死。但我只求你,放过我meimei。当年她还那么小,那些事情,她什么都不知道。”有泪夺眶而出,他顿了片刻,语调又渐渐喑哑起来,“十五年了,世人都知道你们萧家死得冤枉,都说我们公孙家是踩着你们的血rou才爬上大司寇这个位置。好多人都咒我们死,好多人都盼着我们死得越惨越好。但是他们从来都不知道,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