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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澡堂里洗,游淼一路风尘仆仆地上京,困得半死,宵禁后熄了灯,早早就上床抱着李治烽睡了。翌日游淼醒来时,房里已摆上早饭,清晨雾气未散,张文翰在外头整理行李,李治烽在廊前扫地。别的举子门口都乱七八糟,只有游淼房外扫得干干净净。游淼刚醒来,李治烽便入内伺候,张文翰则拿着衣服进来抖开,等着让游淼穿,少有几个书生在门口探头探脑,像是看到什么怪事——确实是怪事,一个举人在服侍另一个举人。游淼也察觉到了,说:“张文翰,你不用管我,忙你的自己就行,传出去不好。”张文翰说:“管他们说什么,少爷终归是少爷。”游淼道:“你本来就不是我的小厮,在山庄里咱俩做伴,这些年里只当交朋友罢了。”张文翰答道:“当初要不是少爷收留,文翰也只能铺盖一卷,带着几本书,四处流浪了,哪还会有今天?”游淼知道张文翰这人重情谊,知报恩,心道也说不动他,但转念一想,仍旧吩咐道:“你在外头见了官,就不能这般了。”张文翰点点头,游淼便不再勉强他,便打发他出去吃早饭。“食堂里有什么吃的?”游淼问道。“面团,咸菜。”李治烽答道。游淼一听就倒胃口,说:“不想吃那些。”李治烽取过袍子给游淼披上,答道:“知道你不吃,买了鸡粥和糕点。”游淼当即食指大动,出去廊前坐着,外头三个食盒,张文翰摆菜分筷子,三碗兀自热着的鸡粥,一叠九个小笼蒸的桂花奶糕,既香又糯,烧鹌鹑撕成丝码在盘里,和一碗茶叶蛋。“吃罢。”游淼三人坐着吃,廊前有书生出来洗头洗脸,便朝他们打招呼,经过时不禁多看了几眼,游淼也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正想搬进房里吃,却又舍不得这大好春晨。说:“住哪都难办,富有富的难办,穷有穷的难办。”李治烽莞尔,张文翰笑着说:“管他们想甚么呢。”“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游淼筷子敲了敲碗,指指张文翰,说:“悠着点,别会试没考就被参上一本。”张文翰笑得拿不稳筷,又说:“我听说少爷在京师风生水起,还怕谁参?”游淼一本正经道:“谁说的?可没这事。”张文翰说:“听我先生说的,说少爷在京吃得开,连丞相府的公子都得对少爷客客气气的。”游淼道:“当年不过有几个玩伴罢了,李延那厮能对我客气?见了鬼去……”正说话时,外头长垣、少微二小厮过来了,站在院子里,长垣说:“给少爷请早。”起的书生渐多了,便各自站着看,仿佛在笑游淼,还把家里排场给搬国子学里来了,赫,有意思。游淼也不避人,问道:“早饭吃了么?”长垣道:“这刚起来呢,过来听吩咐。”游淼说:“采买单子带着,你俩去西市街口,想吃甚么就吃甚么罢,公帐里支,待会给我送盒乌龙过来,昨天卸车那会忘收拾了。”长垣躬身道是,便领着少微走了,游淼昨夜没吃饱,一口气吃了五个奶糕,一大碗粥,三个茶叶蛋,心满意足地说:“烧点水,起杯茶喝。”李治烽收拾了桌子,张文翰去取炉生火,游淼便在廊下坐着,一班书生吃过早回来,正议论上哪去玩,见游淼这随身伺候的家仆一早上忙活半天,都觉怪有趣,当即便有人上来打招呼,笑着说:“听说你们流州人,没有了茶是过不下去的。”游淼一哂:“习惯了,可不是和你们冀州人爱吃辛一般?郑兄请。”游淼让出个位置给他坐,一帮书生正站在院子里商量上哪去,有人便问道:“游贤弟,郑永,张墨怀,你们仨一起,赏春景去不?”游淼笑道:“不了,刚到京师,水土不服,懒怠动,你们玩。”郑永朝院里人说:“我读会书。”张文翰连话都免了,只是摆手,继而提壶沏茶。这时候外头却又有人来了,来人是个中年人,身着华服,佩着镶玉的腰带,手上戴着枚玉扳指。身后前呼后拥地跟着一群家丁,书生们都吓了一跳,只以为是官府来拿人的,当即静了。“怎么了?”游淼被人挡着看不见。张文翰说:“来了个当官的,少爷认得?”李治烽忽然道:“丞相府的人来了,三管家李末。”那中年人在院子里问道:“借问声,流州来的游公子在么?”“在。”游淼道:“什么事?你们让开些我看看……呀!我说是谁呢!怎么是你,来来,喝茶。”中年人从袖中抽出一张封儿,上前递给游淼,说:“我家少爷请了户部平奚,大理寺司马璜,凌翰林的公子,礼部秦少男与几位京畿举子,预备四月十五,在清荷庄摆酒听戏,给游少爷接风。茶不喝了,待会还得进宫一趟。”游淼接过封儿,说:“行,你回去告诉李延,到时间一定过来。”转念一想,便笑嘻嘻地揶揄道:“李延那小子昨天晚上还跑听雨楼去了,这可不老实。”游淼一想便知,李延不可能知道他这么快上京,而游淼昨天桥上和听雨楼的柳沙绫打了个照面,也是故意被她认出来,如此一来李延去睡他老相好的时候,柳沙绫便会提起此事。没想到李延昨晚上就去了,得知游淼回来的事,便遣人送了帖子让他去。中年人被说得略尴尬,躬身告退。书生们不知他是何来头,纷纷交头接耳,再看游淼之时眼神便有点不一样了,初时还以为只是个寻常少爷,然而那管家报出的一大串人名,官职却是镇住了众人。87、卷三满江红当天书生们走后,游淼喝过一轮茶,便有了精神,郑永客套了几句,看游淼脸色也不敢上赶着巴结,便自道回房去念书。张文翰说:“少爷今天有事办不?”游淼道:“不用了,我就在太学里走走,你等长垣把茶叶拿来,自己打发时间罢。”张文翰正想去书馆里看书,便点头应允,游淼换了身衣服,将腰坠挂上,带着李治烽走了。游淼也只是想逛逛太学,毕竟多年没来了,当时自己尚小,刚入京时便在墨香院里结识了李延,前三个月尚且规规矩矩读书,然而一混熟,便被这群猪朋狗友给带得歪了,成日不务正业。“你看这里。”游淼站在院子外朝里看,向李治烽说:“以前就是我们读书的地方。”李治烽说:“你不是不读书的么?”游淼尴尬笑道:“时不时还是得来一次的。过几天去见李延不?”李治烽道:“见罢。”游淼道:“你现在还恨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