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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行一人(番外,剧情)

    瑞雪兆丰年,但怀泽民最恨的就是冬天,因为寒冷会像饿狼一样从骨子里把他吞噬。从小他就知道他是个不受人待见的孩子,作为皇子,过得甚至不如受宠的后妃。连他的父亲,当今皇帝对他不喜,因为他是不被人期待而降下的子嗣。

    皇帝在醉酒后与宫女结合,也许是因为宫女心里模糊的欲望,她将送来的药汤倒掉,留下了一夜之欢的苦果。

    但她心中所求并没有实现。在诞下怀泽民后,宫女被皇太后召见,她给了她两个选项,死亡,她的儿子怀泽民会成为皇子。亦或者将怀泽民送出宫去抚养,自己成为后妃。

    这是一个不需要选择的问题,宫女欢天喜地地选择入宫为妃,但她忘记了,皇太后的暴虐之名。她有着上位者的从容不迫,微笑着,让侍卫将这个胆敢让皇家血脉流落人间的女人拖出去乱棍打死。

    宫女不可置信的惨呼,把襁褓里的怀泽民叫醒了,他睁开双眼,懵懂地注视着自己的生母身上飞溅出的血液。皇太后抱着他,冷酷地审视这张与皇帝过于相似的脸庞。

    她染了丹红的指甲掐起他脸上的一块软rou。怀泽民没有哭,他咯咯笑起来,手臂挥舞着想要去抓皇太后的手指。

    皇太后垂目看着他,半晌,将他递给旁边的小太监,“去告诉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就说,他多了一个孩子。”

    怀泽民就这么被接纳了下来,不知是不是皇太后的有意而为,他没有被送至哪个妃子名下,而是孤独地生活。身为皇子,他沉默地生活着,被所有人忽视,就是宫中的宫女太监们对他都是随随便便的。

    为数不多会偶尔招他过去的是皇太后。她每次都是倚在椅子上,锐利的目光像是要把他钉透。他年纪尚小,每次都会因为紧张说不出话,连问好都有些结结巴巴的。

    皇太后心情好时会赏他些点心就放过他,心情不好时就会歇斯底里地抽他一个巴掌。恶毒而扭曲地抚摸着他与皇帝极为相似的那张脸,他已经吓呆了,眼泪滚落在脸颊,湿了她的手。

    她喃喃着,“自古帝王无情……你也会哭吗?”皇太后的丹蔻在他的脸上划出血痕,他吃痛,又不敢叫,瑟瑟发抖。最后皇太后身边的大宫女会把皇太后扶起,又将他赶回去。这一年,他三岁。

    循环往复,怀泽民却在这种折磨和痛苦中变得冷静,他开始有意无意地通过刺激皇太后来得到他想得到的信息。随着他的长大,皇太后看他的眼神越发朦胧,她在透着他的脸望着那个她所求之人。

    皇太后又一次崩溃了,她痛苦地跌坐在地,将头上的簪子拔了,癫狂地刺向怀泽民。

    怀泽民伸手抓住尖端,掌心被捅破了,血液顺着发簪往下流。他蹲下来,怜悯地俯视着皇太后,压低嗓音,学着那位他极少见过的父王,“母亲…”

    她似哭似笑,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她颤抖着声音,“皇上,你不认识阿淼了……看看我吧。看看这个被你抛弃的人吧。”

    怀泽民站起身,叫来大宫女扶皇太后回寝宫,他将一切支离破碎的信息结合在一起。

    这是一个俗套的帝王无情的故事,皇太后与皇帝自幼相识,两小无猜,情意相投。但随着年龄的增长,皇太后的秀丽还吸引另一个人,也就是早逝的太上皇。懦弱的皇帝并没有为她而抗争,他露出虚伪的笑容安抚着她,一定会另寻出路。

    皇太后抱着一腔天真的幻想成为了太上皇的妃子,但还没等翻牌,太上皇就因病去世。皇帝的确兑现了他的承诺,但结局就是,这辈子他都只会规矩的喊她一声母后。她孤独的坐在高位之上,盼望着永远都不会得到的爱,直至发疯。

    乏味的故事,他无趣地攥紧拳头,掌心传来的钻心般的疼痛也没能让他脸色动容一分。两个蠢货,怀泽民冷淡地想。

    第二天宫里乱作一团,大宫女把他领到皇太后的床前。隔着薄纱,他看见那个昨天还有精力发疯,拿簪子捅穿他掌心的女人,现在已经奄奄一息地躺着。她像是被抽光了所剩无几的精力,吃力地苟延残喘。

    皇太后低低地笑起来,嘶哑的声音可怖,“他甚至连到这个时候都不敢来见我。怀泽民,你是他所有孩子里面最像他的那一个,连那份天生的薄情寡义都一模一样。每次透过你,我就会看到他……我从来没有分不清你们两个。我知道你恨我,你们都恨我。但是我也恨你们,他毁了我的这辈子。”

    她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后宫真是个吃人的地方啊……我就这么一点点的消失了,就像水溶进海里一样,无声无息……你们都说我疯了,我没疯。我要让你们知道,我的存在。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一阵剧烈的咳嗽过后,她的声音近乎微弱,“要是…能…一直……不长大…该多好……”

    在晃神中,怀泽民看到了皇太后嘴角扬起的微笑,她死了。这个满怀仇恨的女人快乐地走向了她生命的终点。

    怀泽民怔了怔,他给这位折磨了自己整个童年的对手最后的尊重,他合上她的眼睛,转身走出宫殿。

    先皇姗姗来迟,在他的身后冲进宫殿,他回头望着这座凝结着黯色回忆的宫殿。冬日的阳光冰冷而没有温度,只剩刺眼。他迷了眼,生理性的泪水滑落至下颚。这一年,他14岁。

    摆脱了皇太后,怀泽民依旧是一个人。与其他同龄的皇子相比,他显得更加成熟,但他少了对于先皇的崇拜。先皇厌恶他那双过于清明的双眼,每次见到他都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

    怀泽民学会了藏拙,他悠闲地过着自己的日子。除了他那堆愚蠢的兄弟总是来挑他的刺,玩一些后宫里常见的上不得台面的把戏以外,至少比他孤立无援的童年要幸福的多。

    转机是在16岁出现的,先皇将他划到了皇后的名下。皇后?他对这个女人只有些模糊的和蔼形象,但他不报虚无缥缈的希望,后宫里的假好人实在是太多了。

    坤宁宫是个安静的地方,因为这里的主子——皇后,是个十足的病秧子。从踏进宫门的第一步,怀泽民身上就沾染上了这里的药味,这个味道自此从未散去。

    他身上警惕的刺在皇后唤他去时全都竖了起来,在皇后递来的热茶氤氲之中软了下来。她的确像是小道消息里说的那样病容切切,她弯了一双眼,轻轻地叫他的乳名,“泽民,有什么需要的和我说。”

    他的视线在她身上停滞又移开,手里的热茶把他冰凉的手心捂得生烫,乖巧道,“好的母后。”

    两人就这么慢慢地磨合,怀泽民虽说放下了对皇后的成见,但还是不怎么熟识。

    冬天已经过去了,但天气依旧是乍寒,只有枝头抽出的两抹新绿能绽出点春天的影子。

    他在花园里踱步走着,听到一声娇蛮的叫声,“怀姨!”

    他好奇地从树丛里探出头,是谁如此胆大包天到这种程度?一个挽着双髻的小女孩腻歪地倒在皇后身上,皇后身上不散的病气鲜活了些,见怪不怪地揉着她的头。

    贵妃姗姗来迟,一身骑服利落干脆,“阿怀,天气这样好,我们去骑马吧!”

    他了然,早有耳闻皇后和贵妃关系好,没想到这么亲密。而那个小女孩想必就是宫里唯一一位公主——巫暨之。她和她的母亲极受圣宠,硬生生给他这个meimei养出了一身娇纵的性格。他可没少听到他的兄弟们抱怨。

    皇后无奈地撇她一眼,委婉劝道,“你又这样没大没小的叫,被管事嬷嬷听到了报到皇上哪里去,又是一顿骂。”

    贵妃笑起来时脸颊就绽出两旋梨涡,“阿怀——去嘛。你看之之也想你了。”

    小女孩使劲的点着头,眼巴巴地抱着皇后的手摇晃,“去嘛——”

    “我头晕,阿巫…”她做势要倒,贵妃吓得立马就扶住她,一大一小全都慌了神。

    “你先在这里坐着,我去叫他们熬药!”皇后看着跑远的两人,嘴角的笑意还未消,目光灼灼地看向怀泽民躲着的树丛。

    被发现了。他镇定地走出来向皇后问好,脑袋里盘算着说自己正好路过是不是有点太假了。皇后没多问,往他手里塞了块包好的糕点,“看你多拿了几块。”

    他困惑地点点头,自己是被皇后当作巫暨之哄了吗。皇后对他挤眼,“别告诉她们呀。”

    贵妃端着药飞奔来了,“阿怀快喝!”

    皇后身子晃了两下,哄着她进屋去,与怀泽民对视时,两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巫暨之正愁没人理她,看见了怀泽民,而他竟然还不来找自己问好。她风风火火地跑到他面前,“笑什么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他望着这个气势凌人的小不点,被逗乐了,“我是你的兄长,年长你四岁,你应该叫我一声皇兄。”

    她皱起眉头,什么东西,她见过的人里有他吗?巫暨之最烦这种动不动就拿年龄说事的人,不就是比她多吃了四年饭嘛,神气什么!她恼起来,在他的脚背上跺了一脚,飞似的跑走了。

    怀泽民低头看鞋,豁然一个黑印,一脸黑线,她刚刚踩了什么啊。巫暨之得瑟地朝他做鬼脸,一蹦一跳的溜进寝宫找皇后去了。

    这是他们二人的第一次见面,就结下了个小小的梁子。在日后的相处里,巫暨之总是变着法地来招惹他,一直到他发火才肯罢休。他一开始总被气的面色铁青,后面就悟出了些经验,还能反捉弄回她。

    巫暨之顽皮娇纵,以怀泽民来看,只有一点好,她很玩得起。也许是因为其他的哥哥都顾忌她的受宠,不那么在乎的怀泽民就显得尤为特别了。两人就这么纠缠着长了一岁。

    皇后总是在两人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递上暖茶,笑着安抚他们。

    巫暨之有时不来找他,他又生疑,故作漫不经心的姿态,他看到了巫暨之正在和将军家里的貌美中庸花瓶相谈甚欢,好像叫应淮吧。他皱起眉,转身离开,心中却对那个中庸暗暗不喜,净做些娇痴姿态,把巫暨之这个见色起意的傻子哄的一愣一愣的。我又管她干什么呢,怀泽民又和自己生起闷气。

    闲时站住脚,怀泽民会恍惚,平和的日子过久了,让他反而惴惴不安。

    皇后的身体越发的不好了,坤宁宫进进出出的药师多了起来。怀泽民又开始等待,等待一个必定的结局,他对此接受良好。

    但是等真的到这一天时,所有人围在床前,皇后已经爬不起来了。她虚弱地努力弯起嘴角,“我想和泽民说两句。”哭哭啼啼的贵妃和巫暨之离开了房间,不安在腹部堆积。

    她遥遥地望着他,“怀民,你一直是个好孩子。我和你无缘,有幸一起生活了两年,我很不舍得。我不舍得这么早就走,留下你一个人。但你父皇好似是等不及了。”

    说着她低低笑起来,几乎要把肺一起咳出来。明明是春暖花开的时候,他却只觉得通体冰冷,如坠冰窟。父皇?等不及?这都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听不懂。

    “他从一开始就给我下了毒,只是一直不敢要了我的命。”皇后嘲讽地偏过头,“帝王真是无情呢……我不能和阿巫说这件事,她会崩溃的,她还是个孩子心性呢。我谁都不能说,因为我是皇后。我死到临头了,泽民。不要怪我自私,我只是实在是想找人谈一谈,他们压的我好苦。”

    皇后的声音渐渐弱下去,近乎气音,“抱歉。”怀泽民抓着她的手,感受她的体温一点点流失,迷失在痛苦之中。他和那个男人长得如此相像,那、那她是怎么做到朝他露出微笑,与他一起生活的。只是想想就让他恶心地战栗起来,她在递给他热茶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呕吐的欲望涌了上来,皇后的苦楚加倍地压在他的身上。怀泽民无助地呻吟着,他咽下的所有痛苦都从喉咙里汹涌而出。

    他沉默着走在皇后的国丧上,皇后死后不久,贵妃郁郁寡欢,也跟着去了。巫暨之扯着他的丧服,她在一月之间失去了两个至亲至爱的人,却见不出伤心,仍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怀泽民抬头看天,他看到了这偌大皇宫里无尽的丑恶,而坐在龙椅上的,面目被阴影所遮盖的男人,品尝着这份丑恶所带来的一切。

    他要让掌权者得到他应有的结局。怀泽民本就比其他皇子多了一份心性,不再藏拙,远远甩开了其他人。他天生聪慧,能力出众,让先皇另眼相看。巫暨之不懂怀泽民为什么突然变了个样,但她总觉得怀泽民每次看着她的眼神都是冷清的。

    在怀泽民提出了异样优秀的政见后,先皇满意地拍着他的肩,他想了半天这个儿子叫什么名字,最后含糊其辞,“嗯,朕很看好你。”

    令人头晕目眩的阳光下,怀泽民觉得自己被触碰到的肩头滚滚发烫,就像在冬天被甩了一巴掌的火辣痛感,也像冬天时的手捧着暖茶的感觉。他低下头,看不清先皇的脸,“多谢父皇。”

    后来先皇将他,这个生母卑贱的皇子——不过也没有人记得了,大家都默认他是皇后所出,立为太子。在掌握军权后,怀泽民干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他逼宫了。

    巫暨之瑟瑟地抖着,脚底下淌着血,她不知道她踩的是父皇的血还是其他兄弟们的血。她只知道,怀泽民将兄弟们都屠杀殆尽,将先皇扣押,独独留了她一人。

    她向来是飞扬跋扈的一个人,但说到底也只是个被惯坏了的十六岁少女,这辈子第一次见杀人。怀泽民拿着剑,向她走来,剑上除了血,还有些透明的脂肪。胃液在翻滚,她吓得一屁股跌在地上,下意识地往后缩。

    怀泽民倒是第一次见这个小祖宗这副样子,她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看看自己的手,苦笑道,“之之,别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