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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收,轻笑,放缓语调,字字掷地有声:你借给旁人东西,须得开具借条为凭或者奉上物品抵押,才算一桩完整的债务关系。而我此处并无你的这些,也从未动过念头,要以此为筹码,胁你从我。我苏岑身虽残,德行却不残,委实不才,也还存了旺盛的自尊。若非你心中有我,旁的感情,管是愧怍或者怜悯,还请高人雅量,通通莫拿出来辱我。话毕稍顿,想是被不断滴水的头发弄得不安神,向后捋了捋。随后,用一只手捧住十七脸庞,轻轻抬起来,神色无比认真诚恳:我不要什么来世结草衔环未知的事情无须作出承诺,何况来世你遇到的那个人,也未必还是这个我。你若给得起感情,哪怕并不完整,也定会得我妥善收藏。你若给不起,那也无妨。我狠得下心单恋,还承不起相应的结果?他见到十七的湛蓝目光深深,如一把七窍玲珑锁,咔嚓封闭起一个空间,一望无垠里柔波漾漾,便拍打得心房里只剩一片甘愿,我不要勉强你,也不要勉强的感情。你,到底懂不懂?章十七手上动作早不自觉顿住。彼此经历雷同,他又怎会不懂,神似的情感,是盛夏微醺的南风,是晨曦中街边小贩的叫卖,带着烟火气息,带着稍许潮湿的却舒畅而熨帖的温度,那般温柔无私的句色。可他同样更深刻地懂得,北方漫长隆冬下着冰刀霜剑,刺骨冷漠,湮没生机,茫茫无际的雪,茫茫无际的看不到春天。爱一个人是在练一套七伤拳。七分自残,换区区三分感同身受。呕了血断了筋骨,还为那三分存下期待,盼望因这痛楚得人回望,便粉身碎骨,也成值得。脑中忽得想起戏文里唱的一句话:若换君心为我心,始知相忆深。十七嘴角动了动,眼里藏不住暗流汹涌,一不小心,掉一滴泪。世上众生芸芸,他道,嗓音压抑发颤,原本只有一个戚门是我的情,如今多了一个你,是我的希望苏岑,如果我当下给不了那么多,你是不是真的,愿意接受苏岑下意识坐直起来,手改为捏在他肩膀上,一分分使劲,捏得十七眉头都微微皱着。他突得展颜而笑,猛地将十七揽进怀中。身躯用力相撞,彼此胸膛生疼。但即使这样紧紧拥抱,也似乎不能宣泄狂喜。苏岑的笑声朗朗响在耳边:几曾相梦,一夕竟得成真。上天厚待,幸甚至哉!十六、是的我放弃小标题了苏岑给自己正了骨,又趺坐调息几个周天,感觉丹田里不那么空虚了,方扶墙起身。火折子早已燃尽。想着反正没人瞧见,模糊的黑暗中他握住了十七的手。十七的指尖动了动,回握。他在旁一贯是沉默的,只有呼吸隐隐,却比千言万语还令人安心了。走了不知多久,眼前渐渐可见一点微弱的月白色柔光。十七于是问:到出口了?没。苏岑解释道,这边虽也能出山,却远上很多。前面是我师父的墓室,正好,带你去拜拜他老人家。十七一愣:那他话未说全,苏岑也能猜出意思。冲他微笑,漫声道:实则并不知你会跟着跳下来,所以留给你的那条通道才是真正的出口。想来戚蒙现在应已安全出山,你且宽心。你事先已全算好了。十七有些叹息道。苏岑失笑:啊是夸我聪明吗?过奖了。不过戚蒙这人很容易看透,大概猜到他会趁机对我下手,干脆顺水推舟给他个独处时机罢了。况且,暂时我也需要让他宽心,免得做事情束手束脚。你在帮他?唔。苏岑沉吟片刻,斟酌道,私心说来,实想杀他后快不过为着师父遗命,却也不得不间接帮忙了。这些你若想听,日后我慢慢说与你,只怕太枯燥,你会瞌睡。至此,十七方想起来问他:却不知你的师父是?说话间两人已走近墓室内。数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安在各个方位,发出柔光,将不大的墓室淡淡照亮。正中一张石椅背对二人,东面墙上挖空一块,放着一只石匣,除此外再无他物。苏岑一时没有回话。他拖着十七的手绕到椅前,嘴角一抖,便撩袍跪下。椅上一具枯骨,裹着烟蓝色的袍子,踩着鸦黑色缎靴,静静坐着,一派安宁。他默默磕完三个头,重新站起来,这才道:这位就是我师父,他的名头或许你有印象。薛信坊主,人称百面郎君的,就是了。十七来自西域,倒也隐约听人提起过这个称号,据说是极端神秘的人物,却不想竟是这位八竿子打不着的神医谷主的师父。于是联想到苏岑那高超的易容技术,以及藏得极好的一身功夫,十七也挡不住惊讶:你为什么装成不会武功的样子?苏岑偏头看了看他:我拜入师门时已是残废之身,天资虽好,却也进展一般。后来师父倦于人世,带我来了这里,把他毕生功力送给我,便赶我走,要在此了结余生。他老人家嘱咐若非不得已,不可与人争斗。初我不明真意,后来大了些,才知道他是担忧我会仗着武功逞能,吃了瘸腿的亏而被害。是以了悟后,我便没再动过武。说完仰面叹了一声,久了甚至忘记自己会武。没放在心上的事情,谈何装与不装?十七听他话里话外油然染上的几缕感伤,微颔首:你们师徒,感情很好。苏岑低头看向那具枯骨,见其两手端正搁在膝上,右手拇指松垮垮套一枚青玉扳指,刻着蟠龙纹路,轻嘲而笑。我年幼失孤,师父孑然独居又甚是寂寞,刚好碰上互相做个陪伴。我对他老人家其实存的更多乃孺慕之思,并未想过拜入门下。是他告诉我他此生无后,偌大一个薛信坊无人继承,未免死难瞑目。我一个小孩子,耳根能有多硬?这才拜了师。呵,他笑起来,后来才知道其实薛信坊早已名存实亡,有没有一个坊主,又有什么要紧?反倒他心中大事了尽,断了活下去的念头死的时候也不过不惑之年。他摆摆手,做出轻松样子来,罢罢!难得开心,倒叫我把气氛坏了。你候我找点用得着的东西,咱们就走。说完,他伸手摘下了枯骨手上扳指,妥善放进怀中,又到东墙边,打开那只石匣,顿了顿,从中取出两封书信来。一封写着爱徒苏岑亲启。另一封却没有署名。苏岑抿着嘴唇,手握成拳抵在唇边,低咳了一声,嗓子里的哽塞感方咽下去了。师父遗世独立,平生淡泊世俗羁绊,不屑觥筹过从。甚至师徒一场,至今仍只知其姓薛,名字皆不晓得。依他的说法,人生倥偬,把有限的时间放到并不重要的对象身上,费心劳力图一个流芳,不如同真正心爱的人长夜促膝,默然而对,即使只字不吐,也甚快慰。待到人死,该记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