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垃圾桶1

    “我得再活一下下，再一下下。”女声说。

    “···   ···”

    “对不起，对不起。”女声又说。

    ——

    “砰——！”

    像天花板突然砸下来，游鸿钰猛地从梦里被什么击打内脏，一块坚硬磐石撞进自己心口，溢出的血添注每一个缝隙，涨满压烂。

    邱叙只感到自己刚坠楼，马上就醒来了。他还听见游鸿钰和谁说话。和她的自我意识吗？噢，也许一向开朗乐观的游鸿钰，也曾有过那么一段想死的挣扎日子。

    护士紧急拍击呼机，“患者醒来了！”

    游鸿钰被解除设备，目光适应昏暗光线，好奇目光观察人工梦境房间陈设。

    医生问邱叙，“你们怎么醒来的？”

    取下塑料头盔后，他呆愣愣，看向医生，“就是突然醒来了。”

    医生犹疑看他。又转头问游鸿钰，“游鸿钰，你们是怎么醒来的？”

    他有些紧张。

    游鸿钰反复揉心口，好像心脏非常难受。她皱了皱眉，对医生说，“我们正走路，就醒来了。”撒谎都不带犹豫的。

    当他悬着的心逐渐落下，医生再度发问，“还记得是什么路吗？”

    邱叙犹豫，打算还是和医生说实话，就是跳楼下来的。

    游鸿钰说，“回我家的路。”

    她转过头，温和又开心地看着邱叙。

    邱叙嘴巴张了张，最终话没说话。

    外边只有一个游鸿钰亲戚请的护工守床，他们准备走了，那个护工才来，说去用了下厕所。

    医生嘱咐，“感到不适就要回来，醒后体征记录都在。对接到咨询科去和心理医生聊天。”

    护工问，“你们去哪。”

    邱叙斟酌着，“回家。”语气自然而理所应当。

    游鸿钰那边好几个电话打了，无一例外都是亲朋好友。她一一笑着耐心回复，挂电话前都是一句，“好啊，那再过几天周末大家都有空，庆祝一下住院吧。”

    逃不过的还是她伯父伯母，一定要他们先别走，要来亲自瞧瞧。

    “哎，我的小心肝，我的倒霉孩子。”那个妇人，游鸿钰的伯母微转她头，看了又看，直到游鸿钰开始打趣说笑，才放她走。

    几天雨夜温热，重山气温又变为极热极闷。他把卫衣衫挂到一只手，另一种手自然而然是去牵人，手掌在空中晃了两秒，他疑惑地转头。

    游鸿钰悄悄挪了脚步，朝他张眉弄眼，让他看背后的她伯父伯母。

    他有些晃神，毕竟在梦里，他和他做过那么多这样那样的事。

    得花个几秒，消化梦里那个大胆的、随时随地都想和他贴贴的、一刻不停引诱自己的游鸿钰。那是游鸿钰最真实的想法，那是梦剥开现实教养后，潜意识里的游鸿钰。

    整理完思绪，邱叙思考，此刻自己在别人眼中，应该是个什么样的。

    他微微笑着半退，某种长期养成的修养使他下意识侧头对她，要说：抱歉。

    不能说抱歉。

    说抱歉，她又变成那个平静的，冷冰冰的，忽视无数次自己的，游鸿钰。

    “回去再同你细细算。”他大步往前走，知道她马上就会跟上来。把之前，说带她出来只是相约看电影的那个卑微邱叙完全抛之脑后。

    街景。车在闹市间堵车。

    白日树荫和彩色商铺间，一家白色装修的药店显得耀眼。

    邱叙目光，陌生又明确地，看向收银前台附近。

    避孕套，和内射在她那软热的身子里。然后看她呜咽有气无力，热红脸颊沾满汗水，半失神看着他说，喜欢。喜欢。

    他转过脸，低头，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机，搜索避孕套的使用方法。又发现手机在这几天开开关关里，已经快没电了。他什么东西都没带就直接回重山。

    到家之前，最后一点电的分配使用，在此刻显得至关重要。

    现实确实有点残酷。

    他放下手机，仰头闭眼。两秒后，又开窗吹风，因为发现自己脑子里全是一些···   ··他现在怎么变成这个鬼样子。

    邱叙看着真实世界的街景划过，迎阳光微微舒放自己疲惫的肩膀，睡了好几天发酸的肩膀，“还是做梦好啊。”

    “怪不得你一直做梦。”

    他微微磕眼，说，“现在让我睡会吧。”

    游鸿钰转头看他不过半分钟后，他随行驶晃动的头，只靠微微屈肩颈获得一个短暂舒适姿势。眼皮盖下只剩安岑，睫毛在完全睡着后任由垂放。真个人有点孤零零的，规规矩矩靠那边，环抱自己手。她刚才看到了成人用品店，她想和他说话，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于是，她伸出两只手指，去摸了摸他手背上的青筋。又很快地撤离。

    邱叙抓紧她的手腕，抓到了。掀起眼皮，转过头看她。

    “还是做梦好啊。”目光幽深探寻。

    他松开，意在放回去，游鸿钰那双固执小手，还是拉他放在车座垫上，交叠着握，还要轻轻下压。

    他不太喜欢把自己的手放在车座垫上，脏，下意识皱了下眉，又朝心肺长长吸一口气，随她摆玩自己手。

    邱叙回家后的愉悦感是和清洗感完全连接在一块的。而今又加了一些别的感觉，和身旁人完全相关。

    他在浴室给花洒放水，简快就清理好。走出，他看游鸿钰平静地坐在客厅，这时候他的电话打来，看一眼屏幕，他不由得站定，接起，甚至身子站直一些，“啊，mama，我现在在家。···   ···对了，”他正要说，带了女朋友来见您，目光抬落，一点失望闪过，复又笑起来，“那我随便吃点···   ···好，好，会记得加热时间的。嗯？喔，我就呆今晚。”

    游鸿钰坐在客厅，听他笑着和他mama说话，声音带那种对家人说话才有的随意平直、舒畅轻快，原来他也不是一直说话都是平和低柔的，声音甚至更高一些。语速变快，邱叙开始用重山话，说要去外面吃饭，然后又说好好好冰箱里的会消灭的。还有问，要给那个新滚筒洗衣机拆开装好吗？在这停顿一秒，邱叙再度说话，用那种令人放心的语气说，“有时间装的。”

    游鸿钰意识到自己在流泪时，也没马上拿纸擦去，只是垂头。

    邱叙走出走廊，笑着朝客厅探过头，“来洗澡吧！”

    “···   ···”

    他马上就发现游鸿钰的不对劲。走过去的路上，游鸿钰一直垂着头。最后他看到她放在腿上的手背，透明水滴一样的物质，好几颗落在手指缝隙。

    他去浴室前她还是乖巧的，安静的，现在忽然哭泣，这之间，他只是接了个电话。和他mama的电话。

    邱叙拿纸给她轻轻擦掉，内心第一感觉是，有些隐隐的，不太舒服，因为他觉得游鸿钰不是这样的。他欣赏她那么多年，他很清楚这一点。哪怕不是说游鸿钰，一个二十几岁的，一天平平淡淡的女孩子，也不会突然哭泣，而且她是放任自己脆弱那么出现。

    时间只在几秒转动，不能仔细思考。他边想，边在对她低柔、用心疼的语气问她怎样了，得到沉默。

    他表情有一些无措，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

    ——邱叙，你是恋人里刚才开心的那个，就是你做错了。

    他蹲下去。仰头看她，双手合住温切盖她手掌，他想说话，却不到说什么。

    ——你怎么可以想不出说什么？你不够理解她的难过。你好冷漠。

    想了想，他问，“你几斤？”

    游鸿钰愣了下，被他拉过神，小声说了下。邱叙半站起，搂过她背和下臂，捞起她后膝盖把她横抱起来，往浴室抱去。

    没有挣扎，只是抓紧他。她估计觉得自己很重，下意识收缩自己，好像这样就能变轻一点给他减轻重量。好可爱，邱叙想，柔声说，“不重，不重。”

    他将她在浴室放下。

    “你让我再练练，就可以抱着你cao了···   ···一直抱着那种。”他说完又觉得她此刻心情，这么逗人不太对，下流的暧昧语气终止，忙补充，“因为我注意到你不太喜欢跪着，影院抱我的时候，跪着跪着就分开腿坐在我大腿上，大概很硌？”游鸿钰逐渐淡淡笑了，躲在自己头发里。

    他也不急着继续追着拨开她头发，爱讲话的她依然不说话。

    “在床上跪着喜欢吗？”

    “···   ···喜欢。”

    “好。”

    忽然，她一些抗拒、恫恐的眼神从发间黑暗里朝他传来。

    邱叙才意识到这是现实世界，他有些慌乱，仓促，“不是，我的意思是很久之后，你准备好之后。不是今天。”他忙着解释，去安慰这个正在难受的自己喜欢的女孩。

    在他已经打算说他一天想这些的人，要说得极宽极广还时，她表情已经微微放松。

    “别怕···   ···忘了和你说，我好几天没睡觉了，人造梦境的睡眠是虚假的···   ···在这只是补个觉···   ···哦对了，   还有吃饭。”他语速飞快，花洒交予她，“沐浴露在那边，新浴巾在那边。”他快速站起身。

    衣角，却又被她拉住了。

    “邱叙···   ··不要走。不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