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下)
书迷正在阅读:假如你跟kpl职业选手谈恋爱【微h】、【茸米】《疗程》、诡秘之主短篇合集、(咒回)高专修罗场、【散空】折枝、白香香男女都cao、勾引闺蜜老公(番外高h)、哥哥每天都想上我、剑三cp大乱炖、背德勾引
短暂的梦境像是浸在暖和的浅滩和阳光下。他涉足过水,没入一片暗香浮动的海洋,先是辛辣热烈的刺激,让他从骨血到魂灵都烧灼起来,而后沉凝得恬静温和,细腻清甜;他浮出水面呼吸,微风和暖,舒适的香味依旧弥散在空气里,并看到无拘无束的飞鸟掠过天空。 闷人的、蠕动不已的黑夜彻底消散了,那些尖锐的刺激,锥心的痛苦,纠缠他的幽灵,还有令人疲倦的漫长混沌的岁月也都无法再袭扰他……他似乎终于从虚无的深渊中解脱,得到了无挂无碍的静谧自由。 但梦境终归是七彩泡沫,一触碰到现实的存在,就在太阳底下崩溃消融。 基里艾洛德人的卧室位置背光,总是阴凉昏暗,不过黎明的脚步依旧翩然而至,将光之巨人从睡梦中唤醒。 迪迦黯淡的双眼逐渐亮起了柔光,头靠着男人的胸口,稀里糊涂地打量四周,敏锐的耳朵聆听着屋里的动静,然后倏然一惊。 “有人进来了。”他惊疑不定,从床上半坐起来,猛拍了拍基里艾洛德人的肩膀。“是谁?打扫的佣人?” 基里艾洛德人早已苏醒,一脸无辜地朝他摊了摊手,淡定自若。“没安排,不知道。” 这间公寓顶楼对他来说一向是绝对安全封闭的,供他躲避外界的声息变化,埋藏自己可耻的秘密,然而外人的脚步声逐渐接近卧室,威胁他的庇护所。迪迦大惊失色,咬牙问:“那这个人是怎么进来的?” “不知道。”基里艾洛德人仍旧漫不经心的样子。“你有什么可紧张的?” 迪迦懊恼地瞪了他一眼,刚要说话,便似被雷电劈中了一般浑身僵硬。 来自卧室外的光源被一个无比面熟的人形挡住了,投下颀长肃穆的影子。 如非五感实在太过清晰,他会以为他还没睡醒,因为眼下的情景实在糟糕得像个噩梦。 “队长……?” 居间惠身着便装,手持机枪出现在了门口,脸上是一种机警、戒备的神色,和此时此地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似乎是从他的某一个由自责而建筑的梦靥里活了过来,要对他作出谴责攻击。 不过,她实际上倒无意做严厉的审判者,反而在看到床上同床共枕的邪恶宇宙人和迪迦奥特曼的瞬间尴尬地揉了揉鼻子,并不比迪迦的困窘少多少。 “无意打扰。”她干笑着移开了目光,向后退步,“我只是来找东西。” 迪迦无地自容,头脑发白,下意识用被子遮掩着自己,甚至完全无瑕思考她此时出现的原因。 即使当初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下遭受侮辱的感觉也没有现在这么恐怖。他想拿床被蒙住自己的头,或者干脆钻进地底溺死在岩浆里——当然,这其实没有必要。队长早就知道他的秘密了,现在也不过是亲眼看清了他的丑态罢了。 与此同时,基里艾洛德人却在恶劣地发笑。 “没什么打扰。”恶魔懒洋洋地挑衅道,“你们的救世主跟我办事的时候非常专注,地球毁灭也没法打断。” 居间惠充耳不闻,持枪退出了房间,而迪迦感到如坠冰窟的一阵寒意,立即扭头愤怒地揍了他一拳。 “闭嘴!” 基里艾洛德人阴着脸不说话了,迪迦迅速掀开被子,从地上找回胸甲戴好,迅速变回人类形态穿戴整齐,追出了卧室外。 居间惠似乎真是在找什么东西,没有理会迪迦的靠近,一手取出了腰间发光的追踪器,脸色凝重地在客厅里逡巡搜索。 迪迦暂且迫使自己忘掉难堪,恢复镇定。“你怎么会——你来找什么,队长?” 居间惠头也没回,调节着追踪器,在大厅巡视了一圈以后,又进了健身房检查。“嘎地的卵。” 迪迦不可思议地愣在原地,醒悟她话中含义后,连忙又追到了她身后。 “你,怀疑是他做的?”迪迦尝试理清头绪,“为什么?” 居间惠翻开柜子,仔细检视,仍然没有过多解释。“直觉以及追踪器。” “……会不会弄错了?”迪迦亦步亦趋,努力组织语言,“我并不是说他是好人,但我觉得应该不是他。” 居间惠停顿片刻,回头向他投去疑问的一眼。“这又是为什么呢,迪迦?” 然后她扛着枪继续检查下一个房间,迪迦寸步不离。 “他有能力制造大麻烦,我会很难阻止。”他说。“但那么长时间以来……他都没过做什么,而如果他有任何恶意的企图,我不会察觉不到。” 居间惠摇了摇头,走进了一向无人问津的储物间,动作越来越快。“那么也许,他实在是太狡猾了。” 迪迦刚要说些什么,居间惠手中的追踪器突然发出警告的尖啸,她立即像猫科动物一样绷直了身子,手指也移动到了枪支的扳机上。 她遵循仪器的指示挪动了几步,然后用力敲了敲石板墙壁。“这块是空心的。”紧接着,在迪迦讶异的注目下,她后退到计算好的距离,突然开枪射击,弹坑划出一个规整的圆形,墙体碎裂,暴露出一个巨大的透明培养皿。 迪迦目瞪口呆,死死盯着容器里的那堆怪东西——健身球一样大的rou质物,虬曲着丑陋的纹路,卵黄色的粘液流过表面,虽然此刻沉眠静止着,但外部那一层正在呼吸起伏的薄膜却明白显示了生命的迹象。 背光处的阴影仿佛一团幽沉的黑色瘴气,把他的身形整个儿吞没。他沉默凝立着,不知道居间惠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也不想面对。 然后,基里艾洛德人以人形出现,就像鬼影一样突然站在他身边,按住他的肩头。 “我可以给你解释,迪迦。” 迪迦不想听,一转头,立刻又往他脸上狠狠揍了一拳。 “去死吧。” 基里艾洛德人随手擦了擦渗血的嘴角,忍不住要发火,居间惠则摇摇头,举枪对准了那些卵。 “已经活过来了,我们无法控制,也不能落到危险人物手里。”她低语说,破坏力惊人的光束从枪口射出,在爆炸般的巨响中将怪兽正在发育中的卵连带着整面墙壁轰烂,稀碎的rou块和粘液夹在破碎的墙体中,四散飞溅。 基里艾洛德人倏然对居间惠眯起眼睛,毒蛇一般的目光锁定了她,右手徐徐抬起,不知不觉暴露出了恶魔的利爪,寒光凛然。 迪迦第一时间挡在队长面前,硬生生按住了那只危险的手。 “你敢动她一下试试?” 基里艾洛德人直勾勾地瞪着他,两眼闪烁着漆黑的怒火,和他互不相让地对视了一阵,最终不情愿地扭头,默然收回了手。 居间惠视线在他们两人之间徘徊了一圈,若无其事地收起了追踪器,然后把枪塞进了随身背的长板包里,变成轻装出游的休闲模样。 “我的任务完成了。”她心平气和地说,朝迪迦望去。“我会到最近的咖啡厅喝一杯。” 紧接着,居间惠转头离开了一片狼藉的储物间,直接坐电梯下楼。 没有人说话,屋子里寂静得像坟墓。从破裂的卵中流淌下来的粘液一直蔓延到脚下,散发出恶臭的异味,迪迦厌恶地移开了脚步,对罪魁祸首怒目而视。 基里艾洛德人克制住了情绪,神色迅速缓和下来,默默握向迪迦的手,但被他用疏远的态度避开。 “这就是你瞒着我在做的事?”迪迦冷冷地问。 基里艾洛德人摸了个空的手紧握成拳,对着迪迦铁青的脸,小声咒骂抱怨了些什么,暴躁得莽撞。 “我不需要,也没打算瞒着你。”男人无比烦乱地说,“你知道我不可能一直只在地球上度假。” 迪迦烦躁地转动着眼睛,态度并没有好转,而讽刺地笑了出来,隐约带着几分自嘲。 “那我是不是还应该感谢你?伟大的基里艾洛德?” 基里艾洛德人无非忍受迪迦久违的冰冷带刺的语气,好像心口突然被毒蝎蛰了一下,眉头紧锁。 “既不用感谢,也不用恨上我,这件事跟你没有冲突。”他不悦地强调,越说越懊恼急躁。“我激活这些卵也是用自己的能量,没伤害谁——它们成年后实力不错,制造的屏障也很有用,很多人会想要,我就保管下来,给他们交换我需要的东西,仅此而已……就算我自己留着它们,也用不到地球上。” 然而迪迦不为所动。冰冷的火焰在光之巨人的眼底燃烧,冷冽得像坚冰,愤怒、怨憎、讥讽,还有更多辨认不清的情绪在暗流汹涌,就那样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那目光令狂妄无畏的基里艾洛德人打心底里颤抖。 “你觉得区别很大吗?”迪迦冷笑着问,“最终服务的目的也不过是摆布他人、伤害无辜、侵略弱小……即使针对的对象未必是人类,也改变不了这些事的性质。” 基里艾洛德人扯着嘴角笑了笑,努力平心静气,堪堪忍下反唇相讥的冲动,感到脑袋里隐隐作痛。 这种反应倒是一点也不奇怪——迪迦要不是这么一个择善固执的傻瓜,当初也不会宁愿用身体和自己做交易,也不肯让他去处理古瓦木——可这依然让他恼火。 “行了,我知道你还有几百句话想骂我。可就算我想什么都不做,如果我要继续留在地球上——”说到一半,基里艾洛德人忽然又发起了脾气。“等等,我干嘛要跟你解释?我就是恶毒卑鄙,不择手段,没同情心的黑暗生物,那又怎么样?不然你以为我是什么?正义的同伴还是慈善天使?!” 迪迦静默了一瞬,霎时间怒不可遏,面红耳赤,而后在怒气中发出嘲讽的笑声,微露的一排牙齿像要咬人一样发亮。 “没错。”迪迦点点头,声音异常的轻柔温和,绵里藏针的,报复性的恶意却像猫的利爪一样在撕扯。“你做再糟糕的事,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我和你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更没道理让你一直像蟑螂一样缠着我,只该挖出你的心脏,用光线把你打成碎片。” 仿佛真的被穿心而过,粉身碎骨,基里艾洛德人痛得眼睛一暗,又在爆发的狂怒中闪烁发亮,整张脸都激动地扭歪了。 “那你为什么不这么做?!”男人厉声质问,声音里有一丝脆弱的波动颤抖,泄露了隐藏的痛苦。“你知道我是什么,你一直都知道——但你依然一次又一次地走过来,为什么?!因为很有趣?因为你的身体太饥渴?还是就为了耍我?!” 一瞬间,像大哭大闹的孩子一般直白而汹涌的情绪,猛地朝他泼洒了过来,冲击得他内心退缩,迪迦不禁为之失语。 白亮的晨光洒到地板上,像一条光的河流横亘在他们之间,分割了界限。 迪迦回答不了他的问题,便垂下眼帘,默默选择了回避,在基里艾洛德人愤愤的瞪视下背过了身,迅速离开了这间房,坐电梯下楼去寻居间惠。 晨曦照耀着行道树顶,粉红色的云片像棉絮一样飘在明净的晴空中。清晨苏醒的城市逐渐繁忙了起来,街道上车辆纵横往来,行人熙熙攘攘匆匆而过,像脉管里活跃流动的热血。居间惠坐在咖啡厅接近门口靠窗的位置,迪迦离开公寓过了马路之后,一眼就找到了她。 她把装着枪的长板包放在身边的座位上,慢条斯理地啜饮着浓香的黑咖啡,而桌子对面则准备了同样的一杯饮料。 迪迦深吸了一口气,在居间惠的微笑招呼下坐到了她对面。 “队长。”他向她点点头。 居间惠放下杯子,往里面加了一块方糖。“给你也叫了杯黑咖啡,我觉得味道还不错,不过太苦。你不喜欢的话,也可以换一种。” “不用,谢谢。”迪迦说,也往杯子里加糖和牛奶。他小口尝了尝味道,确实很苦,不过这正好能帮助他保持头脑清醒。 “抱歉。”迪迦开口道歉。“我辜负了你对我的信任。” “没有这样的事。”居间惠摇摇头。“根本就没有你的责任。” “但我每天都和他在一起。”他指出,低头拿小调羹搅拌咖啡。“你觉得我愚蠢又不可靠,或者怀疑我知道整件事,甚至是参与其中,都很正常。” 居间惠放下咖啡杯,目光沉凝温和,微笑着露出酒窝。“如果我有一秒产生过这种想法,就配不上这条被你救过无数次的命。” 在她眼里,自己似乎依然是完美无缺的光,是那个所谓最接近上帝的存在。这样的认知没有令迪迦宽慰,反而让羞愧感像锥子一样刺进他心里。 “谢谢。”他苦笑道。“我想你亲自行动,还单枪匹马,也是为了避免让其他人知道我和他……” 居间惠拍拍他的手背,对他投去安慰的眼神。 “我理解你不想被知道,可能很多人也的确会无法理解接受这件事。”居间惠认真地告诉他。“你不是普通人,经历的困难也是我无法想象的……而我知道基里艾洛德人很擅长利用脆弱,恐惧,迷茫来影响一个完整的心灵。” 沉甸甸的记忆和无法辨识的情感在这时又压了上来,迪迦沉默了,饮下一大口黑咖啡,苦涩深入神经,逐渐令他感到自己冷酷而坚定。 “谢谢,队长。” 居间惠笑着拿纸巾揩了揩嘴上的余沫,和他握了握手,然后从座位上起身,又背起了那个装着枪的长板包。“我该回基地了,你的话……休息到下午再来吧。” 迪迦把热杯握在手心里,微笑表示感谢,本想直接和她道别,内心却忽然不安得一阵紧缩,忍不住在意。 “队长。”他叫住了她。“以后……你们还打算对付他吗?” 居间惠顿住脚步,探究地瞧了他一会儿,眼神更多了几分深意。 “任务已经完成,我不会让人知道任何不必要的细节。”她保证说。“而我们秉持和平的宗旨,实力也暂且有限,不会无故招惹强敌——除非他明确造成了威胁。” 得到答案,迪迦僵硬的背脊线条松弛了,淡笑道:“好极了,这会省很多麻烦。” 居间惠不置可否地笑笑,从座位上起身,一手轻按住他的肩头。“剩余的,没有我的事了……你的私事,你做主。” 队长离开后,咖啡厅里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有满脸焦虑的白领在对着电脑敲键盘,顾不上手头放凉的热饮,有悠闲自在的单身贵族捧着一部诗集,就着和煦的晨光在读书品茗,还有一对年轻的情侣在小声聊天,耳鬓厮磨。 周围世界的影像和噪音如潮水一样瞬息万变而又连绵不断,没有造成干扰,而帮助他清醒思考。迪迦像个孤独的幽魂一样独自静坐着,一口一口喝下剩余的苦咖啡,放下了空杯子。 当他起身离去时,他感到自己不再是个迷惘不定的奥特曼。 异常平静地走过阳光下这段无比熟悉的路,迪迦回到那座豪华公寓的顶楼,将内心的一切挣扎波动封入了亘古沉寂的深海。 然后,迪迦看到基里艾洛德人趴在吧台边,左手拿着一杯威士忌,右手翻着自己最近常看的《瓦尔登湖》,整个人明显的郁郁不乐,心浮气躁。饶是恨不得撕书的表情,他依然不肯放下它,好像非要完全吃透不可。 迪迦知道这个黑暗战士学习能力很强,脑筋思考的效率也高,不过,只凭聪明还是有很难学会的东西,比如无功利之用的爱和情感,比如生命的意义,以及比生命更珍贵的东西。难怪他总是读不进这些书。 当迪迦的脚步逐渐靠近时,基里艾洛德人皱起眉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拿着书和酒杯移开几步,充分表达不爽。 他就像一本摊开的书,所有蓬勃的欲望,傲慢的恶意,懵懂的好奇,柔和的精神,单纯的大喜大怒,都明明白白摆在迪迦面前一览无余。 看着那副气鼓鼓的脸,迪迦无意识便笑了,流露温和。 “又不开心了?” 基里艾洛德人白了他一眼,用后脑勺对着他,大口喝酒。 迪迦持续贴近男人面前,直至他不再回避,不悦地撇嘴盯着自己。 然后,在他惊讶而困惑的注目下,迪迦轻轻抬手抚上他的脸,澄净深邃的目光凝视他片刻,令他为之失神,接着便在一股温情的牵引下吻了他。 基里艾洛德人呆了呆,感到他下唇被迪迦轻轻吮吸着,脸颊被轻捧起来,皮肤熨上了那掌心的温煦,光的清新气息闻之欲醉。很快,他的心便雀跃起来,两只不知所措的手放下了酒杯和书,缓缓提起来,抚住迪迦的后脑,加深亲吻。 迪迦顺从地张开嘴,温暖的舌尖和他交汇在一起,品尝到威士忌的味道,浓烈辛辣而微酸。他从唇舌的摩挲吸吮间感到了恶魔欢悦的热情,像一条小壁虎在火焰中跳舞。 他们的嘴唇分开后,迪迦歪了歪头,轻声问:“感觉好点了?” 男人并不想承认自己轻易便消了气,然而迪迦只笑盈盈地看他一眼,他脸上便溢出了欢欣的微笑,舔着嘴唇,捧起那张俊秀的脸,又是一记深吻。 更多情欲被激发了出来,涌动在皮下的血管里。迪迦闻到威士忌就头晕,但这尝起来很美味。他回应着男人的热吻,双手穿行在那粗硬的黑发间,又想起了恶魔本体那些哥特教堂似的奇崛棱角,愈加沉迷其中。基里艾洛德人发出满足的哼声,也把他往怀里抱得更紧,几乎要令他窒息,而他对这种过分的亲近没有一丝抗拒。 这一吻背离了他的预期,正在撬动他好不容易重构的理智,往失控的方向疾驰,而他一时不知如何停止。 直到基里艾洛德人把手伸进了他的T恤下摆,他才猛然清醒,扭头避开了亲吻,同时按住了那只手。 被迪迦躲开以后,男人的脑袋顺着惯性前倾了一下,两手摸着他的脸,满眼困惑地盯着他。 迪迦低着头,缓缓拉开他的手,声音柔和清晰,而又冷淡疏离,像雪花一样徐徐飘落,凉在心口。 “这是最后一次了。” 一阵死一般的沉寂。 基里艾洛德人好像没听懂他的话,茫然地凝视着他的眼睛,直到看清其中平和而坚定的决意,才突然僵住,仿佛被冰锥刺中。 男人欲言又止,眼中起了惶惑不安的波动,骤然握紧拳,青筋抽动着,努力逼使自己保持冷静。 “我没危害到任何人。” 迪迦没有说话,似乎虽然没有否认的意思,却也对这个事实本身并不怎么感兴趣。 见此,基里艾洛德人更焦躁起来,急得要烧起一把火,却又小心翼翼不敢冲动。 “以后我做任何事,都可以马上告诉你。” 迪迦依然没有作出回应,幽深的眸子淡漠得没有一丝涟漪,远比直白的愤怒斥责更令人惶恐无措。 极地的寒意在身上蔓延,基里艾洛德人眼里燃烧起了绝望而固执的神情,急急地抓住他的胳膊。“你讨厌的事,我一样也不再做,好了吧?” 迪迦瞅着他的表情,摇摇头,疲惫地笑了笑,好像在笑话他的天真。 恶魔的心在冰冷的体会中缩紧,他越来越慌张,可是越急越找不出话来说,嘴唇哆嗦了两下,发不出声音,只有全身心的恐慌完全灌注在他的眼睛里。 “你是不是还在恨我当初——”他终于想到了,可也不敢说完。“那就报复我,用任何你觉得解气的方式,用你的光线,或者干脆——” “够了。”迪迦终于说话,立刻窒息了他的一切话语。 基里艾洛德人竭力维持平静,而在对上他目光的一瞬,心脏却仍忍不住颤栗。 光之巨人的神情平和宁静,宛如古老的磐石、冷却的恒星,周身萦绕着亿万年的时空断层,光芒柔和,美丽而冰冷,遥远到不可触及。 “我正在守护这颗星球,我将战斗到最后一刻,我有愿望,有未来的计划……”迪迦呓语似的说。“而这一切全部都与你无关。” 基里艾洛德人面无血色,神不守舍,无声凝视着迪迦那双幽邃的眼睛,一直看到那颗强大、温和而又疲倦的心灵深处。 “我是很恨你,这一生都从没像恨你一样恨过谁。”迪迦慨然道。“不过,你也救过我,帮过我,就算抵消了,而且……” 迪迦再次摇头,古井不波地注视着与他命里纠缠最深的宿敌,声音仿佛处决死刑犯的最后一声枪响。“总之,结束了。以后谁也不欠谁。”说到这,他吁了口气。“我会搬回自己的房子住,谢谢你把它修好……太多东西我就不搬了,你可以扔掉。” 曙光被浓云遮蔽了,室内陷入了令人胸闷的昏暗。基里艾洛德人久久地沉默,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阴晦不明的笑声,生硬而又嘶哑,苍白惨然的面孔逐渐在隐约的怒意中泛起血色。 “这段时间你自愿和我住在一起,并不是因为你房子塌了,也不是因为我拿了你的神光棒。”他逼视着迪迦,语气强硬。“是因为你想要我。” 死寂再次降临。 迪迦默默闭上了眼睛,仿佛下意识在遮掩自我,避免暴露内心。 然后,他肩膀放松,渐渐平静了下来,沉稳镇定如恒,像庄严的石像矗立在对方面前。 “是,我是想要你。”他承认。“那种感觉……令我着迷。我能暂时忘掉一切,所有事都变得很简单,我甚至好像真的能完全地、真实地活着了……这让我都忍不住想糊涂到底。” 基里艾洛德人本该为这番话而惊喜,可他嘴角的笑意仅仅是一闪而逝。 有什么东西令他感觉到,迪迦看上去反而离他更远、更冷了,像一座雾霭中的雪山,渺茫不可及。 “……但那压根就行不通,毫无意义,仅仅只是让我越来越软弱自私。”迪迦漠然道,目光沉静无波,嘴边浮现一抹惨淡的笑。“我不能继续这样下去,我必须坚强。” 落地窗外的浓云低低地下沉着,明明是温暖的清晨,感觉却像极夜一样冷,似有朔风凛凛吹在身上。 基里艾洛德人哑然无声,迪迦静静凝视着他的脸,说完了最后两句话,轻而细的声音像一柄锋利的剃刀。 “我一直在利用你。”迪迦清晰地告诉他。“你也没有理由再留在地球上,你该离开。” 男人缓缓后退了半步,仿佛被玄冰似的剃刀割开了喉咙,吸入空气都干涩剧痛,一张一合的嘴吐不出一个字。 然后,他别过了头,两眼空洞无物,紧绷的下颌线则压抑着临界点的痛怒。 “……滚。” 迪迦低了低头,双眸掩在深沉的阴影中,遮蔽了情绪的流露,而压低的声音则柔和忧郁,像夜色中的哀歌。 “再见,基利。” 这一声落下,他看到基里艾洛德人战栗了一瞬。 迪迦转身离去,克制住没有回头,也不知道那个男人有没有再看他。 然后,直到他拿上挎包下楼,坐上出租车,对方也没追上来——他希望他永远也不会再追来。 他原先租住的一户建位于郊区地段,距离市中心很远,车程也很长,很难控制自己在路上什么也不去想。 “你没事吧?”大古不安地问。 “能有什么事?”迪迦反问。“恢复正常而已。” 大古无话好说,便安静不语,过了一会儿又开始哼歌,迪迦只得苦笑。 轻缓的歌声掠过脑海,他靠着车窗,手撑下巴,一瞬不瞬地看着窗外的景物变化,排遣莫名的忧闷。 他没有失去什么,仅仅只是恢复正常罢了,不过即便一张凳子坐久了,突然丢失也会不习惯。或许是基里艾洛德人太爱缠着他,才导致了这种错觉,他总忍不住觉得对方就在自己周围,乃至入目所及的一切都很容易令他联想起这个男人。 越接近远离人烟的清净地带,思想便越是肆意飘荡起来,空虚的苦闷不减反增。太阳向上高升,红的光如火箭般射向地面,迪迦在住宅区外围下了出租车,顺着石子铺就的小径走回自己的住宅。 即使是回到这里,和那个男人有关的痕迹也没少到哪儿去——刚搬到这儿来的时候,这家伙就已经很喜欢缠着他,追着他了,像冤魂不散的厉鬼似的。每一处草坪上仿佛都有恶魔的影子在飘浮,每条小路的每个拐弯的地方,基里艾洛德人也都有可能在那里等着他。 过桥时,他又想起了那个戴着奥特曼发卡的小姑娘,以及三个欺凌她,并恶言侮辱迪迦的不良少年——他们最后被基里艾洛德人残杀,然后扔进了垃圾桶,好一段时间使得人心惶惶。那恶魔当初自称是替他出气,而迪迦觉得这只是想让自己不痛快。 想到这儿,迪迦连连摇头,加快脚步走向住处。他吃不准基里艾洛德人什么时候还会再追上他。那么一个傲慢自负的男人,经过了那样一番对话,照理是不该再纠缠不休了——不过也可能是反过来,刺激这个霸道蛮横的家伙想要在他身上找回主权。 当迪迦终于看到那栋刚修好的房子的轮廓时,他幻想中那个阴魂不散的影子似乎逐渐凝聚成型,飘来熟悉的气息。 不算意料之外,但依然足够叫他头疼。 迪迦烦躁地直皱眉头,越走越快,懒得回头给一个正眼。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说。“你应该每个字都听得懂。” “那又怎么样?”基里艾洛德人冷笑一声。“这不是你说了算的,你以为能当我是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丢开的玩具?” 迪迦冷淡地应道:“抱歉,就是我说了算。” 基里艾洛德人眉头一跳,压抑着愠怒,威胁地问。“你是不是忘了我能做什么?最好重新考虑一下你的态度——我随手一挥,你在乎的一大群人就能化成灰,你也没能力阻止。” 迪迦面不改色,泰然自若。“但你不会这么做。” 基里艾洛德人怔了怔,还没来得及嘲讽他哪来的自信如此笃定,迪迦便突然回头,递去锋利冰冷的一瞥。 “你要真这么做的话,对我来说倒是把这件事变简单了,要解决掉你也会容易很多。” 男人一时语塞,而迪迦继续大步向前,浑然无惧。 基里艾洛德人恼火地抓住了他的肩,暂停他的脚步,迫使他不得不正眼面对。紧接着,没等迪迦反应过来,一件光辉银亮神圣的小东西便从男人怀中被掏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这个呢?”基里艾洛德人拿神光棒在他面前晃了晃。“你也无所谓?” 迪迦瞪大了眼睛,有一瞬间的懊恼——但也仅仅是一瞬间,便又恢复了淡定自若。 “料到你会拿了。”迪迦轻飘飘地说,“反正我现在留着它也确实没什么用,你高兴就留着当纪念好了。” 基里艾洛德人垂下手,不可置信地瞪着他,想不到他竟是这样无所谓的态度,一时彻底无计可施。 不等他想出对策,迪迦再次迈开了坚定的步伐,没一会儿便回到了自己久违的小屋前。基里艾洛德人想也不想就跟了过去。 刚要准备打开栅栏时,迪迦突然转头,对亦步亦趋的跟屁虫做了个警告的手势。 “你最好不要再往前进一步了——完全是善意的提醒。” 然后迪迦就直接走了进去,而基里艾洛德人果真对他的话嗤之以鼻,马上大摇大摆地准备进门——但没有成功。 “啊——!” 基里艾洛德人捂着被灼伤的手,不可思议地瞪视着面前的空气。 迪迦站在屋门前,对他摊了摊手。“黑暗生物禁止入内。” 魔人恼火地一咬牙,试探性地又向前伸出一只手,结果,他的手立刻撞到了一个无形的屏障,在触碰的瞬间便被强大的金色能量攻击灼伤。 他再次痛呼,血rou销蚀的灼痛自手心开始,席卷了全身。 “你早就偷偷做了这个东西对付我?!”他忿忿地质问。 迪迦淡然道:“答对没奖。” 基里艾洛德人气急败坏地握紧拳,盛怒之下用拍门的姿势硬是敲了敲屏障,结果马上又被痛楚教训,只得骂骂咧咧地收回手。 “撤掉这个东西!” “没门。”迪迦毫不留情。“另外,你最好别想硬闯——以你的力量,强行突破确实不是不能成功,但就算做到了,你也会遍体鳞伤,虚弱很长一段时间,而那样的话……” 迪迦抬起双臂,呈L型交叉,作出发射光线的姿势以作警示。“后果自负。” 体表的灼伤迅速愈合,基里艾洛德人板起脸,面色阴沉得像要刮风打雷。 “你不可能永远躲在里面——” 迪迦没听完他的话,就直接拿钥匙开门,然后砰地一声无情地把他关在了屋外。 他气得大吼大叫,抬脚便想踢烂那道栅栏门,直到将要触雷的一刻才堪堪收住,免了无谓的皮rou之苦。 “你出不出来?!” 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除了树杈上被惊飞的麻雀。 基里艾洛德人抱着手臂,悻悻地在屋子外围踱步转圈,苦苦思考如何对付这个屏障。这漂亮奥特曼打架不怎么样,运用光线能量的手段却是层出不穷,只要给予一定时间和空间发挥,几乎无所不能,可想不到最后却用来对付他。 这个防护罩明显也不适合硬闯,除了蹲点等迪迦自己出门,他一时片刻还真想不出拿它怎么办。 他绕着屋外转了十几圈,就在最懊恼的时刻,余光忽然瞥见不知哪家的调皮小孩踢到路上的一个足球。 然后他就笑了。 迪迦进屋后,知道基里艾洛德人这会儿还在门外不死心,不由烦乱地抚了抚额——算了,只要不理他,自讨没趣久了,他应该就会自动消失。 于是,迪迦开始在屋里掸灰除尘,扫地清洁。在他悄悄来制作屏障的时候,他就顺便给自己购置了全新的日用品,生活所需基本一应俱全,只是他的书柜却空空荡荡,原有的藏书可能再也回不来,只能多逛几次书店,重新让它丰富起来了。 在客厅擦桌擦到一半,一只足球忽然像炮弹一样从窗外砸了进来,巨力打破了玻璃,撞倒了花瓶。 迪迦吓了一跳,本以为是哪个顽皮小孩的杰作,马上又发觉这股力量不太对劲,刚要起身查看情况,一片木栅栏便又呼啸着从窗外飞入室内。他慌忙抱着头闪避,那片栅栏就直直刺在了墙体里。 紧接着,他便听到了基里艾洛德人暴躁的吼叫声。 “你要么出来,要么让我进去!” 伴随着这句话冲进来的是另一片木栅栏,直接打坏了电视机屏幕。 迪迦恼火地从地上跳起来,直奔到破洞的窗前,怒极反笑:“你成年了吗?!” 基里艾洛德人回以冷哼,立刻又用怪力拔下了一片栅栏,当标枪一样投进屋里,砸烂了墙上的一幅水墨画。 “让我进去!” 这到底是什么蛮不讲理的怪胎?迪迦猛然间怒气上涌,捡起一片栅栏:用力砸了回去。“不可能!” 基里艾洛德人直接轻松接住了木片,反手又往屋里一扔,射穿了另一面墙,额头青筋鼓突。“你确定?!” “别以为这样就有用!”迪迦光火地应道,把散落在地上的木片全部抛掷了回去。“我说了你该离开地球!” 基里艾洛德人又拔下了两片木栅栏,威胁地举高。“你不出来是吗?!” “不出来!”迪迦越发火冒三丈。“除非你消失!” 基里艾洛德人立刻又扔出了临时的武器,惊险地划过迪迦的头侧,钉上了墙壁,仿佛有意威胁。“好,等着!” 迪迦警惕地拧起眉,看到他气冲冲的背影逐渐远去,心里产生不祥的感觉。 没等几分钟,基里艾洛德人又在路上出现了,左手拎着汽油桶,右手举着火把,满脸煞气腾腾地朝他走来。 “你不出来或者让我进去,我就把你的房子连根烧掉!”他大叫道。“或者我干脆用我自己的火?那样你会死得更痛快!” 迪迦怒视着那个无聊幼稚的恶魔,手指紧抓着窗棂,无法遏制的怒火直冲脑门,然后,他身上直接爆发出了气势汹汹的炫目白光,变为光之巨人的本体。 下一秒,生气的奥特曼变成空中型,朝基里艾洛德人放射了一发冷冻光线。 他的闪避反应虽然不慢,但仍有半边身子被冻得僵硬发麻,结起冰霜,手头的火把和汽油桶也掉到了地上。 “你冷静一会儿吧!”迪迦怒斥了一句,拉上窗帘,转身回屋。 对着屋里的一片狼藉,他的火气又蹿了上来,堪堪忍住没有出门找基里艾洛德人算账,然后便干脆保持着奥特曼的形态,高效收拾屋子,清洁脏乱。 大古这时怯生生地说话了:“你觉得……这样就结束了吗?” “不知道。”迪迦拧干抹布,擦拭茶几。“先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