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会相亲

    既然答应了议亲，正常流程一个都不能少。

    金钱豹已没有长辈在世，因此他这边由结义大哥，“铁额”胡铜山登门代为提亲。之后，唐大也硬着头皮，接了青莲教教主的请帖，去拜访了对方“家长”。

    两边各自提出条件，考量情况，毕竟婚姻是父母之命，先看家长满意与否。

    其实本朝风气开放，议亲多半会找借口让儿女见上一面。不过青莲教对自己的名声有数，这种不在流程中的，满以为对方会过掉。

    怎料唐大主动提起。一听这事，“环齿”东踏的兴头就上来了。

    东踏年轻，白肤圆脸，有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他穿锦袍，束宝带，举止跳脱，乍一看哪是青莲教分堂主，倒像富贵人家的小郎君。可这小郎君的生了口让人害怕的尖牙，上下的虎齿直戳出嘴唇。

    偏他爱笑，露着寒光闪闪的利齿问：“二哥要去见新娘子是不？我也要去，都说是名门正派的大美人儿，我倒要看看是怎么个美法。”

    “金钱豹”佘驳正在算账，闻言眼皮都不抬。倒是搁旁边坐着个体格庞大，面上带疤的汉子，瞪着眼睛开骂：“黄山算个屁的名门正派，裤子都快败光了，连云老头一死就得垮。”

    “三哥好大的火气，又堵输了笔大的被查账了吧。”

    “呸，输你奶奶个腿儿，你哥我可赚了回来！”

    “你肯定是输了给钱，再倒回去连吃带拿，丢人。”

    “你个小兔崽…”

    佘驳落笔，汉子快要震下屋檐的嗓门立时收声。凶名赫赫的“碎骨掌”蒋山岸，规矩地蜷在椅子上，眼巴巴等金钱豹下定论。

    佘驳斜靠着椅背，面上带笑，但无端让人觉得阴寒：“帐是对上了，这次不追究。”

    “唉，多谢二哥！”

    “你赌，我懒得管，像这次，填上就行。但如果输多了还想歪法子补漏，就得按教规处置了。”

    “是，二哥，我那一时糊涂，也没敢真动教里的钱…”

    佘驳没搭腔，指了指屋中供奉的莲台。蒋山岸顿时像被踢了的狗，缩起了一双巨掌。

    东踏笑得更灿烂了，“三哥别难为自己，你哪有不糊涂的时候。二哥，我们时候去看新娘子啊？”

    佘驳示意仆役倒茶：“别在这儿糊弄，我没同意带你。何况还没谈妥。”

    东踏对蒋山岸的眼刀视若无睹：“谈妥了就带我去吗？那肯定会妥的，唐二升职可是靠的我们。当官的都一样，嘴上清正廉洁，私下得了我们的门路，做梦都得笑醒。”

    蒋山岸觉得这是中听话，脸色稍雯：“可不是，皇帝老儿荒唐的很，留在官场的全是污七八糟的玩意儿。比阉货还爱偷油，却装得好像没把的才没脸没皮。”

    佘驳拿出另一踏文书，正是给唐家的礼单：“唐小姐总归是唐大的女儿。而且她外公也不大喜欢咱们，听说早有相中的孙女婿。”

    “二哥算的是聘礼吧，那管他的唐大和柳老头。倒听说新娘子的追求者里还有硬骨头，要不我去折了？”

    “这单子是开给唐小姐看的。单聘礼不能让她愿意，但不亲眼看到礼单，她肯定不愿意。”

    东踏的耳朵都竖起来了，兴奋地蹦跳：“二哥这说的，见过面了吧？看不出来啊！”

    蒋山岸也一拍大腿：“二哥真行！既然是看嫂嫂愿意，那兄弟我这就把唐大扯边儿去！”

    “都犯不上，这事从头到尾只看唐小姐自己，我们把麻烦的流程做好就行。”

    东踏与蒋山岸面面相觑，欲言又止。江湖的确讲究一个快意恩仇，但哪怕是混黑的女人也没这么虎，谈婚论嫁不管父母亲朋。而且这话，哪像是金钱豹说出来的？

    看俩兄弟呆着脸，摸不着头脑，佘驳大发慈悲，解释道：“我打不过唐小姐，她做决定，也不管打不过她的人。”

    直到月明星稀，两位分堂主仍然醒着。尽管如此，今晚的青莲教却不可思议的安静。

    到了见面当天，唐大以品茶的名义邀佘驳上门。唐家的茶庄乃东南一绝，常有茶会。但青莲教生意遍及天下，也准备了御贡名茶登门。

    佘驳一身深衣广袖，名士打扮，却更显邪气。他登上马车，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黑眼圈的东踏蹲在里边。

    “二哥，我今天说什么都要看一眼打得过你的大美人儿。”

    外面的仆役听到这话，已经做好了东分堂主被抽出来的准备。但只见佘驳思索一会儿，嘱咐道：“可以，但除了唐小姐，别让其他人知道你在。”

    “没问题！要是有人发现，我就让他没法说自己看见过！”

    “要么没人发现，要么就滚下去。”

    “成呗。”

    “二哥，”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个大头，“那我能…”

    “你做不到，滚吧。”

    蒋山岸滚了。东踏做好了在路上挠心挠肺的准备，但当到达唐府，他才发现这大户人家和青莲教总舵住挺近。

    唐大在宝阁中迎接了佘驳。这中年男子身材高大，凤目隆鼻，东踏觉得他武功就还行，是怎么生了个能压制二哥的母大虫呢？

    也不是，东踏能咬死母大虫，这唐小姐多少得是个美人皮的阎王。

    东踏正把自己觉得厉害的东西一个个往唐小姐身上安的时候，其他客人陆续登场。

    先是面色不渝的一行人，两男一女，腰佩长剑，是黄山来人。领头的算唐双师叔，比起剑客更像个文士。

    然后是一白眉的和尚，手执菩提串，是唐大的岳家柳银钩的好友，慧觉大师。

    最后是紫衣女郎与玉冠郎君相携而来，是唐大的meimei和妹夫。

    东踏觉得这帮人都对二哥没个好声气，本要发怒，见远远走来的两名女子，就收声了。

    一绿裙妇人，看就是这家的女主人，她挽着黄衣少女，以保护的姿态带着她走来。

    唐小姐和东踏同岁，他本以为她会是清丽端庄的女孩，就是画册里的名门小姐那样。尽管他不觉得二哥会喜欢。

    而实际上，这女郎身形高挑，丰腴得恰到好处，肌肤如羊脂美玉。近了，可见凤目直鼻，神情安闲自在。

    唐小姐看着没把婚事放在心上，走着，还在出神。直到父亲呼唤，她才笑眯眯地应答。

    可东踏呲着牙，后颈皮都炸起来了。

    刚才，那双凤目漫不经心地望向他。东踏确信，她在考量怎么杀他，并且做得到。

    唐双当然知道今天是相亲，而在场宾客虽明面反对这桩婚事，背地里却另有打算。

    只没想到佘驳还带了人藏着，那小伙子的牙齿还怪可爱的。

    好像古代是有止咬器的，长什么样呢？

    互相介绍之后，就是煮茶。唐双的长辈们围住佘驳，一番“考较”，武力不够看的师叔也在其中搭腔。剩下不太熟的师兄，还有傻得可爱的白师妹，凑到唐双身边。

    白师妹鼓着脸颊贴过来，一幅要把坏人的视线挡开的架势：“唐师姐，我可想你了！”

    “乖，我们家点心都很好的，桂花小丸子吃了没有？”

    “吃了，还想吃点咸的。”

    面目马赛克的师兄低声说：“白师妹，记得正事。唐师妹，这是大师叔的信，嘱咐只有你能看。”

    “多谢师兄，”唐双很自然地现场拆开信封：“师傅他身体如何，有按时吃药吗？”

    “师傅是让你私下看。算了，金钱豹在这儿，先别谈这个。”

    “有啥不能谈的，大半个江湖都知道师傅身体欠佳。而但凡青莲教的传闻有半分真，他们应该连师傅的药方都清楚。”

    马赛克师兄的脸青了，而白师妹是真伤心。

    半晌，师兄才从青方块变成黄方块：“师妹，大师叔对这婚事有什么看法？”

    “没提，这我自己的事。而且师傅没见过佘驳，他能有什么想法？”

    “什么自己的事！婚姻乃父母之命，何况这会是两个门派的结合。大师叔在信里是反对了，但唐师妹你…”

    唐双挑眉，露出美颜但锋利的笑容：“我就知道有人拆开看了。”

    师兄又变成了青方块：“抱歉，唐师妹。但事关宗门未来，大师叔却一言不发，我和师傅都认为这是必要的。”

    白师妹已经绷紧了脸，自觉躲到师姐背后了。唐双欣慰地拍拍她的脑袋，瞟了眼两个青莲教的，就他们还有那和尚听清楚了。

    “师兄，”唐双慢条斯理地折好信，塞到白师妹手里，“我不喜欢你这个态度，并觉得你会持续性的让我不愉快。但是白师妹还在这儿呢，所以…”

    “…所以？”

    “所以，我会把你打到刚好学会说话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