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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sode1 Chapter 08 老师与学生(5)

    (5)

    萧靖宇的车开进了一家私人医疗中心的车库中。

    取得医师执照的他,毕业后便来到了从前对他多方照拂的老师所开设的医疗中心任职,那位医师和刘晓的父亲也是非常好的朋友,对刘晓来说是个可以信任的人,因此当两人决定找一个设备完善的地方让能魏律好好休息时,自然就想到了这里。

    将魏律託付给萧靖宇和女医师照顾后,刘晓独自前往院长办公室和许教授说明情况,也得到了他的谅解和保密的承诺。

    离开院长办公室后,刘晓的精神一直处在恍惚的状态,等他回过神后,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魏律所在的诊疗室外头,而一直这样站着乾等也不是办法,他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

    然而,即使姿势改变,压着胸口的那股鬱闷感还是没有消除分毫,他将脸埋在双掌之间,低哑的自嘲笑声从手指的缝隙中传出。

    真不像自己啊……

    从前他总认为所有的事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就算碰到任何状况,也能从容不迫的解决。

    只有这一次,他害怕了,因为魏律完全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她像是羽毛般轻盈,一个不小心就会从手中溜走,然后飘向远方。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将要失去某样重要事物的感觉。

    随着诊疗室的门敞开,刘晓也迅速的收敛起哀伤的神色,起身迎向眉头深锁的萧靖宇。

    「她怎么样了?」

    「她……」萧靖宇像是因为某些顾忌,眼神中有些犹豫,让刘晓更加着急。

    「到底怎么样了?」

    萧靖宇轻吁了一口气,才语气沉重的说道:「身上有多处外伤,有些已经结痂,有些伤口血流不止,你看。」

    顺着萧靖宇的眼神,刘晓将视线拉回自己身上,才发现他原本洗得乾净的白色polo衫上,竟然有大量的血渍,斑斕的点缀在上头。

    他的身上完好无缺,这些血必然不是他自己的。

    「她的手掌上有被玻璃划伤的痕跡,力道不浅,大概是受到外力攻击,直接用手抵抗的关係。」

    萧靖宇顿了一下,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刘晓,虽然很害怕对方会承受不了打击,但萧靖宇认为有些事刘晓有知道的必要,而且此刻能帮助魏律的,恐怕也只有刘晓了。

    「我怀疑,她长期受人施暴。」

    轻手轻脚的摸索着,刘晓来到了窗边,将紧掩的布帘拉开,好让柔和的月光能透进漆黑的屋内,但下一秒,他立刻后悔了。

    银色的月光洒落在魏律的脸上,让原本毫无血色的小脸更显苍白,氧气罩下方的脸颊微微凹陷,比刘晓印象中任何一个国中女生都要显得憔悴,让人心疼不已,而萧靖宇对魏律伤势的判断,更让刘晓整颗心都揪成一团,占据他脑中大部分的情感,是无比的悔恨。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为什么自己完全没有发觉?

    这就是敷衍生活、对工作心不在焉的代价吗?

    如果是要惩罚他,为何受苦受难的人是魏律呢?

    如果他能对魏律多关心一些,是不是,就能够尽早拯救她……

    「对不起……对不起……」趴在病榻边的刘晓,将心中的不捨与懊悔话为语言,不断的覆诵着,混合着低低的咽呜声,使室内染上了一抹哀戚的色彩。

    这是刘晓二十多年的生命中,最灰暗的一天。

    「之后,大概是基于自责吧,我担负起照顾小律的责任。」说到此处,刘晓抿了一口茶,然后向乐呈昊微笑。

    事实上,刘晓在叙述这段歷史时语气一直保持着轻松从容,似乎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但也许是得知了刘晓的过去,让乐呈昊对他有更深入的了解,长期以来的成见也稍微消除了些。

    有时候,表面上的不在意,并不代表心里也毫无反应,刘晓大概就是属于那种将感情藏在心中,不轻易向人吐露,自尊心高到无法想像的地步的类型了吧?在他晨曦般的温柔微笑背后,也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烦恼。

    不过,虽然对刘晓有些改观,但乐呈昊还是忍不住将对刘晓的最新评价诚实的说出。

    「你真是个很——糟糕的老师。」

    面对乐呈昊由衷的发言,刘晓耸耸肩,并不否认。

    「不过,如果没有你魏律大概会更惨吧,对她来说,美术教室应该是个避风港。」乐呈昊叹了一口气,虽然很不甘心,但乐呈昊还是得承认,当时在魏律身边,陪着她渡过黑暗岁月的人,是刘晓。

    大概连乐呈昊自己都没发现,在他说出这番话的同时,竟不自觉的握紧了双拳。

    「那,为什么魏律现在又变回一个人?」

    刘晓的故事显然只说了开头,但对乐呈昊来说,当下的情况才是他最需要理解的。

    「我想,应该是怕我们赶她走吧,所以就自己提出离开的要求。」

    「你会赶她走?」

    「这误会很大喔!」看着少年的眼睛瞇成一条线,语气也变得十分危险,刘晓先是忍住笑意,故作慌忙的挥了挥手,才悠悠的澄清道:「我想她很害怕被别人讨厌吧,而且还是极度的缺乏自信,她认定我们有一天会讨厌她,所以在那天到来前,就先跟我们拉开距离。」

    「还真糟糕……」乐呈昊咕噥了一声,自然是传进了和他距离不远的刘晓耳里,也让他勾起了一抹微笑。

    「所以和小律说话的时候要小心一点,特别是意气用事的话尽量避免,免得个性既认真又悲观的小律把那些气话当真。」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乐呈昊深深的认为刘晓这番话完全是针对自己的,毕竟在他们这一票人中,最容易意气用事的大概就是他了。

    被暗讽自然是让人不爽,但乐呈昊并没有因为刘晓的话而中断思考,在听完刘晓的叙述后,他的脑袋中马上產生了新问题。

    据刘晓的说法,后来照顾魏律的人是他……

    那,魏律的家人呢?

    就算当初对魏律施暴的可能就是她的家人,但正常情况下,就算原本的家人被认定无法再正常的照顾魏律,应该也会有其他的亲戚收容她,怎么会轮得到刘晓这个外人呢?

    很显然,关于魏律的故事,乐呈昊只得知了冰山一角,在海面下的真相,他仍一无所知。

    他正想开口提问,午休结束的鐘声却在这时煞风景的响起。

    「唉呀唉呀,午休结束了,乐同学该回教室了呢。」

    「那我放学再来,魏律的故事你还没说完吧?」

    相对于乐呈昊的积极,刘晓面有难色的道:「乐同学,老师放学就下班了耶,额外的课业辅导可是要收费的喔。」

    「你不是没跟魏律收费吗!」

    「此一时、彼一时嘛。」

    乐呈昊炸毛,对刘晓的厌恶感瞬间堆满整个心房,但后者却仍然保持着漫不经心的敷衍态度,乐呈昊几乎能看见刘晓的背后有一条恶魔尾巴,正愉悦的甩动着。

    「那我明天再来,总可以了吧?」目前情势受制于人,乐呈昊只好一再妥协,但刘晓却对乐呈昊的低声下气毫不领情。

    「不行喔,老师明天中午要开会呢,我看不如这样吧!」刘晓打了个响指,心情愉快的道:「如果乐同学能在公会战上成功守护住公会旗,老师就贡献出一天假日,你想问多久就问多久,如何?」

    「好!」这样的交易条件还算能接受,对自己的游戏能力有十足信心的乐呈昊立刻点头答应。

    达成协议后,乐呈昊果断的离开美术教室,望着他离去的那扇门,刘晓微微偏头,表情耐人寻味。

    不可否认的,他一开始捉弄乐呈昊,纯粹是因为讨厌。

    对于术科老师来说,像乐呈昊这样的奖学金学生,不管表现有多差,都不能给他很低的分数,毕竟对校方来说,乐呈昊是最有可能考上国立顶尖大学的学生,平时分数也需要漂亮完美。

    所以刘晓其实只是想要挫挫乐呈昊的锐气罢了,没想到乐呈昊的反应竟然这么有趣,让他有些欲罢不能。

    看着乐呈昊笨拙的寻找真相的模样,让刘晓的心情十分愉悦。

    他感觉到,自己快要有「第二位学生」了,虽然不像魏律一样天赋异稟,甚至缺乏美术天份,却是同样的认真、善良,同样的……

    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