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错3

    10.

    真正的鸡飞狗跳，出院之后才开始。

    徐增建爸妈知道我怀的是龙凤胎之后，每次打电话都说：“你安心养胎，生完之后我们帮你带，徐增建他们兄妹三个都是我们自己带大的。”说得信誓旦旦。我信了。

    正好他们过来帮忙带孩子的话，我可以早点为回到职场做准备。

    事实证明我太天真了。

    他爸妈拎着大包小包的土特产来了，来了之后抱着轩轩不撒手，对媛媛不闻不问。

    我给孩子喂奶的时候，他爸不知道避嫌，明明关着门他也会往房间里闯。

    他妈做的饭不合我胃口，说了几次也不改，吃不完的菜总是留到下一顿。

    家里多了两个大人两个小孩之后，一大早厕所要排队。

    他爸用完马桶之后垫圈上总是有黄色的尿滴，我让他坐着尿，他妈抢着说：“大男人哪能坐着撒尿！”

    洗完澡之后他们不收拾浴室。

    背着我偷偷把宝宝的衣服和他们的混在一起洗，明明我们有一个宝宝专用的壁挂洗衣机。

    一个星期折腾下来，我彻底没奶了，只好给孩子买奶粉喝。于是他mama开始念叨说怎么这么费钱，她当年的奶水可是足足的，说我中看不中用。

    我气得哇哇大哭，两个宝宝也跟着我哇哇大哭。他妈说：“哎呀，真是娇生惯养，说两句都不行。”

    我什么都听不进去，我满肚子的委屈，只管哭。为什么我的生活会变成这样？

    晚上徐增建回来之后我和他说：“让爸爸mama回去吧。我不要他们在这里带孩子。”

    徐增建去和他爸妈说了。

    没多久她妈嚎了起来：“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儿媳妇要把我赶出家门——”我估计整栋楼都听到了。

    第二天我妈来了。

    徐增建的mama阴阳怪气地说：“亲家母舍得过来了？自己女儿生了孩子都不帮忙带。”

    我妈笑着说：“亲家母太看得起我了，我哪会带孩子，欣欣生下来都是他爸爸带的，我连尿布都没给她洗过。”

    徐增建的mama不信：“哪有女人不带孩子的？”

    我妈依然笑着：“我啊，我看欣欣随我，也不会带孩子，还是让小徐带吧。”

    徐增建的mama差点跳起来：“他一个大男人，会带什么孩子，上班赚钱要紧。”

    我妈在屋里转了一圈，走到婴儿床旁边逗了一会儿宝宝，便说要回去了。

    徐增建的mama说：“亲家母不在这里吃个晚饭？”

    我妈看到桌上的剩菜：“下次吧，我和朋友约了看电影。”

    过了几天，正好徐增建在家休息，从早上开始他mama便围着他转。问他想吃什么菜，想喝什么汤。轩轩喝完奶粉之后她不拍嗝，抱着逗来逗去，我说那样不好，她说我不懂，她带过三个孩子，她懂。

    下一秒，刚喝的奶从轩轩嘴里滋了出来，在客厅里划过一道弧线。他mama吓到了，赶紧放下轩轩。徐增建和我也急得不得了，好在轩轩没什么事。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直接把他mama推出了家门。他爸在房间里玩手机，被我拖出来扔出了门外。我把他们的行李全扔了出去。

    他们把门拍得震天响，我直接反锁。

    我冷冷地看着徐增建，那一刻我下定了决心：他敢再帮他爸妈说话，轻则离婚，重则灭门。

    他说：“我送他们去车站。”

    终于安静了。

    我请了一个不住家的保姆帮忙搞卫生做饭，每天心情好了很多。孩子睡觉的时候，我能偷偷摸摸出去逛个街，或是和同学约个咖啡什么的。

    张帅和罗婷婷来看过我，都说羡慕我儿女双全，老公又上进，她们也想过这样的生活。

    我说：“别，还是好好工作。工作比带孩子轻松。”

    她们不相信，说我凡尔赛。

    11.

    我没有凡尔赛，我是真的想出去工作。

    但是徐增建不同意。他说媛媛和轩轩太小，需要mama的陪伴，放托班让别人照顾不放心，等孩子上幼儿园再说。如果我觉得在家没事做，可以把保姆辞了。我想了想，保姆的工资一个月5000块，省下来也不错。

    七坐八爬，两个小家伙似乎永远有消耗不完的精力。我看着乱七八糟的客厅，彻底放弃了，乱就乱吧

    以前看保姆干活挺轻松的，怎么轮到自己这么费劲？洗不完的衣服，搞不完的卫生，换不完的尿布，冲不完的奶。

    我开始忘记自己有没有吃饭，甚至上完厕所忘记冲水。

    徐增建有时候加班到深夜，我让他早点回来，他说案子太多，没办法。

    两个孩子一天天长大，胃口越来越大，每个月的奶粉钱起码三千。徐增建转账给我的时候开始有些不耐烦：“上次才给你一万，怎么这么快花完了。”

    我开始给徐增建算账：“房租每个月5000，水电煤网这些每个月固定支出算500，最近天气热开空调，电费多加600，奶粉一个月3000，剩下900都不够买菜。”

    他说：“好了好了，我随口说说而已，别当真，一家人不用算那么清楚。”

    我开始给孩子做早教，买了一堆积木和英语启蒙的绘本，每天带着孩子玩积木、翻话本。徐增建觉得我在浪费钱，说小孩子吃饱穿暖就好了。

    我不理他，继续按照我的想法来。

    一段时间之后，我彻底适应了住家保姆加早教师的角色，家里不说井井有条，好歹不像垃圾堆了。

    徐增建却开始挑我的毛病，发脾气的次数也多了。有时候说菜太咸了，有时候说地拖得不干净，有时候说衣服没洗干净。我体谅他工作辛苦，不和他计较。

    媛媛发烧了，我带着轩轩在医院陪媛媛输液，他来之后指着我的鼻子说：“你是怎么照顾孩子的？”

    我是怎么照顾孩子的？全天候二十四小时和孩子呆在一起照顾呗。孩子的吃喝拉撒我一手包办。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丧偶式育儿”这个词。

    我看了他一会儿，他把手收了回去。当着孩子的面我不想和他吵。

    有一天，我突然来了兴致，化了一个美美的妆。看着镜子里美艳动人的自己，我非常满意。我换上一条修身的裙子，穿上高跟鞋，坐在沙发上等他下班。

    他回家看到之后生气了：“你怎么又乱花钱？我上次想换个车你不同意，说刚买了房子压力大，对自己倒是大方。”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我脾气上来了：“你不要血口喷人！这些都是以前的。我这两年什么时候买过新的化妆品和衣服？”

    他比我更生气：“你后悔了是吧？后悔跟我这个穷小子在一起了？害你连新衣服都买不起？有本事回去找你爸妈，看他们还要不要你这个女儿！你给我滚！”

    我震惊于他居然说出让我滚这种话。如此陌生徐增建，我第一次见到。

    两个孩子被吵醒了，大哭起来。我顾不上和他理论，赶紧过去哄孩子。

    我们冷战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他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他说：“爸妈让我们回去过年。”

    我不想跟他回去，更不想带着孩子回去。

    我说：“我爸妈这边怎么办？”

    他又生气了：“你心里只有你爸妈，你能不能为我想想？！”

    我无力争辩：“你爱怎么想怎么想。总之我不会和你回去。冬天你家的屋子里比外面还冷，两个孩子肯定受不了，到时候生病怎么办？”

    他说：“我们小时候都是这么过来的。”

    我说：“你是你，他们是他们，他们从小生活在这里，根本不适应你老家的环境。不能冒这个险。”

    他大吼：“过年不回去，你让亲戚朋友怎么看他们？说到底你还是嫌弃我家，嫌弃我！当初结婚，你爸妈硬逼我家拿10万彩礼，你知不道我爸妈到处找人借钱？他们有多不容易你知道吗？”

    十次吵架有十次他都会归结到这上面来，我说的话他根本听不进去。我想起我妈说过的话，这婚真是不如不结。

    我说：“我求你结婚了吗？拿不出彩礼钱别结婚啊，你去找个不要彩礼的，女人多得是，总有不要彩礼的！”

    他没想到我会怼他，气得直接摔门而出。两个孩子又被吵醒了。

    彼时我对爱情和婚姻依然抱有幻想，我对自己说，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忍一忍，他不发脾气的时候还是挺好的。

    12.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着。我围着柴米油盐原地打转，习惯了之后其实没什么不好的。吵架的时候徐增建还是会提彩礼的事，说他赚钱养家不容易之类的。我学会了装聋作哑。

    两个孩子三岁了，即将上幼儿园，光是想想，我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我在公交车站看到了“欢欢喜喜家庭咨询公司”的广告，广告词是“助您培养出理想中的儿女”。徐增建觉得这种东西是骗人的，但我坚持要去。

    规划师问我对儿子和女儿的期望是什么的时候，我大脑一片空白。

    我说：“我希望女儿能成为一个大家闺秀，儿子成为一个大学教授，我该怎么做呢？”

    规划师却说大家闺秀不是一种职业。

    我说：“这有什么关系吗？女孩子，随便做点简单的工作能养活自己就好了，重要的是找个好丈夫。“干得好不如嫁得好”，自古以来不都是这样吗？”

    说完这些我自己震惊了。这是我会说的话吗？我尴尬地看了徐增建一眼，笑了笑。

    年轻的规划师说现在结婚不是必选项，女孩子可以有一番自己的事业。

    好久没人和我说这种话了。

    不，不对。家庭主妇是我的事业，家庭主妇的工作很有价值。

    规划师认可了我的话。却也说家庭劳动的价值不被社会认可，无法为家庭主妇本人带来经济收入和社会地位。她还举了“二十年家庭主妇离婚获得5万补偿”的例子。我算了算，如果这三年我们一直请保姆，起码要花18万。我把保姆的活儿干了，不仅没有拿到18万，连彩礼钱也搭进去了。

    我不想承认规划师说得对，因为那样我这三年岂不是成了一个笑话？我狡辩了几次，但她最后还是说服了我。大学教授和小学老师一样有寒暑假，而且社会地位更高，收入更多，我为什么不把女儿也培养成大学教授呢？我又想到了自己，如果当初我继续读研，现在的处境会很不一样吧？

    徐增建突然开口，他说大学教授不是相当就能当，起码要出国留学，说去国外读书辛苦，说他赚钱养家压力大。

    我已经听烦了。

    规划师拦不住他。

    他开始翻旧账，开始说彩礼，说他爸妈不容易，说房贷压力大，说工作压力大，说他现在这么累都是因为我和孩子，要不是我拒绝减胎，他现在不会这么累，说我一天在家什么都不干，不知道他赚钱养家有多辛苦吗……把他能想到的都说了一遍。

    我不明白，既然他这么累，为什么反对我出去工作？

    他还有脸说减胎？一条人命，说不要就不要？

    他说自己赚钱养家我更是想笑，为了维护他那点可笑的自尊心我一直没有明说。没有我爸给他牵线，他初出茅庐的一个愣头青能接到什么值钱的案子？

    我妈偶尔发消息让我提醒徐增建收敛一下自己的个性，估计是我爸让转达的。

    他以为是自己能力强所以赚到钱，在家里说话声音越来越大，根本不把我当回事，更不会听我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家庭主妇的建议。

    我从来没有觉得这么丢脸过，他在家里数落就算了，到了外面依然这样。我真的忍无可忍了，回家之后我提出离婚。他当着我的面打电话给咨询公司说要投诉规划师，这下好了，我更坚定了离婚的决心，必须离，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