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林海】山中人

    林克x海利亚/初代勇者x女神

    仅是基于外传漫画衍生的故事，包含大量个人设定，与游戏多有不符之处，敬请谅解。

    剧情不明确，无逻辑短打。

    *

    林克睁眼醒来，蓝天无骨而深邃，须臾倒灌眼底，促他双目隐隐作痛。青年紧盯无一丝云彩的天心，不再数算这一睡一醒之间，已从他身侧溜走了多少个十年。或因等待太久，他终于失却岁月的概念。

    血色披风稍动，他撑臂坐直，无伤的手陷没在草茵间，侧头观望，不远处一面湖泊长擎银镜，风自水际到访，拂乱颊旁鬓发，一并携来无形者的细语。林克点头回应，循声行至湖畔。

    他垂眸俯望清波，看见云中阁上空群鸟翔集，神像俯瞰下人影憧憧，较前次观察时更为繁盛，不觉露出一丝微笑。心念再转，水中景象变作广袤之地，他辨清森林与火山的轮廓，目光掠过曾为海洋的荒漠，最终驻留于封印神殿，眉头因忧虑深蹙。

    那个恶魔难道又会复活？林克低声自语，右手出于习惯伸向背后，又握了个空。自从死后来到此地，他便未获持剑之机，更不需再搏命拼杀。英雄的魂灵面目犹生，霎时间眼神转暗，不乏苦涩地想道，这身剑术大约早就被时光磨损殆尽。

    于这处安眠的居所，林克分明已无可战之事，那唯一可为之而战的神祇，亦不知身在何处。英雄却不肯罢休，无数次凝视湖波，凭借目光探问求索，天空和大地都对他摇头，只道海利亚不曾经过。

    许久以前，他在闭目断气的那一刻，听见她于终结的战场呼唤自己，声若新雪回旋殒坠，对此林克报以渐冷的欢容，视野充斥硝烟而昏昧，当中海利亚裸足飘来，身披渍血的白纱。死是危崖蜂巢牵下的一缕稠蜜，生则是河上颠簸漂流的浮舟，他不能选择于何时何地生，却能决定如何品尝死的滋味，故而并不特别难过，只有些许在意，她趋近自己尸身的这一瞬，那永恒的天穹间是否蓄积暴雨的泪？

    林克相信神的存在，却不崇敬神的威能，他听惯颂扬海利亚慈悯的诗章，但这天籁佳音任意飘荡，既填不饱辘辘饥肠，亦做不得盾牌助他免受乱箭刀伤，更打不碎锁缚他数年之久的重枷——或因如此，他对她所怀的情感始终驳杂难明，临终片刻才沉淀得澄清无垢。

    依稀是在十五六岁年纪，他不知为何驱使，于闲暇时分手雕一尊纤小的女神像。她并非随处可见的朴拙造型——两臂回环相持，绝难引动别样爱念——反倒被他刻成一副捧琴着裙的模样，长发燕婉地垂荡。林克定睛端详，不确定这物什会否被判作亵渎，便寻一处挖个小坑，将其埋藏在地下深处，面部的五官彼时任其空白，复于初见海利亚之际得以完整。

    赤羽纷扬之中，降临城外的神祇走向英雄，声色俱静，通体明洁，步态略显摇曳，熟悉得洞穿心扉。林克放下生锈长剑，注视海利亚于己面前站定。四目交汇的刹那，林克恍然惊觉，若他尚怀热情时梦想过的自由与和平得以具象化，那就是她。无意间他竟拟出她真正的姿影，仿佛早已预言她会到来。

    然而自由为何必先丧失方可拥有，和平为何必遭破坏才能重获，林克愤恨而费解，仍旧不计缘由地接过海利亚递来的剑。他先前失陷牢狱，后又因战事奔忙，是以全未返身瞥见，往昔埋下神像之地饱经甘雨滋润，萌生一丛蓝白的花。

    日后林克又将目睹海利亚另外一番形相：双臂脱卸人形，褪作残翅一下下拍击地面，她仰首空望天际，状如深瞳的白鸟衔血啼鸣。那时他拄剑侍立一旁，情急下怀抱她不放，感触好似把一场风暴困囿于胸襟间，他并不感到畏惧，只是一颗心随之燃烧，直至她沉静如常，他却久久难以平复。

    由生至死，林克实难如信徒般捧给神祇纯净的敬爱，他所能回报海利亚怀剑相赠的，唯有为她而战，泼净满腔鲜血，却不情愿对她祈祷，亦不肯唤她姓名。夜半难眠时，他枕剑自我开释：也许因为我还怨恨她的旁观不救。她施万物以慈悲，却不朝为她所选中者施以慈悲。

    可当他设法睡去，旋又跌进下一场梦中。海利亚在月亮地里回首望来，沉默不语，双眸却尽情朝他歌唱，月色状若落花，零落于莹然足下。他刚向那面影移步探手，梦就因触碰破灭无存，徒留挥剑右臂半举空中，错手捞得一泓月光。

    死后偶尔为之的浅眠中，林克总算摆脱了形如海利亚的梦境，然而周围的一切愈发同她相近，他使尽浑身解数仍不能将她忘怀。每一苏醒，他俯视镜湖，皆会发觉时间之箭由此至彼，须臾飞掠数百年，以浓云分隔的天与地风貌剧变，人间飘忽几何，命似萤火睹朝即灭，他终于懂得神祇观看世界运行是怎样一种感受，可海利亚不在这世上任何地方。

    林克调整坐姿，只需微动心绪，一块木头就落在手心，他将它雕成展翅欲飞的鸟，不意间刻刀没入指腹，一滴血恰可涂抹羽色。此地万事都依循他意愿而动，他所求之物都能获得，用以长久休憩最好不过。

    然而他仍想和她相遇，也想再次握住那把剑。胸中一颗战士的心至今跳动如火，不屈服于步入安眠。

    林克背向永不枯干的湖波，一步步迈进山中。天色转为蓝紫，掩映波澜叠起的群峰，其间大小树海融成深绿色块，他一味前行，靴底碾过细石和青草，但见地势丰隆如河流两岸，野花代替洪水奔涌至远方。

    音节在唇齿间辗转，他能尝到其中的苦味。海利亚。他闭上眼，终于叫出她的名字，生前死后皆为初次。犹如回声振响，半空即刻传来对他的呼唤。

    林克。

    染血的木鸟活转过来，自掌心挣脱望空飞去，他浑身一震，张开蓝色的眼睛，看向前方。

    大风梳整青草，云絮推挤至西。神祇伫立于花之河流的尽头，面庞稍扬几度，透过浓睫和林克对视，及踝发丝蝶群般云集裙边，双颊返映晶微水色。那原是两道泪迹，新鲜又明净，他辨得清楚，不禁有些讶异。她仿若本就身处于这片奇幻境地，一直等待着他，不曾离开。

    你在哭吗？他用拇指为她拭泪，自然而然地问。

    她点一点头，神情携着茫然的柔情，我是为你而哭的。

    我们会共同出生。对他的陈述，她仅报以一笑，那笑容脱尽神圣意味，竟更具人性，似乎已尝过永久生命中最剧烈的味道。

    毫无征兆地，英雄将神祇一把抱起。一手揽上腰际，另一手扶在臀下，他仰起头注视她，唇畔漫开微笑。我爱你。他平静地承认，与承认生命和灵魂的存在别无二致。

    对不起，你死去的时候，我才学会为你哭泣，却未学会如何爱你。她探指摩挲他的颧骨，低垂的睫下流出蓝色，嗓音揉进迷惘。他看着空白的她，一时怜爱交加，他曾把身体的欲望教给她，却还未赋予她的心灵以爱情。于是他说：我想告诉你的第一件事，就是无需对我道歉。

    眼睫颤抖几回，海利亚垂下面庞，双唇相接的瞬间，林克的视野逐渐模糊。睡意漫过口鼻，雨滴融入海洋，潮水静静地呼吸，他无怨尤地举身跃入轮回的漩涡，等待下一次的出生和邂逅。她的声线萦绕耳边：我将成为人类，站在你的面前。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