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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她也没来得及去编个漂亮又有内涵的说辞。但当钟意偏过脸,看向身旁人的时候,却能明显感觉到裴泺眼底那抹初见时的疲倦敷衍已经被擦了个一干二净,对方像是她在说什么很有趣的东西般,十分认真地听着,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那笑容,怎么说呢,与钟意先前见过的不同,甚至与先前钟意偷偷瞧着他与身边人的都不太一样……真要说的话,原先的笑容虽然温和可亲,但好像都隔着层纱,雾蒙蒙地看不清晰,瞧得久了,反而还有种沉甸甸的感觉,似乎心里堵堵的,有什么心事一般。而现在的,就是那种好像放下了什么一般,轻松惬意的笑。裴泺察觉到钟意的视线,低低地笑了一声,空着的那只手松松按在钟意的发顶,轻轻地揉了下,柔声道:“还是个小孩子呢。”钟意怔了怔,她是活过一辈子的人,重活一世,身边也没有人真把她当成小孩子过,这还真是两辈子来的头一遭……钟意哭笑不得地在心里算了算,若是加上上辈子年纪的话,对方得改口叫她一声“姨”了吧?裴泺是真心把对方当小孩子看的,起码在他说那句话的时候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比他meimei还小的年纪,而他如今已是快加冠的年纪了,对方于他来说,确实是个“小”的。不过当裴泺手痒似的连着揉了对方的头顶好几下,把对方的发髻都揉松了,那小姑娘怔怔的、愣愣的,像是无奈又似乎欲言又止地从他手底下仰起脸来望着他时,裴泺心口微微一窒,再无法单纯地把身边的小姑娘当“小孩子”看了。裴泺得说,这实在不能怪他如何禽兽,实在是……钟意长了一张任何男人都拒绝不了的脸。不看那张脸时,裴泺尚能把那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当成没长大的小meimei来看顾,但当对着那张脸时,裴泺总觉得……应该没有人看着能想到多么正经的东西。裴泺轻咳了一声,压下喉间莫名的干痒,别过眼去,感觉自己确实是喝昏了头了。好在小厨房终于到了。醒酒汤做起来简单,倒是用不着钟意去如何大显身手,钟意甚至没有多惊扰人,只叫了个窝在角落里的小尼姑起了火,自己一个人便煮了汤。裴泺站在离她三步以内的距离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背影,一时竟然也不知自己的脑子里究竟想了些什么。等汤滚起来需要些时间,小厨房里太静了,连烧火的小尼姑生完火后都不知道又跑哪里去偷闲了,钟意用余光小心翼翼地扫过身后的人,见对方脸上没有疲倦不耐的意思,抿了抿唇,轻柔地开口找话题道:“这雨好大啊。”裴泺却似乎被猛然想起的声音惊了一下,下意识地抬眸扫了钟一眼,然后才慢吞吞地回道:“是啊,这么大的雨,今晚大家应该都下不了山了。”——倒是天公作“美”,正好合了佳蕙郡主的意。裴泺以为当自己想到连老天都在“帮忙”时,心里应该是充满了讥诮的怒意的,然而事实上,真在这时候,他的心绪却是十分平和的。就连佳蕙郡主现在在哪里、做什么、如何了,都只是如一颗石子般在他的心湖上荡了一圈,很快便消逝无波了。她的嗓音真好听,裴泺只是忍不住这般想到。然后恍惚了片刻,又意识到最开始的时候,自己就是因为这把嗓子,才心血来潮地来了个戏弄人的把戏。想到当时的初见,裴泺不禁又想到了今早来前,自己是给小北山清了场的。裴泺脑海里那些无边无际飘飘忽忽的思绪突然定了下来。醒酒汤滚开了,钟意没再留意身后人的动静,只熄了一半的火盛了碗汤出来。裴泺伸手接过,却没有直接喝,而是盯着那碗上氤氲的水汽,像是在观赏什么鬼斧神工、夺天地造化的世间美景般,仔细地看了很久。看得那碗上氤氲的水汽都要散完了。钟意愣了愣,还以为他是猫舌头怕烫,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已经不怎么烫了,醒酒汤放凉了就没用了。”裴泺把手上的醒酒汤放下,摸到腰间的同心佩,轻轻地摘了下来,放到灶台边干净的小几上。钟意愕然又奇怪地望着他。裴泺觉得自己今天确实喝太多了,也确实需要一碗醒酒汤,他把面前已经放冷了的醒酒汤一饮而尽,然而似乎身边那小姑娘说的对,放凉了就不解酒了,他喝了醒酒汤,但仍觉得酒气上涌,在胸口窝着盘旋不去,甚至直直地朝着脑门上顶。裴泺想,自己需要的可能不只是一碗醒酒汤。“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么?”裴泺回身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没有经钟意的手,也没有指名道姓,只在这一间雨天里恍惚要与世隔绝的逼仄厨房里,灶台旁,轻轻地开口道,“可需要我帮忙?”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0512:24:10~2020-01-0916:01: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南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陆生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11章同心佩钟意沉默着没有开口。她不懂对方为什么要这样问,更不知道对方这样问的深意何在……眼前的燕平王世子,似乎已经超越了钟意可以的理解范畴。这是自然的,他喝多了,钟意想,不能跟喝多的人醉鬼计较。更不能把喝多了的醉鬼的话当真。但自己今日来为的不就是如此么?钟意忍不住又踌躇了,醉鬼不认账又何妨,现在他喝多了,岂不是该更好骗了点?反正正常情况的话,有些事情,是根本就不会发生的。比方说,对方把自己腰上的同心佩解下来,放到小几上。那个对钟意来说触手可及的小几上。“小北山上,我是提前清过场的。”裴泺感觉自己喝了两碗好像也没有什么大用,他隐隐感觉到自己现在还是睡过去比较好,比较安全,不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做出不该做的事、许下不该许的承诺。但偏偏裴泺现在又精神极了,那股想要冲破什么的欲望在他胸口蒸腾着左突右撞,直引得他不断犯戒,不断沉沦,不断放纵:“陛下和长沥他们都不知道,当然,也许都看得出来,毕竟大家都不蠢……不过我没有跟他们说,小北山上,是我亲自去说的要清场。”裴泺确实喝多了,这一段话说的颠三倒四、语无伦次,但钟意还是听明白了。——今天换成除了这位裴泺之外的任何一个人站在这里,钟意都尚还有三分辩驳“偶遇”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