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扬州
云霓的武学天分说不上顶尖，但是能在还未出师的时候就被允许跟着裴鹤一起在外游历，天分也绝对称不上低。 有她和裴鹤二人一同护持，一路上也少有什么宵小敢冒犯这三个年纪不大但气势十足的少年侠士，就算难得有几个不长眼睛的，还不需要裴鹤出手，云霓也能将对方轻松解决了。故而虽然路上走走停停地颇为拖拉，也不过是一月多的功夫，一行三人便到了扬州。 扬州是入七秀藏剑两门派的必经之地，一路顺畅地进了扬州城，这里的繁华果真一如既往，似乎丝毫没有被乱世所影响，反而看起来比起裴鹤第一次来时更加繁华了几分。 “七秀坊常常收些孤女作为弟子教导，这事不是秘密。”云霓揉了揉杨流徽的脑袋，看着繁华的扬州街道，一时有些失语： “乱世孩子不好养，秀坊的姐妹们出门在外，力所能及之处也会收养些女娃娃带回宗门，毕竟能多救一个是一个，只是有些人家……唉。” 杨流徽有些懵懂，倒是裴鹤听到这话，了然了几分。谁家孩子都不好养，若是无人兜底就罢了，还没到活不下去的地步，自己的孩子总是要管的。可现在都知道扔了的女孩子会有人收养，有些家庭会更轻易地作出抛弃家里女儿的决定。有些良心尚存的尚且会亲自带着孩子来扬州亲眼看着女儿进秀坊，更多的则是随口寻个理由打发孩子来这，然后直接在城门外消失，把姑娘独自扔在这扬州的。可这么大个扬州城，好人多了，坏人自然也多。都知道这些人家喜欢往这里扔孩子，那些人牙子之类的三教九流就极其容易扎堆在这里，一时间也不知道这些被放弃的姑娘到底是拜进秀坊的多一些，还是被拐走当物件卖了的更多些。 更别说还有那浑水摸鱼的，想趁乱把自小培养的探子接机塞进坊内——那些道行不高，轻易就被发现的，自然是早就安排人处理了，可那些伪装得好一些的，太平年间还能仔细查查，现在可真是无处查起了，坊内也不知混进了几个人来。 秀坊这会儿已经力有不逮，可已经被人高高地架在了神坛，再想下来可就难了。更何况秀坊本就是名门正道，心中自有一套道德准绳。只因为这点便放弃了以往的准则，放任那些孤女自生自灭，未免也有些因小失大了。是以坊内弟子没事时也只能想办法多出来走动，试着在这城里多找些挣钱的机会，也好多点力量去收容孤女。 说来未免有些好笑，这扬州城的热闹，既是因为秀坊的招揽与盘活，竟然也是这些扔女儿的人家带起来的繁荣。 云霓想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再想到杨流徽的情况，也有一些明悟：“长歌门那边，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吧？” 裴鹤点点头。 长歌门的人自有风骨在身，遭逢乱世不可能不搭把手，多收容一些弟子回来。或者说各大门派皆是如此，这既可以挽救一些走投无路的人，又能扩大门派的规模，运作得好就是双赢的局面。就连万花谷这些年的新弟子人数都增加了不少。 长歌门内奉行有教无类，最是遵循礼法，可从来一些恶人欺压的就是这些道德素养比他们高的人。书院规模一扩大，学生的素质难免参差不齐，有些在外学坏了的，免不了会找出各种理由来搅乱学堂风气。若是正常时候也就罢了，就算先生不出手，各位长老和已经出师的学长学姐也不可能不管，肃清风气自然轻而易举。 可坏就坏在如今为了对抗乱世，长歌门内的中坚力量几乎常年在外，只留守一两个在门内处理日常事务，难免有些捉襟见肘，竟然也没能及时发现书院里的蛀虫。 也是因此，才有杨逸飞准备腾出手来整治书院风气，裴鹤接管杨流徽的事情发生。 只是这整治风气也不知何时才能完事，若是结束得快，说不定杨流徽还能再回去跟着读两年书。虽说有他教导，杨流徽的成就肯定不会比那些弟子差，可他到底是长歌的人而不是万花中人，一些经义理论还是要他亲自去学才可以融会贯通。 只是…… 毕竟本性难移，即使书院的风气好了，这些问题弟子从书院毕业正式进入长歌门后，真的不会出什么事吗？ 裴鹤心里有点不安，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安抚性地按了按杨流徽的肩膀，让他放心大胆地往前走。 可能是自己多想了吧，毕竟弟子在门内也呆不了多久，总要被分散出去游历的。一旦分散开来，想必也就不足为虑了。 两位少年少女之间的苦恼显然与杨流徽这个小孩子关系不大。 饶是他再怎么早熟腼腆，看见眼前的繁华也很难平静下来。得到了师父的允许，他立刻就冲去了街上，在各个摊子上流连起来，寻找各种好玩的玩意儿去看。 他在各个摊子前扑腾了半天，等终于累了歇下来的时候，夕阳已经落了山去，天色都泛起了黑。 “师父？”杨流徽到底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孩，就算早熟了些，也有些思虑不全。如今被裴鹤养了这么些天，早就没了刚开始时刻担心自己被赶出门的警觉，难免容易玩得忘形。如今天色渐晚，他才呀了一声，想起来回头看看师父在不在。 裴鹤一直在他身后。 杨流徽这一看，不禁有些恍惚。裴鹤本就是一身出尘世外的仙人之姿，如今迎着晚霞的辉光看着他，身前是昏昏夜色，身后却披着还未褪去的万丈霞光，更像是天上下凡来的仙人，而今这仙人披着虹霞云锦，就这么专注地看着自己，仿佛世上仅他一人能入对方的眼。 而今自己竟然也是这样的神仙弟子了。 “傻笑什么呢？”裴鹤挑眉，看他收的小徒弟在原地站着傻乐，颇有些疑惑。 这小家伙走到现在，总算是稍稍放下点警惕来，也肯放下点包袱，撒欢去玩或者和他撒撒娇了。这样看来，才总算有点他这个年龄的影子。 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九岁的稚童，就是要活泼一点才会更讨喜嘛！ 他笑了笑，转了转手里的笛子，抬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