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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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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安安从未觉得二十分钟这样漫长过,一想到敖衡一会儿会来,坐也坐不住了。她挪步到水池旁,鞠一捧水洗了洗面,在灯光下看镜子里的自己。神采较平日里寡了些,但久睡之后皮肤反倒比平常好像还好,只是唇上有很多干纹,于是用化妆棉蘸了温水在唇上按压擦拭,不时瞥一眼墙上的挂钟。

    等她看了那表盘足有三回,入户门铃总算响了。

    莫安安小步跑着去开锁,跑到门廊口将拖鞋踩飞了一只,她按了解锁又去捡鞋,俯身弯腰的时候觉察自己这狼狈的情态很眼熟。细细一想,正是上大学时候急着从寝室冲出去给夏衍仲

    开门的样子。

    她这么想着,那股guntang的热情不觉冷却了下来。等到给人开门的时候又成了平常冷脸待敖衡的莫安安。

    然而等门开,莫安安却小小吃了一惊。

    站在门口的并不是敖衡,而是个梳着齐耳短发的高挑姑娘,她右手拎着打包盒,左手还握着一小簇牛皮纸包裹的向日葵花束,客气地冲莫安安微笑。

    莫安安第一反应是对方找错人了,又自责刚才太慌乱,居然没确认来人是不是敖衡就给人开了锁。

    请问是莫小姐吗?未等莫安安开口,那姑娘主动问,声音清亮亮的,咬字爽脆。

    是我。莫安安也客套地报之以微笑:你是?

    我叫陈乔,敖总的助理。姑娘扬了扬手里的东西,敖总今天在外地开会赶不回来,听说莫小姐生病又放心不下,就让我来代劳了方便让我进去吗?

    莫安安原打算把东西接下就请对方离开,但进屋的请求是陈乔提出的,她又不好意思开口拒绝,只好把门开大,把人给让了进来。

    陈乔刚一进屋,便动作迅速地换上了自备的一次性鞋套。她问莫安安能否借用厨房,获得首肯之后很有条理地洗手,把粥和其他菜品摆在桌上。

    这一餐不止有虾仁粥,盘子里还装着蒸得松软的鳕鱼柳和两小份素菜。陈乔话不多,只非常委婉地告诉莫安安老板给她额外发了补助,条件是要她照顾病号好好吃饭,完不成任务补贴就要告吹。莫安安听她说话的语气不像在调侃,只得压力很大地在陈乔的注视下把盘子里的食物吃干净了。

    吃完饭,陈乔又要去收拾残羹,莫安安争执不过便作罢。她看着陈乔像完成正经工作一样认真地把向日葵插进换上清水的花瓶,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那个他今天是去了哪里开会?

    他当然是指敖衡。陈乔了然道:地点在M城,航程两个小时。

    重要的会议吗?莫安安蹙着眉问。和敖衡的电话打到后来他似乎被人催促了几次,她不想因为自己而给敖衡工作带去麻烦,不管是出于主动还是被动。

    我跟医院这边业务接触多一点,总公司的事不大清楚。陈乔说,应该是重要的吧,听说有高规格领导出席原本出发的时间要更早,还是因为敖总昨天临时有事才推到了今天。

    莫安安坐在沙发上,没说话,垂着单薄的肩膀,看上去像是在内疚自责。

    陈乔不清楚这女人和老板的关系,她看着莫安安愁凝眉际的样子,下意识地联想起捧心的西子和葬花的黛玉,怜惜之情油然而生,很想问问她在忧愁些什么,但略一踌躇又觉得不妥。于是用冷水冰了毛巾,拧干递给了莫安安,告诉她另一件事:敖总让我转告您,他明天下午回来,到时候希望莫小姐能兑现约定。

    说完这句话,陈乔不满地皱了皱眉。敖衡原话并不是这么生硬,他特意把两天的行程缩短到一天大概就是为了这个所谓的约定,电话里他提到莫小姐的时候一点也不像平时那个严厉的boss,甚至带着点讨好。可惜刚才她转述得变了味道。

    好在莫小姐没计较这些,她只是愣了一瞬,随即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陈乔舒了一口气,叮嘱莫安安注意休息,别忘了吃冰箱里预留的晚餐,又含蓄地问莫安安能不能在敖衡面前对今天的工作给个好评,见莫安安欣然应允,便收拾东西离开了。

    药物和食物很快起到了效果,陈乔离开后莫安安又睡了过去,再醒来是在下午四点。

    她原本是做着一段梦的一段十分香艳的梦。背景是间宽敞华丽的酒店套房,窗帘遮了一半,露出半面乌蒙的天空,玻璃上挂着热气遇冷凝成的水珠,每有几颗汇在一起,就会融成一道小小的河流,从窗上蜿蜒着淌下来。

    莫安安眼睛望着那些不断聚集的水珠,却只是木呆呆地望着,神思并不在自己视线所及处,而全沉浸在下半身的快乐里。她身后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一边抱着她zuoai,一边深情款款地吻她的颈。他的手很大,这样抱着她就像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在她腰间求索的时候,那股狂热的劲头明明是要摧毁她,却又那么地怜惜不舍,生怕把她弄坏了。

    他们做了一阵,男人没把东西拔出来,很亲昵地用脸颊蹭着莫安安,哄她和自己接吻。唇舌交接,莫安安嗅到了一股淡淡的烟草气味。

    这是一股很熟悉的味道。

    事实上,熟悉的不止是吻的气息,还包括角落里那张漆木扶手椅,墙上那副复刻的希施金风景画,绵软的咖红色地毯,以及一段飘扬着的,曼妙的乐声。

    莫安安从梦里醒来。现实没有什么酒店套房,也没有和她zuoai的男人。她穿着睡衣躺在自家的卧室里,头顶是已经被焐热了的毛巾,只有手机在响。

    La   Vie   En   Rose,夏衍仲的电话。

    电话显然响了有一阵子,因为莫安安找到手机时夏衍仲已经挂了,而在此之前,他已经播过了好几次。莫安安看见一连串的未接来电提示,心底忽然生出了一串疑问:究竟是手机铃先响,还是她的梦先开始?她是听到了手机铃才梦到了敖衡吗?

    可惜梦跟现实的时间线难以进行参照比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莫安安正看着手机发愣,夏衍仲又打来了电话,上来就语气很冲地问:怎么现在才接?

    我在睡觉。莫安安说。

    早上我去上班的时候你在睡,下午打电话还睡夏衍仲将话硬生生地卡下了半截。从昨天晚上开始莫安安就很不对劲,那会儿他喝了酒情绪上头还会花心思哄她,现在他简直要被工作逼疯了,听见妻子只是躺在家里舒舒服服睡大觉,心里只万分地不痛快。不说这个,你现在去打开电脑,把文件夹里一个材料发到我的工作邮箱。

    莫安安按照夏衍仲的指示去开电脑,找文件给他发过去。夏衍仲这天想必是在公司吃了瘪,脾气臭得要命,他自己记错了保存文件的位置,却一直埋怨莫安安不够机灵,一通短短五分钟不到的通话,他说了好几次的蠢字,还问莫安安:你们公司平时搞活动策划都是用笔和纸办公的吗?难道连基础的文件cao作都不会?

    夏衍仲。莫安安被他念得忍无可忍,终于发火了,她这会儿烧已经退了,额头和手脚都是凉的,竟连带着发出的怒气也是凉的。念夏衍仲的名字声音冷静近乎冷漠,隐隐带着嫌恶。

    让人帮忙不应该是这样的态度。莫安安话说得很果决,如果你还用我,就好好说话。

    突然被唤到全名的夏衍仲呆滞了一秒,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过火了,改转态度笑嘻嘻对莫安安说:那是对别人,对自家老婆肯定不一样啊刚才是逗你呢宝贝儿,生气了?

    没有。莫安安回答。她的确没生气,当发现夏衍仲一连打来五六个电话却只是为了让她传文件,她心里居然平静得好似一潭上了冻的冰湖,哪怕扔块石瓦也砸不出一点波澜。

    她亲自选的男人,众多小女生心目中的学长男神,一路从校园走到家庭,现在被证实不过如此。夏衍仲对她未必没有感情如果没有,他不会像昨天晚上那样抱着她说她是他的家,是他的落脚处和温柔港。可这感情还是太脆弱了,他的在乎微薄如纸,比纸糊的房子还派不上用场。明明是一个能从山海般的数据中揪出一个小数点错误的男人,对妻子从身到心的反常竟一点也没有察觉。

    也或许他是察觉了,但觉得并不重要,至少不如眼前这份占据300多兆内存的文档重要。

    莫安安把找到的文件给夏衍仲发了过去,他这时再夸她懂事贤惠,莫安安听在耳朵里也毫无感觉了。她好像被装上了一块强效屏蔽器,夏衍仲口中好也罢或坏也罢,再无法引起她感情上的共鸣。

    莫安安一一关掉打开过的页面,在一份份文件夹右上方点X,点到最后只剩下了一张干净的动画壁纸。从前她不会留意壁纸图,然而今时今日却不由定神多看了几眼。图上是个雪景,夜色,路灯,元素与她刻骨铭心的平安夜一样不落,有趣的却是布局。落雪在图上被画者分成了两个部分,落在屋顶树梢的还白净如棉,而飘在地上的则成了泥污,雪白中透着片片黑斑。

    她静静地看了会儿图。犹豫片刻,在关掉电脑之前,上网下载了份文档,坐在电脑桌前认真修改许久才打印下来。

    那是份离婚协议书。

    【我要给自己正名一下,虽然是隔日更新,可是每次更新字数不算短,真的没有偷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