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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白雪红梅》

    窗外飞雪犹寒,凛风不断,几许绵白细雪沾染在雕花窗格边,寒意侵人。

    孟莲直躺在房内的卧榻上,耳边全是火炉上火星子吱吱跳跃的声响,一袭水青色褥裙衬的那双眼眸越发的清湛。

    昨日在药仓库发现的书卷一事,盘旋在心头,久久不散。

    不晓得严玄傲这人的心里是怎么想的。

    娶了她,势必有崔家这个厚实的后盾,但杀了她…却能取得更多的实权。

    但事后的烂摊子他又该如何收拾?难不成他要偽造她因故而逝的假象?

    脑内一霎晃过她离开崔王府前崔尚的样子,一双黑眸凛然,却又透着茫然的醉意。

    他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不解,她实是不解,可她也当真不想去解。

    眼睫微垂,孟莲撑身而起,轻靠在一旁的床帷上,覆而低叹一口气,侧头望向窗外的一片凛寒。

    柳絮白雪,嫣红寒梅,覆上芽上嫩绿,却唯独…化不去那心头阴鬱。

    随手拿下摆放在一旁的披肩罩头,穿了上身,系紧了脖口处的系带,下了卧榻,便推门走了出去。

    屋外是一片冻人的银白,四望皎然,庭院内的石桌上也覆上一层厚厚的积雪,她一个倾身,伸手便把石面上的积雪扫了下去。

    孟莲抬脚在院内走着,步子在不浅的雪地里踩的吱轆出声。

    抬眼望了望四周,雕栏石墙把整个庭院围了起来,几株嫣红的寒梅随着凛风轻飘了下来,落至雪地里,看了倒也染上几分诗意。

    都说女子一旦入了宫,就一辈子被困在这高墙里头,所赏过的花虽是宫里的人悉心栽养的,但却永远都是那个样子。

    而或许她现在也和那些深宫女子的处境有几分相似。

    突然一阵强风吹来,吹落孟莲戴在头上的羽绒罩头,几丝未束起的青丝被吹了开,遮住她眼前的视线。

    她稍稍蹙起了眉头,往风的反方向转去,抬手撩开遮人视线的凌乱发丝,眼前刚豁然开朗,却见前方不远处站了一个人。

    孟莲往前迈了几步,想看的更清楚一些。

    那人就这么站在梅花树下,虽然只是背影,但却可以清楚描绘出他挺拔的身形,一根青玉发簪在那头同样被风吹的飘舞的黑发里显得格外的显眼,一席似火白衣更衬的他风姿卓然,彷若謫仙人。

    几片被风吹落的梅花花瓣轻轻的飘落了下来,让整个画面更加令人看不真切。

    许是听见她脚下的吱轆声,那人先是一颤,然后才缓缓的转过身来。

    几丝雪花落到孟莲的鼻尖上,让她一阵哆嗦,甩了甩头,让那雪花重新落到雪地里。

    他笑了笑,执玉笛的手缓缓垂至身侧,一啟薄唇,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

    孟莲怔怔的望着他,四周数株残雪的树干,方才他一人立在一片红梅之下,那样子…那样子竟是说不出的美。

    待她回过神时,严玄傲已走至她面前,嘴角依然掛着浅笑,抬起没拿着玉笛的大掌,把她发顶上的细雪给轻扫了下去。

    她顿了顿,不自在的退开了些,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好兴致呀,竟在大雪里站着赏梅。」

    「彼此彼此。」严玄傲笑着反将一军,瞇着一双勾人的凤目看着她。

    「你懂音乐?」看着那双漂亮的狭目,孟莲有些急的转了话题。

    「恩,略知一二。」

    稍稍执起手中的玉笛,翠绿的色泽十分漂亮,他笑着伸手搭上孟莲的肩膀,带她走到石桌边,示意她坐下。

    孟莲猜不透他的心思,却想不到回绝的藉口,只好依言坐了下去,然后抬眼望着他。

    只见他浅浅退了一步,然后闭上眼,执起玉笛,轻抵在薄唇边。

    悠扬的笛声随着他的吹奏飘扬了开,回盪在一片白雪红梅之间,几丝空灵,几丝悲愴。

    孟莲看着他,闭唇不语,只是深深望着眼前的男子,胸口竟然鼓噪了起来,顿时五味杂陈。

    和初见崔尚的感觉不一样,但却…一样鼓噪的令人发疼。

    ***

    隔日一早,东方苍穹金光乍现,几日未停的雪依然骤落,孟莲还未从睡梦中清醒,便被严玄傲身边的小廝带到他的房内。

    「…你这是什么意思?」

    孟莲抽了抽嘴角,感觉顿时睡意全消,额角略有青筋浮现,看向面前永远从容自在的严玄傲。

    偌大的房里,几件大红色喜服晃的人眼晕,大喇喇的摊在她面前的榻上。

    「离成亲的日子不远了,不试凤冠霞披么?」

    他脸上的笑容别有他意的扩大,直勾勾看着似乎快七窍生烟的孟莲,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

    孟莲深吸了一口气,是可忍孰不可忍,她看她今日若是不和面前这个登徒子说清楚自己的感受,他该是永远不会明白。

    「我早说过,我没打算和你成亲!」

    闻言,严玄傲挑起一边眉,「你是有说过。」

    「那你……」

    「可现在江湖上谁人不知我即将迎娶崔家千金?」严玄傲起身走近她,将一张放大的笑脸放进她的视线。

    「你…」孟莲倒抽了一口凉气,一副气结的样子,「你你你…你居然……」

    「是阿是阿,我放出了消息。」严玄傲替她接话,一脸的自得,「放心,崔尚是一定会在酒席的邀请名单之上的。」

    「谁在乎这个!」她气的眼眶都红了,「你们男人总是这样自私!为了自己的野心不顾别人的清白,到底知不知耻啊!」

    她爹是这样,崔尚是这样,就连严玄傲也是这样。

    愤怒的眼泪连同委屈一起滑下脸颊,她愤愤的用袖摆擦去泪水,一个旋身就要夺门而出。

    「孟莲。」他唤她。

    孟莲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却迟迟不愿回头。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唤她,第一次直接唤她的名。

    感觉背后陡然升起一阵暖意,她知道严玄傲站在她的身后,轻轻抵着她的背。

    一阵叹息传出他的口,少了一点平时的那一骨子嘻笑之情,多了一些少有的真诚。

    「我娶你,是因为我想。」

    孟莲猛地怔了住。

    多么荒谬又任性的理由,不为其他,只因为他想。

    她朝前走去,仍是没有回过身子去看身后的人,只是直直的走出房门,脚下没有任何犹豫的速度。

    踏出了房门,孟莲放松似的吐了一口气,白茫茫水雾立即在唇边飘散了开,化在空气中。

    她应该很生气,很生气的,可刚刚那一瞬,她却没办法再骂他一句,甚至连回头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当初崔尚也从来没有如此直白的对她说出这种话,无论那句话是真是假。

    因此刚刚那一霎她真的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反应才是正确的。

    经歷过这么多,她总以为自己该是对此等事情有了深刻的了解,总以为自己除了崔尚,绝无可能会爱上其他的男人。

    她认为自己对严玄傲除了一点点恐惧,一些些戒备,再无其他情感。

    可她现在胸口的那份鼓噪又该作何解释?

    就像当初想了解崔尚的心情是一样的,她也想多了解严玄傲一些,但直觉却告诉她,他是个太过复杂的人,越瞭解他,只会越伤害自己。

    她真的不想再为情所困了,真的不想,因为她知道所有的美好,背后定是无止境的伤痛。

    长长的裙襬在雪地里拖出不深的雪痕,孟莲回首望向昨日他吹笛的梅花树下,低叹了一口气。

    她漫步走回房内,眼角却在推门之前,瞥见了一睹不寻常的嫣红。

    在房门前被雪覆盖的几道阶梯上,摆着一支红梅,衬着银白的雪,大喇喇的刺入她的视线。

    孟莲怔怔的看着上头的那一截红梅,虽然被人整支折了下来,但还是那般生意盎然的样子。

    几声浅笑滑出她的喉头,彷彿方才在他房里的气愤都随融雪化去似的。

    她弯腰捡起那一支蜡梅,拨弄着沾黏在上头的几许白雪。

    「唯有暗香来么……」

    孟莲低喃了一阵,覆又轻笑了几声,摇了摇头,然后推门走进了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