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叶之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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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川最后的那个表情我没有瞧见,他今天甚至还流了血,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大碍。 我就那样不管不顾地把他丢在那里,在他生日这天把他丢下,连得罪言川会有什么后果这个问题都被我抛之脑后。 拎着高跟鞋独自走在高架路上,我不想一个人回家,只得拨通了章恙的电话,请她暂时收留我一晚。 她经营着一家名叫悠聆间的高端私人会所,那里环境清幽,对顾客的保密性做得极佳。 出道前一年,我在一次兼职中认识的她,她那时候还只是个不算太起眼的前台,现在已经坐上悠聆间老板的位置,可谓颇有手腕。 我出演第一部电影拿下最佳女主角金像奖时,在那里和她对瓶吹了个通宵,喝得酩酊大醉。 当初章恙咬着烟管,笑容笃定地说:她知道我一定会红,甚至还会更红,从第一眼看见我的时候她就觉得我眼睛里有簇燃烧的火,可表现出来的样子却像一团只有轻烟的灰烬。 怎么会有这么矛盾的人呢?像是没有任何野心和欲望一样,可她知道总有天那团火会在一根引线的作用下烧起来,将整个人吞得干干净净。 那时候的我绝不会想到自己再一次跟她吹啤酒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听完我絮絮叨叨地东拉西扯,章恙晃动着啤酒瓶里的泡沫,语气平淡地开口:“你最开始选择接受他的条件时,我没想到你们的关系会持续这么多年。” 我苦哈哈地干笑:“别说是你,我本来也以为他玩个三五年过把瘾就提前放我走了,谁知道这瘾能持续这么久。” 她眉毛一挑:“我以为他对你有感情?” “他当然有,除非他真的没一丁点儿人性,”我对着杯子里澄黄的酒液浅浅翻了个白眼,转念又道,“也不对,他可能真的没有人性,他要是哪天觉醒了这种东西,我可能会吓到鸡皮疙瘩乱蹦,四处烧高香求神拜佛把他请回去。” 普通人养只猫儿狗儿养个几年也会培养出感情,何况是和一个相处十二年的人,这世间又有多少对情侣或者夫妻能一起走过十二年?或许这不能简单定义为感情,更多的,一种习惯,我人生中几乎最为浓墨重彩的十二年里,全他妈都有他言川的影子。 可我很清楚,他那种感情就像小孩子对待一些陪伴很久的旧玩具,虽然摆在橱柜里只在偶尔想到时才翻看一眼,却无论如何也不肯丢弃,也不允许别人染指,仿佛一旦被别人染指,就辜负了自己倾注的那些年似的。 而人终究不是宠物,也不是玩具。 我一直以为我可以做到摆正自己的位置,像个随意驱策支使的宠物情人,万事随主人的心意而定,这样也挺好,宠物一样没心没肺也乐得快活无忧。 事实证明我还是高估了自己,倒也不是高估,其实其他任何事我都可以退让,可我们千不该万不该弄出条人命。哦,还不算人,那只是个未成形的胚胎。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我还能怎么处理,”我将手搭在眼睛上疲惫地按了按,“我根本没有权利处理。” “办法是有,就看你下不下的了手,”她语气诡秘地同我低语,“你有没有看过那个社会新闻,偷偷在牛奶里给男朋友神不知鬼不觉下堕胎药致其流产,还差点大出血的?” 万万没想到她一开口就是这样的狠招,我整个人呆若木鸡,“你不是吧,这多损……” “我只是提供一个备选方案,”章恙搂着我的肩哈哈一笑,“哎呀,谅你也下不了这种狠手。” 她总说我是洒脱有余,狠劲不足。 此话不虚。 我胡乱抹了把脸,索性破罐子破摔:“随他去,说不定他只是一时兴起逗着我玩,过一段时间不想要又把它拿掉了呢。” 说实话我不大相信言川这人会乐意承受怀孕这样辛苦的事,他整这么一出,可能只是想就我的反应寻些乐子,反正他在逗弄我娱乐自己这件事上,从来抱有百分之百的盎然兴致。 这样混乱地辗转了一整个通宵,第二天我前往片场的时候不出所料地顶着一对明晃晃的黑眼圈,化妆师Elena捧着我的脸叹了两口气,多扑了一层厚重的粉才堪堪遮掉。 本以为只有我受了这等待遇,没想到当她走到郝露薇面前时,却直接发出一声夸张的轻呼:“露薇,你的眼睛怎么肿得这样厉害,昨天没睡好吗?” 郝露薇原本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听到这话,两行泪水登时顺着面颊就下来了。 可能是觉着难堪,她用手抹了把眼睛,拨开人群推门就往外走,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忽而发现,她先前挂在脖子上那个穿戒指的银链已经不见了。 由于女主角的状态问题,我的全部戏份一下子被提到前面,特别出演戏份极简,不到傍晚就已经全部杀青。 和剧组的人员一个个握手告别后,我独自坐在保姆车上锉指甲,童画走上来一脸神秘兮兮地问我知不知道郝露薇那是啥情况。 我扶了扶敷在眼睛上的黄瓜片:“还能啥情况,无非是想当言太太的梦碎了呗。” 童画露出很吃惊的表情:“你知道啊。” 我并不知道,但童画昨天在公司开会恰好有幸撞上这戏剧性的一幕。 她绘声绘色地跟我描述昨天下午郝露薇是怎样下定决心雄赳赳气昂昂地杀进言川的办公室,向他讨要说法。问他送自己这枚戒指是不是打算要娶她,又在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怎样泪眼婆娑地质问他明明不想娶自己为什么还要给自己一线希望,让自己走到这种下不来台的地步,平白惹旁人笑话。 她边说边叹:“郝露薇性子确实冲动了些,也不想想人这么贵重的戒指都送了,着急一时半会做什么,非得闹成现在这种难看的局面。” 我“噗”的笑出声:“闹成了什么局面?妖精打架么?” 难怪这人昨天郁卒到不顾身体喝闷酒,原来是在这里折了戟。 “具体情形不清楚,据说言总送她的那枚粉钻都被她从三十层的办公室窗户直接扔了出去,可想而知闹成了什么样子,”她哼了一声,“得了点甜头就趾高气扬四处大肆宣扬,恨不得秀到昭告世界,正牌上位也没见这么高调,现在栽跟头了吧。” 我还在惊叹:“可那是格拉夫粉钻,创下拍卖纪录的钻戒,这馅饼要是砸我头上,我保准比她还能秀。” “瞧瞧你这心气儿,”童画鄙夷地扯了把我的脸,“怎么就不学着点放长线钓大鱼。” 我说:“人想钓也要鱼想咬饵啊,否则心气再高,还不是落得人财两空。” 她说:“可你这样啥饵也不放的算什么?” 我特别深沉地回她:“愿者上钩?” 童画大概被我整得实在无言以对,又把话题扯了回去:“不过这也难料,谁能想到言总连定制婚戒也能随手送着玩,搁谁谁不得迷糊。” 我沉默了片刻,说:“那他的确玩得很花。” 何止婚戒,现在连怀孩子都跟闹着玩儿一样的主,这脑回路我属实没看懂。 童画说:“郝露薇估计还以为他最后还会像先前那样一直好言好语哄着自己,结果没想到人家眼睛都没眨一下,就只给她留了一句话。” “什么话?”我有些好奇。 “把你的心思放在该放的位置,创造的价值比这枚戒指更高,”她学着言川那极具个人特色的轻飘调子幽幽说道。 妈耶,我一顿咋舌,不愧是言川,够狠,杀人还要诛心,断人最后一丝念想。 拜他所赐,这世上从此恐怕又多上一个伤心人。 童画冲我挤挤眼睛,“怎么样,这下不战而屈人之兵,倒下一个郝露薇,有没有感觉特别痛快?” 按照一贯定律,女明星的最终归宿不外乎两类,同行业内自我消化,亦或者攀高枝嫁入豪门,门楣闪耀的的豪门不常有,年年趋之若鹜被拍在沙滩上的女明星常有。 她一直劝我说言川身边莺莺燕燕众多,所以要有危机意识,为自己留条后路,趁着姿色尚在多费点心思将言川套住,牢牢把他拿在手中,最好能将言太太的宝座一并收入囊中。 不过这可一点儿都称不上痛快,我扶额发出一声兔死狐悲的长叹,这不就是活脱脱的现实版“轮到你了”。 要是你让任何一个女人说一条对言川动心的理由,她们保证可以反抛给你无数条,包括且不仅限于年轻英俊、阔绰多金这样的老生常谈。 人都说漂亮的女人是老虎,漂亮的男人则是毒蛇,这年头有钱还长得帅的男人确实比五星级丛林保护动物还稀缺,毒性堪比含笑半步癫,为数不多虚伪的温柔只体现在替女人擦眼泪的时候。 也正因如此,和言川打交道我总结了两条金科玉律:其一是不要心存幻想,这样就不会落空,其二是不要动真心,这样就不会受伤。 简而言之,不能多想也不要多说,万事眼前过,从不入心。可人都是这样,明知应该保持清醒,还是会不由自主地陷下去。道理谁不明白,但说得再多也只是纸上谈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