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祛

    联邦已是午夜凌晨。

    来客陆续开始离开，各家司机依旧从停车场出来停在诺克斯酒会大楼外，灯光如注中，接走在场几乎覆盖整个海市商界的大佬们。

    毫不夸张的说，若是现在一颗流星正中靶心砸下来，海市经济大概会当即崩塌。其中尤甚天犀掌握海市着政府，而东道主诺克斯，甚至牵连首都触不可及的权利顶层。

    贺祛的调查在暗中进行，客人们只知明恻中途退场，又在临近结束时和诺克斯总裁一同出现，看起来相谈甚欢。

    暗自震惊天犀与诺克斯的关系时，更重要的是巴结打探地一窝蜂围了上去，试图探出一丁点口风。

    开玩笑，这可是目前为止，诺克斯显在台前的最高等级人物。

    陈牧之出场两分钟，报道稿就起码传回二十家媒体。各家族也是严阵以待，一旁的明恻他们不敢耍心机，但这位空降的总裁，总得挖出点什么吧？

    总不能藏了这么久，忽然出场只是为了亲自送别明恻？

    明恻只道了别就不再停留，和苏项离开。该说的在二人独处时已经说完，苏项也拿到了贺祛的行踪，第一时间传回了天犀助理部。

    在一众奢华内敛商务车中，明恻带着明显西装暴徒特色的跑车分外显眼，不熟的人甚至会觉得这与明恻平时展露的气质不符，他内敛、冷漠、极度执着专制，不像会选择高调的超跑来参加宴会的风格。

    事实上的确不算是他的风格。

    公司早在明犀掌权时收购几家奢侈汽车品牌，其中最钟情的名为风神，赫然就是眼前这辆车的制造商，但型号却是新的。

    名为【九钟】，独属于明恻的系列。

    这是第三台，出自同一条单独开辟的生产线，联邦最顶尖的技术来服务他一人。

    是明恻回忆着明犀的偏好亲手设计的定制款，材料来自于军部，动力系统几乎是一个小型探索飞船，一同参与的设计师评价它‘再过一百年，也是科技前沿’，全球仅一辆，无市无价。

    苏项清楚记得这辆车落地时，当初追随过明犀小姐的少男少女——如今大多已成为各名门望族新任掌权人，如出一辙的怀念感叹：这台车就像拥有明犀的魂。

    奢豪、张扬、泛着金属幽暗的冷光，华贵又强大，嗜血冷漠的危险永远胜券在握，永远稳坐神坛，她比之白月更遥远难测，不可追逐，无法触摸。

    苏项在副驾驶吩咐司机：“回公司。”

    对于深夜不回住处反而去公司，司机没有露出任何异议，熟练的开去天犀大楼方向。

    苏项侧过身子欲言又止，面露担忧，但明恻已经闭上眼静默，把到嘴边的满腹犹疑咽了下去。

    明恻还闭着眼：“想说就说。”

    苏项压低声音，尽量不打破车内的安静：“诺克斯很配合，监控数据和名单我已经传回助理部，排查进行很顺利，周围城区也设卡搜捕。她出不了城，不出意外明天就会出现。”

    这些明恻已经知道，苏项想说的也不是这些。

    顿了顿，最终还是问出口：“明总，诺克斯来历诡异，半年来和海市势力交集甚少，却对天犀一再示好......今天是诺克斯第一次公众晚宴，贺祛又突然出现，会不会是针对您的......”

    明恻无视他的忌讳：“你想说，这是针对我的圈套？”

    “明总，要不再查查。”苏项头皮发麻。

    明恻：“是不是圈套，就凭他们能让贺祛现身，我也必须入局。”

    助理部成立五年，和明犀有关的信息翻了个遍，贺祛是很重要的人：贺祛没有来历，忽然出现之后就和明犀形影不离，几乎是明犀的一个影子，甚至很多人记不清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似乎有记忆以来一直默默在明犀身后。

    和明犀性格一个比一个恶劣，如果说明犀是明着霸道，贺祛就是那个用最无害的表情记仇给明犀递刀的人。

    八年前明犀消失，兵荒马乱之中不知什么时候贺祛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不论诺克斯想做什么，明天之前，我要亲眼见到贺祛。”

    查出来她这八年的行踪，若是没什么有用的信息，就亲手拧断她的脖子。

    深夜天犀大楼灯火通明，无人机群稳定停靠在顶楼，负责cao纵指挥分布海市的搜查机。

    助理部全年保持的高压状态终于有机会释放，一个个像闻到rou腥的猎手，兴奋地盯着海市纵横交织的线路，誓要最快找出那个身影。

    明恻就站在热火朝天助理部，丝毫不觉厌倦，身体和头脑还保持着高度专注的状态。

    贺祛身上或许有明犀的线索。

    “嘀嘀嘀——”

    是苏项手上的终端：“明总，沈小少爷找您。”

    明恻：“传过来。”

    通讯请求这才发送到明恻手上，明恻错了错身子让对面看不到后面机器交错的助理部。

    沈答染着粉毛张扬明艳的脸出现在眼前，嘴半张着似乎刚打完一个酒嗝，无视明恻的冷脸自顾自笑的熟练：

    “哥，我朋友说路上看到你车了！你去公司了啊？”

    沈答自有一套和明恻的交流方式，重要的是钝感力拉满，只输出不反思，不奢求他问一句答一句。

    “哥你没去诺克斯啊？怎么半夜还加班啊哥你放过苏项，您身强体壮我看他可要累死了——”

    一旁装摆设的苏项不允许有人当着老板的面说自己不行，上前和善的打招呼：“沈少，晚上好啊。”

    沈答没心没肺：“啊？哦哦好，苏总助辛苦了～”

    明恻没耐心看他耍宝闹腾，凉凉的视线扫过去，沈答歪着的身子腾的一下坐直，等他哥下达圣谕，明恻：“还有事？你很闲？”

    沈答：“哥我没事，我不闲，不对，哥我找你有事呢！”

    嘟——

    挂了

    “嗷～～别啊～！”

    沈答哀嚎着又软着骨头歪歪扭扭瘫车上催促司机：“开快点，再晚点他老人家都不认我了。”

    不过认真算起，沈答和明家的确没有血缘关系，硬要算也是和明犀攀亲戚，尤其和明恻是八竿子打不着。

    明犀母亲容慎笳，出身的容家也是海市底蕴深厚的老牌家族，世代经商。容家上一代只有容慎笳容慎修姐弟二人，jiejie嫁入明家生下明犀后早早离世，弟弟则娶了沈家女儿。

    而沈答，就出身于沈家，嫁入容家的那名沈家女子，是他的姑姑。

    沈答支着胳膊捋关系，爸爸的jiejie是姑姑，姑夫的jiejie生下明犀，明恻是明犀亲爸出轨的私生子。

    嘶～

    不可说。

    沈答呲了一口凉风，表情扭曲，作为海市最早察觉明恻明犀二人关系的小侦探，心里说不出的憋闷和羞耻。

    羞耻是为当初死皮赖脸追明犀的自己，太尴尬了。

    很长一段他面对明恻就不自在，与此同时还诡异的生出一种对二人老母亲般的忧心，担心以后暴露了怎么办，这种见不得光的关系在世人指点下该如何立足。

    不过很快就轮不到他担心了。

    明犀消失的一干二净，明恻上位以后自爆卡车，现在海市谁看不出这不纯洁的兄妹情。

    又有谁敢当面议论质揣？

    沈答坏心眼的腹诽，明恻那个玻璃心老男人可听不得这话。

    总之明犀消失之后，沈答自认作为唯一的见证人，应该肩负起照顾明恻身心健康的责任，这么多年爱的关怀下来，居然成了少数几个能和明恻搭上闲话的朋友。

    晚间道路空旷，出来放风扰民的少爷小姐们开着车噪声震天，沈答看不上这些跟喊路鬼一样的纨绔，虽说他也不着调，不过纨绔和纨绔之间也有鄙视链的就是。

    ——

    助理部效率很高，毕竟范围缩小到一座城，生物技术配合遍布海市的无人机蜂群，紧迫的汇报声汇成了背景音。

    “数据库有目标人物的生物标识，一旦咬定就能立马锁定方位。”

    “以诺克斯为中心，无人机群正在持续放电，临海新区已全面覆盖，未出现特征目标。”

    ......

    “有了，检测到黄安区触发标识，正在传回信号源。”

    “信号源已锁定，生物特征吻合，基因吻合，信息素粒子吻合，与数据库对应......99％......”

    “运动轨迹测算中......预估目标人物目的地，天犀区！”

    ......

    明恻浑身肌rou已经绷紧整个人僵硬成一根弦，扣着桌角的手指用力到苍白青筋毕现，漂亮流畅的下颌紧紧闭着，带着脖颈一下一下的抖动，偏他面上还拼命维持强硬的冷静，在崩溃的边缘默数倒计时，等待一场世纪审判。

    不远之外的空旷街道。

    黑衣黑发的女人拧紧油门，飞摩托的嗡鸣声炸醒整条街沉睡的气氛，如织月色、灯光和车灯交汇，隐约如同一层薄纱遮罩路中央飞驰的人，什么薄纱都被她一一撞碎。

    骑的这辆是改装过的悬浮摩托车，没有信号装置和编码，无法定位识别，速度和自由度都上限极高，深受追求刺激炫酷的年轻人喜爱。

    路过沈答才离开的大街，那些花枝招展的富家子弟们还在招摇炫技，刚被沈答冲散的氛围转眼又被贺祛喷一脸尾气。

    面对沈答的车他们不敢喊打喊杀，哪知打眼又来一辆送上门的无照飞摩托。

    为首的alpha血气上涌，愤怒地要别上去给个教训。

    骑车那人微微侧了下头，露出干练如玉的半张脸，唇角几不可察上翘微小的幅度又快速落下，alpha暴怒的火气兀地一顿，无端打了个冷战。

    一晃神的功夫同伴已经追了上来，伴随着兴奋的喘气喷薄而出的少年盛气，兴致冲冲嗓音清亮：“齐少，怎么不追了？”

    被称齐少的青年一恼，气愤被一张似曾相识的侧脸吓到，没好气的回道：“追追追，追什么追？还追得上吗！”

    贺祛都消失八百年了，早就死了哪去了也说不定，怕个屁。

    齐少望着飞摩托消失的方向马后炮竖中指。

    贺祛早知明恻跟踪，也不打算躲起来，猜到了对方大概正在提前等着自己，但还是不免被明恻的，欢迎仪式，看得眉头一跳。

    自进入天犀区域，原本藏在暗处的无人机装也不装，头顶身后密密麻麻如同蜂群紧咬着人不放，有的是从一开始就隐在暗处的，有的是在路上汇聚而来，天犀区域还蹲守着几个编队。

    此刻全部随着贺祛的深入环绕在上空盘旋。

    四周一片漆黑静谧，隐藏在暗处的建筑轮廓层层包裹，中间高耸入云的天犀大楼是冷酷的钢铁丛林中的铮铮建木。

    贺祛远远就看到楼下严阵以待的黑衣护卫，个个高大威猛，典型的alpha，肃杀气氛不像等人，像要面临什么罪大恶极的恐怖逃犯。

    贺祛哂笑不止，一时觉得有趣，看到站在中间面色阴沉的明恻也不怵他，保持高速冲了上去。

    劲风带动明恻大衣衣角，他皱着眉偏了偏头，脸色又臭又硬，直白的表达此刻心情很不好。

    贺祛不吃他这一套，居高临下坐在车上摘下头盔。

    一头泛着光泽的黑瀑长发倾泻，顺从地披散脑后落在线条冷硬的皮革外衣，整个人凛若冰霜的高冷气质被冲淡些许，衬地更矜贵淡然。

    “小恻，好久不见，现在怎么还越来越讲究排场了，当心吓到路人，以为天犀被黑社会攻陷了呢。”

    贺祛边说边环顾四周，戏谑如临大敌的一圈护卫们。

    “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贺祛不惧明恻，明恻同样看透了这人一贯的伪善心黑。

    “是吗。我觉得还不够。”

    他语带嘲讽：“若不是你在诺克斯刻意露面，只怕还要再逃八年。”

    贺祛已经翻身下车，仿佛熟稔多年的好友，自然的拍明恻肩头打招呼：“呵，再来个八年，您大少爷能把助理部开到首都，我可不能眼睁睁看着明氏祖业败在你手里。”

    “再说，你折腾这一出，心疼的也......欸欸别动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