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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松山镇之夜

    “支付宝到账6万元。”

    “好了,你们可以走了。”敖梅轮流给一群黑衣男人转完账,打发他们下山去。这些都是松山镇上的外姓人,但也不是和敖家完全没关系。一百多年来,他们一直在为敖家的活祭做准备工作,同时也享受敖家带给他们的诸多好处。

    外姓人只负责把木棺抬到祠堂里,接下来,就是敖家自己人才能参与的环节了。

    “妈,点吧。”敖梅和敖善一人插上香,一人递去打火机,由老太太点燃。然后按照辈分依次拜祖,敖恋、敖善、敖梅、白敏、敖栋、敖之棋、敖淮。

    “……我族先辈敖卿锋为敖氏带来无限恩典,后辈如我应承接此福,延续后世。驮桫阌縻秫酹……呃,酤……”祭祖词又臭又长,偏偏前几个人还都念的很慢。别人拜的时候敖淮只能站在一旁,两眼干瞪着。刚刚爬山上来的时候他就觉得有点饿,如果不是该死的敖之棋带那女的回来,这顿饭应该吃的很开心才对,就因为那个插曲,敖栋气的一直在桌子下面踹他,害得他没吃几口就被迫离席了。而且一回老家就没机会抽烟,敖淮身上好像有蚂蚁在爬,他恨不能现在就抽一口。在这种无聊的渴望中,终于轮到他拜祖,结果下午刚背好的词早就忘了七七八八,前半截感谢词他好歹还能胡诌着硬顺下来,后面这段祭咒根本就不是人话,敖淮舌头跟打了结一样就是憋不出词来。

    “酤畲哚铼郛汜凵伲醢殁殳绁?。还请大人恕罪”敖之棋帮他念完了后半段,然后摁着他的脖子一起下跪磕头。此刻敖淮心里就是有一万个不情愿也只能任由可恨的敖之棋压着自己跪下。

    “啪。”终于等敖之棋松手,敖淮迫不及待的站起来,刚想说腿都跪麻了,敖梅又是一巴掌扇了过来。“拜祖都念不明白,你还能干什么?知不知道你现在的一切都是咱们爷爷拼了一辈子挣来的。敖栋,这就是你养的好儿子。真是和你一样废物。”

    “行了行了。”老太太打断敖梅,示意接着下一项。不要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她可太清楚自己女儿的性格了。

    什么拼了一辈子。不就是和魔鬼签了协议。敖淮瞥了一样高高在上的木像,心中满是怨恨。上一代的活祭是在小姑敖梅的婚礼上,因此敖梅也获得了几乎全部的股份。但她没有接受,而是全部赠与了大哥敖善。远在涣珠市的敖栋听闻直接晕倒在夜场,全酒吧的女郎都抢着来为他做人工呼吸。敖栋不能接受敖善毫无牺牲的接手了公司。所以他那时就下定主意,自己已经没希望了,那就一定要让自己的孩子举行活祭,千万不能再被敖善抢先。所以他从小就专门培养敖淮的恋爱技能,成年后要求敖淮不能单身,谈了就往家里带,如果没被选上就马上换下一个。

    “把木棺抬上,跟紧我。”敖梅不知从哪里搞来一根特别粗的黑色蜡烛,燃烧的烛泪散发出难以言喻的恶臭。敖淮差点干呕出来,他屏住呼吸,蠢得很天真,“谁抬啊?”话音没落敖淮就感觉自己的屁股被狠狠拧了一下。“你快去抬。”敖栋在他耳边恶狠狠的小声说。

    “谁结婚谁抬。”敖梅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敖淮心里发怵,但是也只能上前试着去抬。但是终日浸在烟酒性里的少爷怎么会有抬得起装着成年女人的木棺的力量呢。敖淮努力了半天,最后只是把自己绊倒在地。

    “小棋帮忙去抬。”老太太眉头一皱,指了指敖之棋。后者顺从的过去直接单手抬起,老太太的面色这才舒展开来。

    “行行行,那就你抬吧。”敖淮嘀嘀咕咕的从地上爬起来,把手放到木棺下准备装装样子,结果敖之棋突然卸力,整个棺材的重量都压在敖淮手上,差点给他把手腕折断。我**你***,敖淮恨恨的瞪着敖之棋,结果对方假装没看见一样,直接开始往前走。敖淮趔趄一下,又差点摔倒,他只能使出吃奶的劲跟上,没走两步胳膊已经开始酸了。

    举行活祭的地方就在祠堂正下方。需要经过暗门走密道才能到达‘中央大厅’,因为这里有一块天然石板,四周的沙地也非常平坦,就像天然的地下客厅一样。密道会定期修缮,但是谁也不知道最初的密道是怎么挖掘的,或许是敖家第一个和‘神’契约的人,又或许这密道本就存在。但是每年来修缮密道的人也会随着完工而永久的消失在地下。

    敖淮在累瘫前的最后一秒终于把木棺运到了石板上。他在一旁弯着腰气喘吁吁,连话都说不出来,最后油彩都是敖梅帮他画的,虽然下手很重,让本来就挨了几巴掌的俊脸此刻更加刺痛。

    油彩是敖之棋带回来的,敖淮不清楚其中成分,但他猜测这必定不是什么商店直售的东西。油彩颜色异常鲜艳,而且气味奇怪,有股淡淡的铁锈味。据说面部画特殊油彩也是能够链接到‘神’的仪式之一。

    在他站在一旁甩手休息的过程中,敖之棋已经迅速摆好了仪式所需的断肢,而敖栋则从带来的黑色布袋里捉出一只活鸡,径直向往敖淮走过来。

    “啊啊啊!”敖淮尖叫着跳开。

    “拿着啊,你干什么。”敖栋有点烦了。敖淮从晚饭开始就一直洋相不断,真是给他把脸丢干净了。虽说他在这个家里本来也没剩下多少脸面。

    “它是活的啊!”

    “那你把它杀死不就行了吗!过来,把鸡脖子拧断,让血洒在木棺上。”敖梅实在忍不了了,直接拽着敖淮往木棺前走。“不要不要啊啊啊,你让敖之棋干!让敖之棋来!反正他杀了这么多人了不差一只鸡啊啊啊……”敖梅的力气大的惊人,敖淮挣脱不了只能一路吱呀怪叫。

    本来敖之棋是不屑于理会敖淮的种种阴阳怪气,但是敖淮偏偏还总不自知的戳他心里最难受的那一块。“你不知道活祭是需要新郎亲手杀死新娘妈吗。既然你这么不愿意动手,那不如我帮你结了这婚……”

    “不行不行!”敖栋一听急了眼,盼了几十年的股份怎么能在眼前飞走。他不由分说的把鸡脖子塞进还处于惊恐状态的敖淮,握住他的手就是使劲一拧。鸡血直接喷射出来,洒满整个木棺,也溅了敖淮一脸。

    “快开棺下刀吧!”敖栋催促着双目无神的敖淮,生怕活祭再拖久一点真的会节外生枝。

    晁郁梦见自己回到了和方祎薇一起爬山的那个寒假。本来一切顺利,但下山时天气突变,她俩不慎摔下悬崖,但幸运的是,峡谷下部有很多植被,经过几次落叶层的缓冲后,摔到河边柔软的湿地上,两个人又都穿着很厚的登山服,最终竟然没什么事。两人狼狈爬起来后又很幸运的看到附近有处人为建造的野营者山洞,她们躲藏进去等待着天气恢复。

    可那场离奇的暴风雪一直持续着。晁郁和方祎薇只得蜷缩在一起互相取暖,寒冷的黑夜中不停说着话防止睡着。她们聊了好多,从出生到现在的每个细节,自己的故事,身边朋友的故事,还有听来的编来的故事,一直说到两个人都喉咙干裂,嘲笑对方筛子般抖动的肢体,自己也冻得浑身麻木。

    你知道我掉下来的时候有多害怕吗,晁郁说,还好你抱住了我,让我知道有人在我身边。

    陪你一起死是吧。方祎薇很少笑的这么开心,她的笑一直很优雅很克制。她握住晁郁冰凉的手指,“我一直觉得,我就是那种没有感情的反社会者,毕竟你看,我连自己母亲死在眼前都没有任何悲伤……”

    “不要这样讲。”晁郁抽出手指想摁在对方唇上。但对方只是摇摇头,接着说下去,“可是刚刚你要掉下去的时候,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抱住你,不要让你先着地。我真的希望你能活下去。这是不是说明,说明我其实也有感情,即便这个感情可能只对你一个人产生,那也说明我是个完整的人,而不是他们所说的残次品……”

    晁郁拼命的抱住她。她不敢看方祎薇,因为她们都哭了。

    第二天雪停了,并且诡异的没有留下任何积雪。她们沿着户外爱好者留下的路标顺利的回到城市中。回去的那个学期,方祎薇毕业,在离涣珠很远的商业城市找了份工作。也是从那时起,两个人会定期的寄礼物寄信。电子通讯固然便捷,但晁郁更想看到方祎薇的笔迹。

    医院那件事故发生的时候,晁郁一个人崩溃的坐在医院门口大哭,她身上还穿着布满污渍的白色隔离衣,周围全是人,看热闹的、逃难的、受害者们、加害者们,全部乱哄哄的挤作一团。当周仕汝走出医院的时候,晁郁努力爬起来,因为过于用力,手臂在被太阳烘烤guntang的水泥路面上擦伤了好大一片,鲜血顺着手臂一直往下淌。她撞开挡在前面的人群,几乎是跪倒在周仕汝面前问他,遥香还好吗,周仕汝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替他做出了全部回答。晁郁当时整个人停滞了一下,灵魂好像也随之消散。是方祎薇一声大喊再次从坠落中将她呼唤回来。等晁郁有意识的时候,自己正躺在方祎薇怀里。

    一年不见,方祎薇还是完美的像画报上走出来的美丽女郎。方祎薇用手轻轻触碰着晁郁的脸,告诉她没事,我在。晁郁终于安心的哭泣起来,但是她的眼前却越来越红,难道是眼球充血了吗?晁郁疑惑的用手背抹过眼睛。红红的,很粘稠,是血。但不是晁郁的,那血是从方祎薇被剥脱皮肤的脸上滴落的,晁郁尖叫一声,摔到地上,而方祎薇还保持着姿势坐在长椅上,胸口插着一柄利刃,鲜红的嘴唇在空气中一张一合。

    晁郁从床上苏醒过来,人中上还放着一片不知名的干花。那只是个梦,她艰难的从床上坐起来,宅子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她自己剧烈的心跳。晁郁没有丝毫犹豫,背上自己准备了很久的背包,翻窗出去,向山上的祠堂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