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奇妙的双手（3）
拿到编码，阿贝多立刻起身穿衣服。 蒂玛乌斯心领神会，也跟着拿出了自己的车钥匙。 看到阿贝多好像要出门的样子，菠萝派心中的不安也跟着蹦出来，他赶紧跟上阿贝多的脚步，可怜兮兮地看着对方。 他也想出门，带上他吧。 “不行。”阿贝多对他摇头，厉声拒绝，“你只能待在家里，不能出门。” 菠萝派没有再说话，委屈巴巴地坐回沙发上，抱着抱枕，呆呆地盯着前面的电视看。电视里又开始讲查耶维奇，不知道他有没有把电视里的内容看进脑子里，反正阿贝多是希望他别再将这些东西塞进去。阿贝多默默拿过遥控器，给他转到动画频道。 动画频道现在播放的是给小孩子看的数据结构启蒙片，正在以小动物入住宾馆的方式讲解栈、堆和队列的概念，同时演示什么是先进先出和先进后出。 菠萝派撇了撇嘴，他不想学习。 思考好累，不想思考。 阿贝多没理他，拿上自己的包，跟蒂玛乌斯出门去了。 抓着手里的红色螺母，菠萝派落寞地低下头。 “这好像养了只小狗啊。” 下楼的路上，蒂玛乌斯忍不住调侃。 “小狗比他省心，小狗比他好教多了。”阿贝多无奈笑道，“越是聪明，越难管教。他那颗集成大脑，不是一般的聪明，简直能把人气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蒂玛乌斯感觉阿贝多比过去松弛多了。 蒂玛乌斯这也是第一次看见阿贝多这么无奈，感觉他身上似乎多了些人气，更像是人，而不是神了。过去他一直都是个标准的天才，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难到他，就像神一样，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而且样样全能，蒂玛乌斯相当崇拜他。 天才如阿贝多也有苦恼的事情啊。 蒂玛乌斯替阿贝多打开后座的车门，请他入座。 阿贝多习惯性地说了一声谢谢，回头看向给自己开门的人。眼前的人和记忆里的人一样，热情礼貌，还有着年轻人特有的活力，绕回去驾驶室的步伐轻松自在。 只是他们长得不一样。 设好目的地，阿贝多的问题紧接而来：“蒂玛乌斯，你觉得喜欢意味着什么？你会想要跟喜欢的人一直在一起吗？” 蒂玛乌斯被突如其来的恋爱问题打了个措手不及，他羞红了脸点点头，支支吾吾，也没回答出个所以然，他模模糊糊地总结说道：“喜欢……大概就是想跟这个人携手到老，一直到生命尽头都不分开吧。” 这有点像婚礼誓词。 不论祸福，贵贱，疾病还是健康，都爱你，珍视你，直至死亡。 仿生人的死亡是什么样的？ 对于仿生人来说，死亡的意味，大概和人类不一样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 阿贝多微笑着附和。 但他真是这么想的吗？蒂玛乌斯内心莫名怀疑。 蒂玛乌斯从未听阿贝多谈论过这方面的话题，或许也是他先入为主地认为对方是“神”而不是“人”的缘故，他对阿贝多这样的回答有点意外。……而且说实话，他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很蠢。 天才也会有一些听起来不太聪明的想法吗？ 蒂玛乌斯偷偷从车内后视镜观察后座上的阿贝多。 他安静地坐着，眺望远处的风景，手中抓着那枚吊坠，不知道在想什么。 汽车驶入第二实验室所在的B－21区。 这个国家的区域编号其实很好懂，从市中心、政治中心、商务中心开始编排，前10个数字已经能涵盖该区的核心地区了，20以后，基本上都是郊区。B－21区就是这样的郊区，因为偏僻，这片区域在地图上只有第二实验室一个地图标点。 并非只有第二实验室所在区域得到开发继而有这个标点，而是，整个B－21区都属于第二实验室。 第二实验室买下了B－21区所有的地皮，用以进行自己的实验研究。 也是这个原因，第二实验室的员工们通勤只能选择驾车。像阿贝多这个级别的研究员会配专职司机和专用通勤车辆，而新入职的普通研究员也有一笔专门的通勤补贴，可以用来购置车辆。 蒂玛乌斯的车就是通勤补贴买的。 可能也是这个原因，阿贝多停薪留职之后才会说没司机又没钱，这种情况，任谁也不会想来上班。 除非阿贝多是仿生人。 蒂玛乌斯默默地想，只有仿生人会这么蠢，会倒贴钱上班。 人类知道什么是反抗，但仿生人不知道。 虽然会有类似查耶维奇之流的反抗势力，但那始终不成气候，也很容易因为自身缺陷而让行动以失败告终。就像那次冲击议会大楼，就是管理局入侵对方基地系统控制的人。 人类自主思考的能力并不是仿生人身上那些集成大脑和高端处理器可以比拟的，即使是搭载了先进版本的AI，也无法完全复刻人类那种可以适时变化的灵活、向死而生一般的固执己见，以及那种糅杂感性与理性的混沌思想。 混沌正是人类不可缺失的特征，他们会管混沌中的人叫“疯子”，但混沌中的机器却会被定义为“处于宕机状态”。 一进入B－21区，远远就能看见P4实验室那被炸开的大洞。P3实验室和P4实验室一起安置在园区边缘的双子楼中，那儿却只有P4的区域被炸了一个小角，就像一块切片奶酪被咬了一口，非常突兀。 他们的目的地也是奶酪里被咬掉的那块地方。 在双子楼的深处，有一片地下区域，准备了三层防御工事防止实验室意外泄露。那片区域的地质结构非常稳定，邻近区域没有涵洞，没有隧道，没有一切可能会对这铜墙铁壁造成一丝影响的因素。除非敌国拿着核武器直接指着双子楼打，否则，那一片地方，在任何天灾人祸面前都会安然无恙。 从奶酪里被咬掉的这一块出发，二人乘电梯下去，通过层层安检，面部扫描、瞳孔识别、静脉认证，终于抵达了编码指示的地方。 这个地方，就是P4实验室的储藏室。 这个房间在走廊的尽头，紧贴着莱茵多特专用的备份储藏室。可能这里本来也是专属于她的地方，但在阿贝多来了第二实验室之后，这里就成了阿贝多的专属。 那枚相册吊坠在阿贝多的手里晃来晃去。 他就这么随意地系在腕间。 比起他们要去取的东西，蒂玛乌斯其实更在意他手上的吊坠。 那上面写的编码代表的个体是什么？为什么会写在母子照的背后？而且是用那么小的字。那显然是为了保密，只有知道那里写着秘密的人，才会用放大镜去看，继而才知道秘密是什么。 那是他小时候的照片吗？ 还有，那是莱茵多特女士吗？ 过度的好奇心会将人推进罪恶的深渊。 但蒂玛乌斯是真的好奇。眼睛止不住地望向对方腕间的项链。 项链最终和冷冻胚胎一起被交给了蒂玛乌斯，阿贝多让他拿去仿生人工厂培育。 蒂玛乌斯犹豫再三，还是问了：“抱歉，可能有点冒犯，我有点好奇……这是您跟莱茵多特女士吗？” “如果是以前的我，我会告诉你，不要问这么多，知道得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阿贝多望着他的双眼，过去那种什么都不在意的漠然似乎消失了，多了几分坚定与执着，好似一个迫切破案的侦探，正在面对不可小视的大案件。 蒂玛乌斯咽了一口唾沫，集中精神听他回答。 他叹了一口气，像是脱掉了过去的面具，想要坦白，也像是在表示，在此背后还有很多东西依然在困扰着他，依然在束缚着他。 “但现在，我会告诉你，是的。” 他不仅是莱茵多特的助手，也是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