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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玩伴。 那天他正在寝殿里读书,小鸟凄厉的声音忽然自窗外传来,紧接着幼小且柔弱的身体不知为何一下又一下猛烈撞击起他的窗棱。当他推开窗,小鸟已经奄奄一息的软在窗台上。 简隋林忙取来水喂给小鸟,正想要为它包扎时,它却突然腾空,拔高嗓音尖叫着往一个方向飞去。 “你这样会死的!”简隋林连鞋都来不及穿便匆匆忙忙跟了出去,他们这样一路跑一路跟,不知不觉间走了很远。 去往黑森林的路更远,本不应该是他一个小孩子能跑的过去的。 可他跑着跑着,完全没发现脚下路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方位。如果当时有别人在旁边,一定会吃惊的看到一个小小的少年冷不丁钻进了一棵大树里,随后消失不见。 等简隋林回过神来,他已经一头扎进了黑森林。黑森林里有一层浓云般的雾障,这正是进去容易出去难的原因。简隋林进去后被迎面扑来的黑雾包裹,顿时愣住。 他的父王母后从小便教给他黑森林的危险,并且严令禁止他靠近。如今他将手放在面前,黑雾弥漫的空气令五指的缝隙都难以辨认,他这才恍然自己来了什么地方。 小王子害怕极了,转身便想要往外跑。可让他绝望的事情又发生了,来时的路早已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没。 他出不去了。 意识到这点的小王子连小腿都在打颤,他不敢停留在这黑不隆咚的诡异之处,又不知道该去哪里。 没有办法,简隋林只好随便挑了一个方向便拔足狂奔,在这片黑色浓雾中漫无目的的边跑边哭。 不知道跑了多久,周围的黑雾仍如影随形,毫无消散的意思。简隋林吭哧吭哧爬过一个小山坡,正想着眺望一番周围环境,结果不巧的是脚下一个趔趄,他啊的一声从山坡上叽里咕噜滚了下去。 噗通一声,一头栽进了一个水池子里。 时年他们七岁,李玉正安安静静地洗着澡,忽然身后一声巨响,吓的他差点从水里跳出去。 等简隋林从水里拔出头,看到李玉后更是吓得不轻,咕噜一下把嘴里的水都咽了。 神奇的是这里的黑雾居然没有刚才那么浓了,两米之内足够看得清楚彼此。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谁都没有动。 简隋林震惊:这里居然有人! 李玉更震惊:这里居然有...? 两个孩子在水里眼巴巴的互相对望,好一会儿过去,简隋林被风吹的打了个喷嚏。他暗想一直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给自己鼓了鼓劲儿,壮着胆子朝李玉靠近。 迎着对面那人颇为警惕的视线小心翼翼贴过去,慢慢的,简隋林握住了李玉的手。李玉瞧着简隋林的动作,从脸看到了胳膊,压制住想要后退一步甩开的冲动,咬咬牙没拒绝。 终于,简隋林长出一口气,脸上的紧张散去一半。“太好了,活的!”虽然有点凉,但绝对不是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 自顾自把李玉归类为人后,小王子眼里含着的眼泪没再客气,斗大的泪珠噼里啪啦不要钱的往下砸,给李玉唬的一愣一愣的。 然而真正让他呆住的,还是两人交握的双手。这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见到和自己相似的生物,更是第一次感受到这样新奇的触感。 那是怎样的一种体验啊,又软又热乎...好好摸。 正当李玉暗戳戳想把两只手都握上去,简隋林已经开始抽噎着询问他该怎么出去,并异常委屈的表示他是追小鸟的时候不小心闯进来的,不是有意进来,能不能带他出去。 这下李玉犯了难,他长这么大就没出去过,自然不知道怎么把简隋林送出去。 思索片刻,他决定先把人带回自己和女巫住的地方。他的女巫老师神通广大,一定知道怎么把他送出去吧。 李玉用自己的新衣服给简隋林裹住,自己穿上之前的衣服带着他一起往回走。“我带你去我的老师,她应该知道怎么让你出去。” 想着终于能离开这个鬼地方,简隋林毫无戒备心的笑了起来。他紧贴着李玉的胳膊,软软地道谢。“谢谢你,我差点以为要再也出不去了。” 面对简隋林的亲昵,李玉没忍住捏了捏他的脸,心念电光火石,忽然间他有点不想让女巫帮忙想办法了。 他好可爱,又这么暖乎,如果能一直陪着自己就好了。李玉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猛地站住。 身边简隋林不解地拽了拽他的手,这才让他回过神,朝着简隋林笑了笑解释道。“前面的路不好走,你千万跟好我。” “好。”简隋林连忙点头,紧紧握住了抓着李玉的手,靠的离他更近了。这一路上简隋林颇为震惊地看着李玉视再次簇拥上来的黑雾如无物,两人不一会儿便回到了木屋。 李玉敲敲门,得到允许后推门而入,他把简隋林牵到女巫面前。“老师这是我刚才洗澡的时候遇到的...”李玉顿了顿。“...朋友,他是误入这里,请问您有办法把他送回去吗?” 李玉说话间垂着脑袋,心里有些拿不准。他从记事起便没在黑森林里见过别的人类,担心女巫会厌恶他的自作主张,把简隋林丢出去自生自灭。 想到这儿他不禁再次收紧握住简隋林的手,结果把简隋林掐的喊了声疼。李玉连忙放的轻了些,安抚的晃晃手臂。如果把他一个人扔出去,肯定活不了吧... 女巫看向站在门口恨不得粘在一起的两个人,艳红的双唇扬起抹弧度。出乎李玉意料的,女巫好像很喜欢简隋林。 她把简隋林招呼到面前,用修剪精致的黑色长甲拨了拨他仍有些湿的额发,将小王子抱小动物似的揣进怀里,挑起他的小脸儿仔细地瞧起来。“办法自然是有。” 木屋里燃着温暖的炭火,女巫穿了身黑色的紧身长裙,一袭银月似的长发垂在身后。简隋林被抱起来后嗅着女巫身上清雅的草药香气,又看向她精致的容貌,先前一个人在黑雾里的恐惧彻底烟消云散。 小孩子总是会对好看的事物失去戒备心。对李玉是,对女巫也是。 简隋林任由女巫把玩着自己的脸蛋,待松开手后第一时间非常认真地夸奖起来。“老师您真好看。” 女巫愣了一瞬,旋即半掩起唇笑的眉眼弯弯。“小嘴真甜。”她将简隋林放下,拿下桌上的篮子递给李玉。“这是今天给你们准备的晚餐,带着他去你那里休息吧。” “在这里睡一觉,等睡醒了明天就到家了。” 李玉接过篮子,拉起简隋林的手朝外走去。简隋林回头又看了一眼坐在木桌前的女巫,女巫明显也在注视着他,朝他微微一笑,木屋的门便好似被一阵风关住,隔绝了他的视线。 李玉带着简隋林再次朝前又走了大约十几米,另一座小木屋冲破黑雾出现两人面前。简隋林打量着木屋的外形,疑惑地问道。“你的老师意思是明天送我回去吗?” “嗯,应该是的。”李玉为简隋林推开门示意他进来,把手里的篮子递过去自己开始为炉子点火。“先吃点吧,时候不早了。” “好啊。”虽然一路上连跑带颠外加没吃晚餐确实饿了,但简隋林也不好意思让李玉一个人忙活自己干饭,他抱着篮子站在李玉身边眼巴巴地等着。 这副样子看的李玉觉得好笑,他迅速烧好火把手擦干净后,拉着简隋林坐到了床上,塞了块面包在他手里。“给你。” 简隋林接过来到了声谢,不经意间低头,忽然发现篮筐里所有的食物居然都是双份的。 他不解地咬了口面包,哎,还真好吃。所以为什么是双份的呢...就好像提前知道他会过来一样。 李玉拿过黄油又抹了一块儿,将抹涂满黄油的面包递到简隋林嘴边。“张嘴。” 简隋林下意识咬了一口,嗯,抹了黄油的更好吃了。所以为什么... 李玉非常自然的把那块没抹的拿走,只留下那块抹好的让简隋林继续吃,还顺手打开了牛奶放在他手边。 简隋林看看面包,又看看李玉,默默咬了一口。...算了,先吃饭吧。 一顿饭安安静静的吃过,李玉关上窗户,拿过蜡烛放在木柜上点燃。简隋林拍去手上的碎屑,等到李玉再次回到身边坐下,攒了一顿饭的问题实在憋不住了。 简隋林蹭的离李玉近了一些。“你一直都住在这里吗?”小王子说到一半发现自己忘了重要的事情,一拍脑袋。“哦...对,很抱歉还没有和你介绍自己,我叫简隋林,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我叫李玉。”李玉不自然地搓了搓手,偏头避开了简隋林的亮晶晶的眼神。“这里是我的家,我自然住在这里。” “你都不知道,父皇和母后一直都说这儿很危险,我还以为不会有人生活在这里的,刚才见到你真的吓了一跳。” 简隋林没察觉到李玉的异常,说到吓了一跳还高兴的过去扯了扯他的袖子。“那会儿我真以为撞到了奇怪的东西,还好是你。” “......咳、咳咳。”李玉攥拳清了清嗓子,确保自己的脸上没有什么奇怪的表情这才转过头看向简隋林。“我也是,我从来没见过其他人出现过。” 简隋林坐直身体,并且将李玉整个人扳正面对他坐好。“没事,我遇到了你,你也见过我了呀。刚才你和你老师说我是你的朋友...” “要真的和我做朋友吗?” 李玉眼皮一跳,直直看进简隋林眼底。眼前人依然对着他毫不设防地笑着,肩膀的温热透过衣服不断渗进身体。他深吸口气,放轻了声音。“如果你愿意。” “当然!”简隋林笃定的回答道。 那晚他们聊了很久很久,李玉从来没见过黑森林以外的世界,对简隋林描述的一切都觉得新奇。 他格外认真地听着,听到四根蜡烛的烛泪全部哭干,简隋林困的实在睁不开眼才结束这场夜谈。 李玉展开被子为他盖上,转身要下床时被一只手扯住衣角。“你不睡吗?” “你先睡,我再去点根蜡烛。” “那你快些。”简隋林嘟哝着鼻音催促着。 “好。” 等李玉回来,床上的小小身影已然睡熟。借着烛光与月色,李玉为简隋林掖了掖被角。 寂静的屋里烛焰莫名发出噗呲一声,同时一道身影打在木地板上,李玉回头微微躬身。“老师。” 女巫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抬手示意李玉跟她出去。木屋的门被掩好,李玉走到女巫面前时脸上还挂着和简隋林在一起时的笑意。“我以为您会不喜欢他。” 月光下,女巫饶有兴致地卷起一缕长发在指间缠绕,语调慵懒。“这孩子以后会和你有不小的缘分,我为什么会不喜欢。” “是吗...”李玉仰起头,漆黑如墨的眼中倒映着天上那轮银盘般的圆亮。 每到满月和新月,黑森林的雾障便会在午夜时分消散,这是他从小到大为数不多能看到月亮的时候。 “今晚你要第一次蜕鳞,而今天遇到的他。”女巫放下手,意有所指地轻笑。 李玉透过窗户,再次看向睡得正香的简隋林,唇角微勾。“那真是太好了,我很喜欢。” 次日清晨,简隋林在自己的寝殿里坐起来。他茫然地拍了拍身下柔软的被子,又看了一圈周围陈设,使劲揉了揉眼睛。 难不成是他做了场梦?那这梦也太真了吧。 正当他和自己眼睛过不去时,窗户外再次传来和昨天如出一辙的啁啾声。不过这次的声音极为和缓,听上去小鸟也是在用喙温柔地敲击窗棂。 简隋林他赤着脚跑下床,一把推开窗户。果不其然,飞进来的正是昨天那只身上本应全是伤痕的小鸟。 小鸟一进来便亲昵的贴到简隋林脸上,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啁啾个不停,毛绒绒的羽毛逗的简隋林咯咯笑起来。 他一边躲一边让小鸟落在他的手心,不停安抚着。“好了好了,知道你被欺负了。告诉我是谁欺负的你,看我去帮你揍回去。” 小鸟抖抖羽毛,蔫声蔫气的垂下小脑袋。 “不是欺负?好,那不想说就不说吧,如果是被欺负了可一定要告诉我哦。”简隋林用指腹挠着它的小脑袋,带它走到为它们准备的水碗和食盘前。“吃一点吧。” 小鸟欢快地叫了一声扑棱扑棱地冲进去,好一顿炫后撑着圆滚滚的小肚皮,这才跟想起来什么似的跳回到简隋林手上转了个圈儿。 简隋林定睛一看,在它左爪上绑着一根并不起眼的邦带。他小心地取出来展开,这张纸很薄,薄的几乎透光。而上面的留言也很简洁,看样子是李玉那位老师留下的。 信上写着,他们将他送回来后突然有事,很抱歉没能等他醒来就离开了。昨天很高兴能在黑森林看到他,如果他可以保守这个秘密,每个月的新月和圆月都可以戴着项链来黑森林找李玉玩。 简隋林将信翻过来倒过去的读了好几遍,终于确定昨天那真的不是一场梦后兴奋的惊呼一声,跑到床上使劲抱了抱枕头。 “看来那里根本就没有那么恐怖啊,就知道骗小孩。”简隋林嘟哝着又读了一遍信上的内容,这回终于注意到了信上说的项链。 他下意识去摸脖子,果不其然在胸口处果然多了一条黑色的项链。简隋林将他摘下来放在手里仔细端详,又摸了摸。感觉上面好像是蛇的鳞片,但他又不太确定。 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个所以然,简隋林索性从桌子上找到一个匣子,将项链放进了匣子里准备小心保管。 从此之后,小王子便多了一个小秘密和一个神奇的朋友。一回生二回熟,等到第三次去简隋林熟的就跟回自己宫殿了。 每当满月和新月来临前,他都会准备一大堆东西带过去。去的路也不再是跑着,而是偷偷雇了一辆马车,按时按点在外面等着他。 ——(这里少了点故事,会放在外传里。太长了,一口气搞不完x)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他们的十四岁,而这条项链恰好在李玉十四岁从黑森林出来那天碎为了粉末,简隋林为此还伤心了好多天。 皇蛇初次褪鳞在七岁,第二次是十四岁,不过十四岁褪的是血鳞,要祭祀在祖祠中。而这第三次褪下的鳞片,是要戴在这辈子认定的伴侣身上。 只剩下三年了隋林,到时候我会送给你真正的惊喜。 李玉虔诚吻在简隋林被自己吮咬出大片伤口与吻痕的胸口,以唾液为引使血rou快速滋长。蛇族一辈子只会认定一个伴侣,如果不能在一起便是不死不休的纠缠。 ‘我们会好好的。’ ............ 次日清晨。 尽管被折腾了一夜,生物钟仍是催着元帅大人准时睁开了眼。 厚重的窗帘一夜无人在意,正大喇喇地敞开着。只有一层绣着精致花纹的纱帘垂在落地窗上,阻隔住太阳直接爬入屋内。 稀释过的阳光依然刺眼,简隋林出于本能想抬手遮在眼前。结果这不动不要紧,一动...昨天夜里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就像插入身体的毒刺,伴着若有似无的酸麻感汹涌而至。 手还没抬起来,先倒抽一口凉气。不等简隋林回神,身后那人也随之微动。 知道身后是睡,和接受身后是谁感觉不同,而感受到对方的体温粘糊在自己身上,再往下一看,手还环在腰间...这感觉更是前所未有的死亡。 察觉到简隋林醒了,李玉往前凑了凑,呼出的热息不偏不倚正好打在人耳根。安静的清晨他的嗓音愈发低沉,其中隐约透着餍足的喜悦。“早安,隋林。” “......。” “早...”你个三舅二姥爷。简隋林绝望的闭上眼,恨不能原地昏死过去,这都什么事儿啊。 沉默了好一阵儿,在李玉怀疑简隋林再次睡过去之前,怀里的人终于缓慢挪动起来。 先是尝试分开的双腿,令人感到的意外的没有丝毫粘腻的感觉在腿间徘徊。简隋林挑了挑眉,没问是不是某人给清理过了,撑着胳膊坐起来,扭动了一下有些酸痛的腰。 于是,更令他惊讶的事情发生了。简隋林不敢置信地揉捏了几下自己后背确认,又伸了个懒腰。 他对自己的身体素质还是有较为清晰的认知的,面对昨天晚上那一场非武装性质的究极暴力冲突,不可能睡了没有几个小时就恢复的这么好。 而且身上轻飘飘的,除了刚睡醒时稍微有些沉重,此刻一切恢复如常跟个没事儿人一样,甚至精力还要超过以往。 ‘这不对劲。’ “隋林。”李玉的声音慵懒的传来,打断了简隋林的思绪,他止住动作,回头对上了墨色的瞳仁。 看着这双眼睛,简隋林不受控制的回忆起昨天夜里那对金色竖瞳...“啧。”他捏紧眉心,试图强制逼迫自己忘记。‘都是幻觉。’ 李玉侧着身一只手垫在脸旁,用枕头把头抬的高了些,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过去。“身体还好吗?” 明明应该是习以为常的询问,以及习以为常的清晨,但放在现在不是一般两般的别扭。 简隋林被这话刺了一下,逃也似的避开那道灼热的视线,胡乱应了两声还行后掀开被直接下了床。从地上捡起被扔了一地的衣服飞快穿好,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推门出去前,简隋林扶着门框瞟向抱着被子坐起来,满脸被始乱终弃后怨念实质化的雕塑李玉,头疼地一抚额头。“赶快穿衣服,我去看看将士们,一会儿给你带早餐回来。” 李玉没吱声,也没动。简隋林握住门框的手紧了紧,没辙,只好彻底转过身去放缓了语气。“一会儿我们聊聊。” “好,那你...”李玉这才不太情愿地点点头,答应下来,但是依然很紧张地盯着简隋林。“要快点。” “...这都什么事儿啊。”简隋林一脚跨出门,忍不住又是一声长叹。好在时间不等人,没有那么多功夫让他把昨晚的事情细细复盘。 脚下生风的元帅先是视察了将士们的情况,简单交代几句粮草地图之类的准备如何,再接过前线传来的最近战报草草扫过,吩咐人先把它们放进书房,晚些过去处理。 最后带着侍从端了吃的重新回到王后寝宫,一推开门,李玉已经将战甲穿戴整齐,甚至连乱七八糟的床铺都收拾的整整齐齐。 侍从把食物放下后简隋林便命他们退了出去,自己一屁股坐下,拍了拍身边的椅子。“坐吧。” “嗯。”战甲穿在身上每走一步都咔嚓作响,随着李玉坐下重归寂静,简隋林心里的弦反倒一崩。 说是要谈一谈,可从何谈起成了问题。 因为身体没有不适外加本能对这件事想以逃避的心态处理,简隋林用指尖点了桌面,斟酌再三决定以东道主的歉意开启这场谈话。“抱歉,昨天是我...” 简隋林话刚冒出个头便被李玉拦腰斩断,他倒是打断的很有技巧,用叉子叉好块大小适中的白面包塞进了简隋林嘴里。“不,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我并没有怎么样,反而是你...” 被礼仪从小熏陶的简隋林脑子里没有把面包吐出怼回去,或者嚼着面包说话这种可能。他蹙着眉三两口咽掉,眼中隐隐闪过几分不快。“还是怪我,这是我的国家还出现这种事。” 李玉恍若没看到简隋林的神情,自顾自又切下一块递到简隋林嘴边。“怪我,没克制住自己,让你辛苦了。” “...”会说话你就多说点。简隋林克制住自己把面包全部糊在李玉脸上的冲动,从他手里咬过来面包嚼的嘎吱作响,不知道嚼的是人还是面包。 半晌,简隋林深呼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个笑。“这事总归是我没有管理好我的人,但正如你昨天所说,如今战事吃紧,这些事情都不重要。既然没有造成别的影响,以后就别再提了。” “我知道了。”李玉眸光微动,最终还是顺从地点点头。 没人再说话,剩余的早餐在沉默中草草吃完。来人传报外面的将士们已集结完毕,可随时出发。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起身。 此时正值深秋,宫道两旁的落叶还没来得及清理,将宽敞的道路铺成了金色。前往出城的官道不长,两人踩着细碎的落叶声很快便看到了白拱门外笔直站着的士兵们。 “这一去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我会想你的。”快要迈出那道拱门前,李玉忽然开口。 简隋林一怔。“别说的这么...”暧昧,rou麻?不管怎么表达他都觉得说不出口。 踟躇几秒,简隋林指了指天上的飞鸟。“我会每日给陛下寄信,当然你们也会经常派人回来。” “说不准之后我也会去前线顶替陛下,让他回来暂时修整。这是场不会轻易结束的战役,做好死在那里的准备了吗?” “只要你还在,我不会死的。”李玉淡淡一笑。 ——你不应该和我说这些。简隋林愕然地碰了碰自己嘴唇,不知为何他奇异的没办法把这句话说出去。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了众人看不到的马车左侧,在太阳照射不到的阴影里,李玉将手放在简隋林的脑后,低下头缓缓靠近他的颈侧。 温热的呼吸徐徐喷洒在皮肤上,痒意令简隋林微弱的抖了一下。他脸上红晕微现,嘴唇一张一合,却是依然一个字也没能吐出来。一时间两人陷入沉默,保持这个姿势静静地呆着。 肆意的晨风吹不散涌动于两人身边的气旋,场面诡异到犹如在签订契约之前,狩猎者锁定了猎物正在嗅闻他周身的香气。 最终,李玉还是先动了。他极尽轻柔的将一个吻落在简隋林脖子上,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将话语抵着耳朵送至心脏。“那我走了。” “一路顺风。”简隋林心里咯噔一声,心脏不受控制地抽痛了几下。一股异常诡异的情绪涌上心头,不断劝解他接受身体对于李玉亲近的极尽喜悦。 这是不对的,从刚才起就不对劲了...简隋林使了好大的力气才制止住自己想抱住李玉吻回去的冲动,惨白着脸拍在李玉的肩头。 “保护好陛下,你也要活的久一点。” “我会的。” 随着太阳一寸寸攀升,李玉不舍得目光在简隋林脸上留恋。可纵然再不想离开也没有时间了,他的指尖缱绻在简隋林的脸留驻最后一瞬后翻身上马。 “启程。” “是!”一声令下,浩浩荡荡的大军一齐应声。震天动地的呐喊声里,如游龙的队伍步履铿锵,渐渐消失在地平线边缘。 简隋林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士兵们的身影几乎再看不见,他才像丧失了全部力气,倒退几步靠住了宫门口立柱。 “大人!”身边的侍从吃了一惊,慌忙要上前搀扶。 “不用扶我,我没事。”简隋林倚着柱子一拳砸向心口,抬手挥退侍从的搀扶。然而断断续续的心悸感仍逼得他不得不咬紧下唇,足足歇了好一阵,才勉强撑起身体一步步往回走。 后背的衣服被冷汗全部浸透,这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恐怖感觉。体内的每一个细胞因为李玉彻底的消失而叫嚣对那人的思念,就好像没了这人,他就没有了再继续活下去的意义。 怎么可能?他还要好好活着,为了他的陛下,他们的子民... 忽的,简隋林一把抽过身边侍卫的配剑,挥剑毫不犹豫地割在左手的手背上。在身旁人的惊呼声中,他狠狠扔掉染血的剑,眼中冷意涌动。 疼痛终于令他从渔网般的窒息中撕开一道口子,他绝不能让任何人注意到他的不对劲。 要...快点回去,应该是太过疲累,睡一觉就好了。还有好多政务需要去处理,这就是场意外。 这只会是场意外。 ...... 前往战场的路上,李玉招来暗处的侍卫长,垂眸问道。“那人处理了吗?” 来人极为恭敬地躬身答道。“禀告大人,处理的很干净。” “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