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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追尾

    出了看守所,迎面寒风料峭吹得白雪心一身冷意,弟弟说话间镣铐的碰撞声仿佛仍然回荡耳侧。

    “姐,你救救我,我也是一时糊涂,谁能想到那小子嘴皮子那么欠结果身子那么脆,一拳受不住就死了,姐,都怪我那时候喝了酒,我错了好不好,姐!别不理我!我们可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你可得一定要救救我啊!我上哪里能凑出来五十万……”

    白云先说着说着自己都没了底气,当时酒气上涌实在受不住那小子一直磨嘴皮子在自己面前撩sao自己亲姐,一醉一怒一具尸体,他自己坐牢不要紧,可是他也没想到纠缠上自己唯一亲姐的这家伙背后竟在当地还是伙人物,强龙难压地头蛇,倾尽所有却连有点门脸的律师都不肯接这烂摊子,反倒是目睹狼狈为jian权钱勾结,被判故意杀人还无故扛上五十万赔偿。

    虽是初秋,白雪心却觉得自己如坠深冬,忽而脖颈一暖,身边人仔细温柔地为其围上了围巾。

    树叶簌簌发出清脆声音,曲在业轻轻为人拂过发间落叶,他接到消息立刻开车送人来又怕人出门找不到自己就干脆下车一直在门口等人出来,见白雪心神情恍惚走路也无力,眼神溃散羽睫颤抖,他才从陌生人跻身为朋友,也不太敢多打听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人急着去见里面人一面,柔柔环过白雪心肩膀,见人失神地顺从靠近自己怀中,曲在业压抑不住自己过于激动的心跳左右挣扎着还是开了口。

    “先上车暖暖身子,无论发生什么,总是有办法的,别害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白雪心好似恍若未闻。

    五十万,正常家庭一下子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有道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家道中落只剩她和弟弟二人相依为靠落魄至此,她也不是凑不齐这五十万,只是想短期内就凑够这钱还能让弟弟从中脱身,要付出的代价对白雪心而言可能未免有些残忍。

    恍恍惚惚被人扶着坐进车里,白雪心一直在组织语言,父母早逝弟弟白云先是自己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自己天生眼疾动作不便虽是亲姐反倒在弟弟面前像个需要被人照顾的小meimei,白雪心眼盲心不盲,这十几年来弟弟未经成年就一个人硬生生扛起整个家,如今又为自己身陷囹圄,父母临终前倒是为两人留下一笔可观的遗产,只是这遗产想取出来亦是有条件……

    “……在业,如今的我就是这种情况,我周身认识的人不多,能说得上话的也就你与弟弟了,和你说了这么多也并不是说为了博得同情找你借钱,只是、只是想问你……”

    想问你有没有婚配,想问你愿不愿意…愿不愿意和我假结婚。

    白雪心哽咽住实在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把话说下去,真要全盘托出未免这对自己这位刚交好的朋友太过冒犯,像是找来他本就有所渴图,可退一步来讲世事行至此她为了弟弟也只能放下一切了。

    和人结婚是假,需要遗产是真,出生不久后被诊断为天盲,父母从小就对白雪心后事无比上心,设立这个条件初衷也是为了自己若是有朝一日身死于女儿之前,自己这可怜盲女嫁娶时能有根基依仗不被欺负,然而此刻落得这般田地,白雪心只能含泪记下父母如此深情权当这笔钱能用来给自己弟弟当保命符。

    白雪心努力平复着呼吸,揪住围巾一角试图平复情绪将剩余的话倾吐而出,话还没说出口忽得一声重响车身猛地向前一晃,惯性所致白雪心一个不设防差点头撞出车外,多亏曲在业反应迅速下意识搂住身边人伏倒在座椅下,头顶一声闷哼,呼吸交错间白雪心清晰听到一声骨节错位的声音。

    护住自己的这双手可是一位钢琴家的手,白雪心以为遭人来报复反倒拉曲在业下水令人受伤,想说而未说完的话彻底咽回喉腔,然而眼泪不受羁绊冲出眼眶,心头酸苦情绪此刻忽而爆发,胸口涌上一股气白雪心大力推开车门正要为人争辩此事与他无关,却听朝着车尾撞击而来的祸首微微颔首面对自己朗声询问起来。

    “您就是白雪心小姐?对吗?”

    语气冰冷又恭敬像个机器人,听起来与那时sao扰自己的人完全不同,鼻尖浮动腥甜血气,白雪心摸到曲在业额头直冒汗,一边摸索手机拨打急救电话一边将人头放平置于膝上,指尖摩挲着发鬓试图为其缓解痛苦。

    “是又怎样?这难道就是你追尾的理由吗?!”

    曲在业看清来人是谁后嘴唇颤抖着似乎说了什么,却被车外人用更高的声音压住了,白雪心正低头去听,却感觉手腕一紧,硬生生被车外人拉直身体。

    “……您第一遍也许未听清,我再为您重复一遍,您还有个弟弟叫白云先对吗?此次前来我是想和您聊聊您弟弟的事。”

    手机摔落在地,林隽看曲在业试图护住人又蜷缩着身体疼痛难忍的样子只觉得这温室里长大的小公子真是脆弱到可笑,他本还想再逗弄逗弄人来消遣一番,但为了命令还是忍住了天性中的那丝残忍,公事公办的态度压低声音凑近白雪心耳侧。

    “白小姐,还请随我上车,那五十万以及您弟弟的清白,可皆在您手。”

    这一句话直直刺破白雪心无助境地,她猛然抬头试图去分辨人究竟来意几何,然而天生目盲无法辨认神情,来者呼吸更是顺柔平稳无波无澜找不出可疑之处,林隽觉得耳垂一热垂眼便撞进人无神双眸,天空澄澈倒影下恰有一片白云飘过仿若吹开瞳心清池涟漪,林隽略一挑眉移开目光,松了松手套下略微僵硬的骨节,咬下手套垫在掌心虚虚托住白雪心手掌,搭上人冰凉手掌,白雪心只觉这人连手指也硬邦邦得像机器人,她倒从没抱过幻想这关头还能有人主动出手救她于泥潭,听周围人步伐几乎全全绕开此地,敛下眼睫白雪心镇定心神决定去见上这位故作玄虚的神秘人一面,然而在此之前——

    “我弟弟的事与这位先生全无关系,他是我的朋友,相关的医疗保障以及损失赔偿……”

    “还请白小姐放心,林家会承担所有费用。”

    曲在业听到这里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嘴唇嗫嚅着叫了声白雪心的名字,而后者正因听到“林家”这一字眼陷入旧日回忆,一时间恍惚着被林隽轻轻扶腰牵起脱离人颤抖指尖。

    林白两家昔日有连襟之谊,然而自从父母早逝白家基业断于外人一朝树倒猢狲散,就没怎么再听过林家的消息了,此刻危困境地忽而出现,令白雪心很难不产生疑心。

    急救车鸣笛声悠荡传来,纷飞秋叶随风漂浮在寒冷空气中,林隽看出人神情中游动的犹豫不决,坦白抛出人绝对无法拒绝的橄榄枝。

    “还请白小姐早做决断,白承嗣白先生也在车里等着您呢。”

    表哥?自己那断了腿不良于行极难请动的表哥?

    自打基业倒散白家一支寥落人丁稀少,无论自己表哥是甘愿出身抑或是被“请”来的,白雪心只知自己一将踏上那辆车怕是已然无法回头。

    可究竟为了什么以至于如此大动干戈呢?

    风声萧索,林隽看着吐息白气随风消逝静静等待着回音,掌心忽而蠢动一阵热痒,冰刻般的脸庞浮上一丝疑惑,回首却见是白雪心轻轻回握住自己的手,眼前人静美面庞笼罩着一层哀愁,好似花朵覆上风霜。

    “先生,我想知道,您叫什么名字呢?”

    声音轻若呢喃丝毫没有初见时那股生气,林隽脸上没有过多表情,只是打开门恭谨地扶着人进了车。

    车门行将闭落,白雪心听到人清朗的声音凑近濡湿耳侧。

    “我叫林隽,林家的林,隽永的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