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承认自己在那一瞬间心脏停跳一点都不丢人，萧莲灿的大脑此时一片空白，死而复生这种玄之又玄的事情怎么就让他碰上了？还是两次？ 一个岑伤也就算了，这下还多了个月泉淮…… 萧莲灿衡量了一下自己和清梵加起来的战斗力，又衡量了一下岑伤和月泉淮加起来的战斗力，衡量完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现在最该做的事情不是衡量，最该做的事情是在月泉淮动手之前先扛着清梵跑路。 弟弟啊旧仇啊什么的放一边去，先活命再说！ 清梵此时正背对着石佛，自然也背对着月泉淮。月泉淮则悠哉悠哉地看着他们三个，像是在看与自己无关的一出好戏，他眼波流转，眉目间含着笑意，偏生看得萧莲灿是浑身寒毛竖起。这种笑意让萧莲灿产生了错觉，就好像自己被当做了什么猎物，此刻早已踏入他的狩猎范围之内…… 那微笑志得意满，像黑山林海的花朵，越是艳丽越是有毒。 但是清梵也察觉到了岑伤的异常：先不说别的，岑伤以前可从来没这么和自己好好说话过，不管什么情况都要先阴阳怪气一番才行，但他今天看到自己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什么都不说，转身就要走？ 而且当初在九老洞，自己是亲眼目睹他身死的…… 他为什么还活着？ 就算他侥幸没死，自己也已经设法散去他心中的恶缘，他为何还会屡屡犯下血案？ 有太多疑问萦绕在岑不害的脑海，他有太多话想问，然而，清梵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看到萧莲灿冲了过来，把岑伤撞到了旁边，将自己拽到他的身前：“少侠，怎么……！” 这下不必萧莲灿说了，清梵自然也看到了佛像边上那个笑眯眯抱着臂的人，他一下子不说话了，或许也是说不出话来了。 只不过，他不但看到了月泉淮，还看到了萧莲灿没有看到的东西。 月泉淮的身后生出一对巨大的迦楼罗翅膀，只不过目前是收拢的状态，若是展开恐怕足以顶穿这件破庙。不过单看形态，那双翅膀似乎只是幻影而无实体。 岑伤不知道他们在看什么，于是又一次疑惑地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可那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他突然觉得这样的场景有一点眼熟，难道他们也产生了幻觉，他们也能看到义父？ “我们打不过月泉淮，还是先走为妙。”萧莲灿虽然很小声地和清梵咬耳朵，但距离不远，声音还是让岑伤听到了，他猛地睁大双眼。然后直接抽刀拦住了清梵和萧莲灿的去路。 “你们刚才说了义父的名字。”岑伤脸上的表情带着一丝胁迫，可胁迫里又充斥着不安和疑惑，这导致他看起来不再有任何的压迫感，只剩下了可怜，“你们看得到他？他在这里？” 曾几何时他多么希望其他人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可以点点头，证明义父确实没有彻底消散，但现在他反倒希望萧莲灿和清梵可以摇头。 不然，他真的要连自己都骗不过了，为什么只有自己看不到义父？魏华、胭胭、萧莲灿……他们都能看到，只有自己不行？ 事态紧急，萧莲灿没有想到还有自己能看到月泉淮而岑伤看不到月泉淮的选项，他只能理解为岑伤想拖延他们，好让月泉淮有机会把他们赶尽杀绝——自此知情人又减少两名。萧莲灿只好继续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必要演戏给我们看……你别拦路！” 看着清梵和萧莲灿的表情，月泉淮终于笑了，他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慢慢抬手：“我们来打个赌吧，赌你们这回能躲过几次？” 萧莲灿见他抬手，而岑伤还是一副你不说清楚我绝不让开的表情，他也来不及再多想，只能一把把岑伤推开，然后二话不说就扛着清梵就跑了起来，连头都不敢回，就像当初扛着龙俊华一样。 他想到烂柯山路上的那堆尸体，他那时人不在烂柯山，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那些尸体又都死成了什么样子。韩少白一个生意人也不会太清楚这些事，最后只能请了烂柯山鬼来为萧莲灿说明当时的情况。听说那些武林正道的死状都是除眉心一个血洞外再无伤口，可这一个伤口就注定了他们再也没有活命的机会。 现在想来，那就是月铳。 月泉淮可以失误很多次，但他们躲不过一次就是死！ 岑伤被萧莲灿推了一个踉跄，但是下一秒他就看到眼前白光闪过，一道光束顺着他的脸颊擦过，他还来不及惊异，紧接着就看到破庙被打成了筛子。本就残破不堪的建筑此刻直接摇摇欲坠，马上就要塌了。 岑伤若是不想被活埋就只能快点离开，他来不及多想，于是也咬了咬牙跑了出去。果不其然，他刚刚踏出一步，就看到整个寺庙轰然倒塌，连那具石佛也被埋了个严严实实。 岑伤呆呆地看着一地地废墟。哦，他在看什么呢？看他的义父会走出来？不会的，不会的。义父明明刚才就不在，这下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呢。 不会的…… 义父不在，义父不可能在，要等他全部完成献祭义父才会出现。 是不是只要这样一直骗自己骗下去就可以？ 刚才的那几道光束，毫无疑问，是月铳。 他突然想起自己刚拿着琉璃心回到天极殿那天，胭胭看着自己的身后突然睁大了眼睛，是不是其实那个时候，义父就在自己身后，是不是其实那个时候，胭胭当时看到的就是义父？ 胭胭可以看到，魏华可以看到。原来萧莲灿也可以看到，原来只有自己看不到。 岑伤头晕目眩，他坐在破庙外，突然笑了起来。月泉淮就站在一边看他发神经，没有追上去要把刚才两个人赶尽杀绝——他本意也只是想把两个人撵走而已。 月泉淮知晓岑伤和清梵的旧怨，也知道岑伤曾经趁着自己的东风去做了些针对清梵的事情，不过他对此从来没发表过什么看法——左右岑伤没有耽误事情，所以其他的他都不在乎。 于是他也从岑伤刚才的反应当中看到了怪异之处。结合他之前胡乱记下的手账，那天颠三倒四的表白，月泉淮终于意识到他的异状并非是来自情绪激动。 他现在作为魂体可以非常轻易的探查他人魂魄的情况，于是他伸手落在了岑伤的天灵盖上，稍稍集中精力，便发现岑伤只有三魂六魄，少了一枚恶魄。 常人皆有三魂七魄，缺一不可，若是活着，少了魂魄也只会记忆混乱，但若是死了，缺少魂魄的人将永世不得超生。 魂魄离散自然难寻，但对于月泉淮这等人间鬼来说却是轻而易举。魂魄之间自有联系，只不过需要等魂魄主人感情波动较大的时候，那种联系才会更加清晰。 复活自己，需要大愿者舍身。 也就是需要岑伤去死。 但岑伤如果是现在这种缺魂少魄的状况，他死了也没办法步入轮回。月泉淮决定好人做到底，趁着自己的便利替他找回那消失的一魄。 与此同时，岑伤终于笑够了，他不笑了，脸上只剩下了一点微末的倦意和全然的呆板。 义父原来没有原谅他擅自活了下去，所以他不肯见自己，也不肯让自己见到他。 义父还在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