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许林离开病房后，以最快的速度向自己的宿舍跑去，楼道里的病人茫然地看着，这位穿着白大褂疾步而行的医生。 路上许林脑海中，控制不住地循环程夜说过的话，他在找寻程夜提出这种理念的漏洞。 想借此在下一次见到程夜时，反驳她的理念，可越是思考就越觉得头疼。 脑海里面思绪混乱，一会是程夜说的话，一会是他想反驳的话，让许林脑袋胀痛，像是针扎一样。 他捂着头回到宿舍，蹒跚着倒在床上，许林想到临走前程夜问他的话。 心脏鼓动，向身体泵送血液，他却觉得那血液带着冰碴，让他全身发冷，手微微颤抖。 他呢喃道，“我…在cao控自己吗？”体内的血管鼓胀，像是破旧的钟表一样，许林仿佛听到体内出现“嘎吱”的摩擦声。 师兄说得没错，程夜的某些话语，其中所蕴含的理念，让人细思极恐，深想起来遍体生寒。 许林缓缓吐出一口气，试图让身体放松，三天后再去见程夜正好，他可以借此时间梳理自己的思绪。 再见到程夜时，他要完全主导程夜的话语，让她说出自己的过往，不能再任由程夜掌控话语权，抛出各种问题。 许林揉着额角，身体越发的放松，即使额角时不时地抽痛一下，他还是困意上涌，迷糊着睡去。 在意识即将消失的那一刻，许林想着，这次的谈话应该没必要与师兄说吧… 三日后 程夜主动离开病房，要求去凉亭晒太阳，等许林找到她时，程夜正坐在凉亭长椅上，手指拨弄伸展过来的树枝。 那副模样淡化她阴郁的气质，看着像是不谙世事的稚童一样。 许林会心一笑，走到她身旁，选择距离她稍远的地方坐下。 许林还未开口询问，程夜就先说道，“医生，这几天休息得好吗？” 许林一愣，他没想到程夜会关心自己，他不好意思地挠头，“还好，青风的宿舍很不错。” “是吗？”程夜指着许林的脸，“可是医生的黑眼圈很重，是没有休息好……” “还是在思考我说过的话？” “我…”许林眼神飘忽，“的确是想了几次。” 程夜看着许林眼下浓重的黑眼圈，和那明显不在自信的神情，略带遗憾地摇了下头。 “医生不必在意那些话，只不过是我的胡思乱想而已。”程夜面向许林，“医生，今天想和我聊什么？” 许林拿出笔记本，犹豫着说道，“我们能聊聊你的以前吗？” 他怕程夜生气，急忙解释道，“院长一直说你不愿意接触别人，但我见你和我聊得很愉快，所以…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可以继续下一步。” “毕竟你是我的病人，我希望能治好你，让你重新进入社会。” 程夜将玩偶放在腿上，手指收拢自己的黑发，露出自己的脸，那苍白精致的脸庞，面向许林，让他有一瞬间恍惚。 许林轻咬牙齿，转动钢笔，程夜有种破败的美感，像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土地上，唯一盛开的玫瑰。 每当注视她时，总会克制不住地被那种艳丽所吸引。 “我…不是不愿意接触别人。”程夜双手握在一起，低下头轻声道，“这里来过很多的医生，只有你…让我觉得轻松自在。” 程夜语气带着丝轻快，尽管她的眼睛依旧没有情绪，“医生，是很好的人呢～” “谢…谢。”许林难以置信地掐着手指，这样温和的程夜，还是第一次见到。 再没有初次见面时那种阴郁森冷感，也没有第二次见面时诡异的压迫感。 许林忍不住微笑，也许是他的谈话起到作用，让程夜接受了他的存在，所以一点点的变好。 这下许林对自己的治疗，更加的有信心。 他轻咳一声，“院长和我说过你的问题，但现在看来也许是他们，无法让你敞开心扉，而形成的误会。” “看你现在的样子，我相信你是愿意治好自己的。” 许林打开笔记本，翻开三天前记录得密密麻麻的文字，选了张干净的纸张，准备记录今天的谈话。 “那你现在愿意聊聊，在你没进青风之前的事吗？” 程夜吸气，眼睛微微眯起，恰巧微风吹拂，发丝遮挡住她的表情，只是隐约间她似乎在笑，“当然愿意，医生…” 接下来程夜缓缓讲述自己的过往，而许林从一开始淡然地记录，变成惊愕地呆在原地。 程夜的叙述： 【程夜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中，父亲慈祥非常喜爱程夜，母亲性格却有些暴躁，早出晚归不知忙些什么。 但母亲偶尔在家看见程夜时，对她却没有好脸色，尤其是看见程夜精致的脸庞，和自己镜中苍老的脸时，母亲就会格外的愤怒，在父亲不在家时殴打程夜。 幼时的程夜身上时常带着瘀青，她深爱着母亲，对于她的伤害，程夜并没有告诉父亲，直到一天父亲提前回家，看到母亲在殴打程夜。 愤怒之下父亲打了母亲，母亲气愤一连几天没有回家，父亲也没有去找母亲，过了一段时间，母亲身上的钱花完，又回到家里，并向父亲保证绝对不再殴打程夜。 如此安稳一段时间后，碰到金融危机，工厂等大量裁员，父亲失去工作，无力再承担母亲的花销和程夜生活的费用。 在这时母亲告诉父亲，她曾给父亲买过人身保险，如果他死亡会得到一大笔钱，父亲深爱程夜，为了她的生活，甘愿吞药自杀。 可是父亲并不知道，那天的程夜躲在门后，亲眼看见父亲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抽搐着死去。 在父亲死后，母亲草草地处理他的后事，便带走程夜离开，她们并没有得到保险的赔偿，因为那是母亲骗父亲的，她只是想改嫁，避免父亲缠着她。 母亲带着程夜嫁给一个富商，母亲依旧花天酒地的享受自己的人生，对程夜不管不顾，富商却对程夜很照顾。 尤其是程夜出落得越发美丽时，某一天母亲回来时，看见富商将程夜压在床上，程夜向母亲求助，母亲却一脸怨恨地看着她，而后离开。 这之后程夜休学很久，而母亲因为在外面乱搞，惹上了脏病，祈求富商出钱救治她，富商不愿甚至想带走程夜，抛弃母亲。 而母亲威胁富商，她拍下过富商和程夜的视频，如果富商不给她钱，她就把富商告上法庭，富商无奈之下只能给钱。 可母亲要的越来越多，逐渐连富商都承受不住，而母亲依旧以视频做威胁，不停地索要钱财。 终于有一天富商再也无法忍受，母亲不节制地索取，愤怒之下失手杀了母亲，而程夜当时就躺在床上，看着这一幕，然后疯狂大笑。 富商恐惧，觉得程夜疯了，在处理好母亲的身体后，他怕程夜把这些说出去，就想把程夜也杀掉，可是他最后还是没有舍得下手。 只能带着程夜又在别墅生活一段时间，可是他看着程夜，越看越觉得恐惧，程夜就像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利克斯之剑。 每时每刻的折磨着富商，最后富商只能选择，把最后的钱财放在卡里，将程夜送到小城市的青风病院前。 在临走前他告诉程夜，会以死谢罪。】 程夜语气平淡缓慢，一点点地说完这些，话落，她沉默一瞬，又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许林，“医生，美丽也是罪过吗？” 许林拿着笔记本的手微微颤抖，他身体僵直，几度张口却无法发声。 他觉得自己喉咙中，仿佛有一个石头堵在那里，噎得许林要窒息，他张开唇想要呼吸，可用力过猛，让自己不停地咳嗽。 “咳咳…”他咳得撕心裂肺，以至于眼眶通红，泪水盈满眼眶。 许林看着茫然的程夜，她就像一个找不到方向，只能待在原地，等待黑暗将她吞噬的孩子。 那种迷茫与无助，让许林心脏抽痛，突然心中升起罪恶感，他这样逼迫程夜，将过往的事吐出，妄图治好她，真的是正确的吗？ 承受过这样伤害的她，真的能走出青风病院，与平常人一样的生活在社会中吗？ 会不会在青风病院中，这样的平静生活，对她才是更好的结果？ 许林握紧拳头，他的内心不再坚定，充斥着自我怀疑的情绪，他的心在为程夜哭泣。 许林不停喘息，胸腔的每一次起伏，都带来撕裂一般的痛楚。 他压抑着疼痛，努力牵扯僵硬的嘴角，说道，“美丽…从来不是罪过。” “程夜，我…”许林想安慰程夜，可他却无法从人生所学的任何知识中，能组成一段可以抚平程夜伤痛的话语。 他的反应比程夜还激烈，就像这些伤痛是刻在许林身上一样。 许林的手颤抖得越发厉害，几乎握不住钢笔，笔记本掉落在腿上，他掐着自己的手腕。 “程夜，你是这贫瘠之地上，唯一的玫瑰，任何想要摘取玫瑰的人，都是罪人！” “而你永远无罪！” 程夜看着许林眼中，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痛苦，她抱起玩偶放在脸庞，轻轻磨蹭，“医生，谢谢你。” “你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呢…”共情能力也非常得强。 许林摇头，“我只希望接下来和你的相处中，能抚平你的痛苦，如果我有治愈人心的能力…就好了。” 许林叹息，双手抵住额头，眉头紧锁。 “医生，你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程夜亲吻玩偶，瞳孔晃动，观察许林脸上的痛苦。 “抱歉…”许林揉弄自己的脸，“我失态了。” 他强打起精神，“我们继续谈话吧。” 程夜摇头，“医生，我累了，你能送我回去吗？我们两天后再聊可以吗？” 许林缓缓吐出胸口的郁结，点头道，“好的，我现在送你回去。” 许林也需要一点时间，来平复程夜所说的话，他要让自己的心冷静下来，这样他才能摆正心态，去治疗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