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穿书) 第5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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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笙慵倦地睁开了双眸,抬起?纤指揉了揉眉角,淡扫了那?茶盏一眼,随手轻捻了起?来,慢条斯理地涑了涑口,涑毕,只听?常娘淡笑着道:“秋笙,我知你?性子素来耿率,但昨番,你?来寻我时,我心中讶然不少,你?为何会改了主意?,我前几?日说服你?去酒场主舵竞标会,你?可?是拂了我的面子。” 明面上是无伤大雅的调侃,但暗地里究竟是试探,亦或者是怀疑,那?真实的意?涵,可?就是极为耐人?寻味了。 温廷舜不紧不慢地将茶盏,搁放在了嵌玉珐琅几?案之上,以手支颐,偏了偏首,娇慵的视线看向了车檐之外的景致,外头的春色覆落在了他皎白玉洁的面靥之上,默了一会儿,他淡声解释道:“前几?日是秋笙不太懂规矩,拂了常娘子的一番眷意?。这几?日,秋笙整日在竞价会对?着那?几?张面孔,看得都腻味了,也无甚么盼头可?言,思来想去,秋笙也相通了,毋宁去酒场里头,见见世面,洗洗眼睛,莫负了常娘子的好意?。” 这番话说得自是无懈可?击,但听?者也嗅出了几?分野心昭彰的气息,教人?不免推揣出,秋笙是看不上宋仁训与孟德繁两位公子哥儿,嫌殿前司与兵部?官品低,想要攀更高的枝儿。 当然,在常氏酒坊里头,也只有秋笙胆敢道出这一般话,椿槿身为伶人?之一,是万万道不出的,她姿容虽好,但较之秋笙,五官仍旧有几?分逊色,因?于此,也上不了竞价会的台面。 她来得比秋笙要早十来日,资历也比秋笙要深,但这天时地利与人?和,倒俱是让秋笙给一并占了去,她心中不免有些涩然与妒意?,但明面上巧笑倩兮地捧场道:“今儿可?是沾了meimei的福气,我这当jiejie的,亦能跟着开眼界了。” 温廷舜怎么能听?不出椿槿的阳奉阴违,但他面色丝毫不显,与之客套数句后,便?状似不经意?地谈起?:“今儿有这般多?的天潢贵胄要来,若是要伺候人?的话,坊间?的好几?位jiejie都能胜任,为何要偏生捎上下人?院里头的那?些贱奴?” 魏耷、庞礼臣、吕祖迁与杨淳被遣送至酒场时,是在两日前的傍夕,那?一会儿,温廷舜并未同与他们一块,他也寻不着合适的时机来打探常娘的计策,目下的光景,时机到了,他问着了这一个疑窦,是自然而然,是十分契景的。 常娘先是抬手揭了茶盖,拂却了杯盏内的翡翠茶沫,浅浅啜了一口清茗,润了润嗓子,适才道,说起?的却是另外一个毫不相干的事体:“你?可?听?闻过菱花燧石?” “菱花石矿?”一抹黯色倾轧过了温廷舜的眸心,前朝尚在之时,行伍出身的三?皇叔曾担任过他武科的经筵官,当时皇叔在『兵械』一讲之中,就重?点讲述过菱花燧石,它是一种名曰火-药之物的重?要燃料,火-药此物,危伤极大,可?在一瞬之间?将广厦甍栋夷为平地,若是将其发展为国之重?器,那?么,今后在战场之上,晋军将立于不败之地,只遗憾,菱花燧石乃是稀缺之物,造火.药要使用到的菱花燧石,计值百石,但晋朝疆域小,遣兵部?工部?四?处开采搜掘,绝非合理之举。 常娘提及了菱花燧石,应不是空xue来风。 温廷舜精谙燧石为何物,但秋笙乃是女儿家,落入风尘之地,见识终究有限,定然是不知情的。 故此,温廷舜露出显著的惘惑之色,思忖了一番,问道:“未曾听?闻,此则何物?” 常娘放低了嗓音,道:“菱花燧石能制作兵械,诸如火-铳、火-药等物,旬月以前,我收到了风声,这京郊酒场里头,有劳役在建砌地下酒窖之时,不经意?间?,发现在窖底之下,竟是藏有大量的菱花燧石。” 言下之意?,不言自明。 温廷舜心中陡地沉了一沉,心道一声果真如此,媵王此番回京述职,恐怕其真实的目的,便?是盘下这一座京郊酒场,雇劳役采挖菱花燧石,用以冶炼火械,进?而发动?兵变。 那?些所谓的流民作乱、士子街衢闹事,都是遮掩,都是幌子,都是混淆耳目。 赵瓒之一环紧扣一环,这计策真是缜密。 也勿怪为何他命常娘要专门雇外来的劳役,外来的劳役,人?微言轻,易受控制,纵使知晓了这菱花燧石用作何处,媵王定会遣人?杀了他们,他们死了,帐籍也会随之折毁,清理得干干净净,官府若要查他们的下落,便?是颇为棘手了。 温廷舜一副若有所思之色,淡淡地问:“照此说来,前两日,常娘子调遣出去的那?一伙新雇的劳役,便?是去酒场里采挖菱花燧石的?” 谈及此事,常娘面容之上缭绕着一团翳色:“近些时日,采石的人?手确乎是不够,我这才新遣了一批劳役过去,只不过,这一批劳役遣过去采石的那?一日,石场里头就出事了。” 马车里的氛围逐渐变得凝肃如霜。 温廷舜酌茶的动?作微不可?查地顿了一顿,稍息,问:“出了何事?” 常娘揉了揉眉心,敛目环视周遭,确证隔墙无耳之后,适才看着秋笙,徐缓地道:“石场里头,有一个深达七丈的隧洞,越往隧洞里去,那?菱花燧石的数量便?愈是丰沛,两日前新来的那?一伙人?,便?是在隧洞的最深处采石,本来一切顺遂,但约莫是落雨之故,石块湿滑,洞基不扎实,他们采至半途,那?隧洞忽然之间?塌了,他们……” 常娘放下了揉眉的纤手,凝沉地道:“他们便?是被埋在了隧洞之下。” 第71章 温廷舜窃自怔然了一会儿, 但也仅是?停顿了数秒,缓回了神,继而复将釉花刻面茶盏渡至唇畔, 浅浅酌了一口君山毛尖, 郁绿色的茶汤在齿腔之间辗转一遭, 一径地灌入肺腑之中,稍息之时,他的喉舌里,便是平添了一抹显著的涩意, 韵味久远,他拢了拢神,将茶盏徐然搁放回了扶几之上, 顿了一晌, 凝声问道:“人被掩在了隧洞之下?” 他知?晓,于近几日来, 因是?由暮冬转孟春的光景,洛阳的天候冷暖嬗变快了些, 外头的雨水亦是变得较为频繁,采挖隧洞也是?要拣日子的,一般而言,秋时乃系最?佳的采石期, 雨水由繁转寡, 物候干燥,气候也不算严寒,燧石是?易于采掘的, 也不容易受潮汽所影响。 媵王嘱令常娘在开春时节便大行采石一务,便?不属于天时、地利与人?和, 但因是?太子赵珩之近来颇得圣眷,恩祐帝每逢早朝,皆会吩咐掌印内侍在龙座一旁置楠木漆椅,命太子听政,甚或是?,涉及了江山社稷的一部分政事,会开始寻太子拿主意,一些?政事奏折,也陆陆续续移交到太子的手上。 庙堂之上的百官,明眼人儿皆能看得出来,恩祐帝年事已高,龙体不虞,这是?打算慢慢放权,行将立赵珩之做储君了。 赵瓒之本就是?觊觎帝位,看到了朝中此番变局,想?必更是?坐不住了,若是?等到秋意浓,再着手遣人?采石冶炼火械,怕到那?个时候,他的皇兄赵珩之已然坐上了龙座,朝中亦是?已经形成?了他的拥趸与鹰犬,届时,假令造兵起势的话,情状便?是?对他百弊而无一利,以赵珩之的品行与算计,怕是?得登大宝的那?一日,必会下诏肃清赵瓒之安放在庙堂之中的诸般势力,枢密院、刑部、殿前司等官衙俱是?他的左膀右臂,假若让赵珩之对其进行整饬与换血,毫无疑问地,赵瓒之必会元气大伤,不说能不能大行兵变之事,就连制衡赵珩之的力量都消弭了,赵珩之会如何对待他潜龙之时就有谋逆贰心的皇弟,这般结果,就弥足耐人?寻味了。 为制敌先机,媵王的动作必须要快,要快,因着要快,致使他算岔了采掘隧洞的适宜天时,开春之初便?急募了一批劳役,让他们昼夜不辍地掘采菱花燧石,这一桩事体他不好明面出手,他知?晓大理寺盯他盯得很紧,遂是?委托于暗桩之一常娘,常娘原是?把事体办得极是?妥帖,但不曾想?过,天有不测之风云,久晴大雾必雨。 前几日,骤然下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霏霏春雨,雨丝的势头并?不甚,但对于石场里掘石的人?,却是?极为致命的,粘稠绵密的雨水,悄然渗入了石基与地脉深处,让这深达七丈的隧洞,在不为人?知?的时候,将其肢解成?了一座岌岌可危的危楼,夜半雨水一沉,这一座隧洞就轰然坍塌沉陷,那?石场里那?劳役督头的话来形容,那?场面撑上一句山崩地裂也不为过,场面极为骇人?震颤。 隧洞里头,拢共有七人?,有三位资历较老的劳役,另外四?位俱是?当日新来的劳役,不消说,温廷舜已然知?晓这四?人?是?谁了。 他端坐在马车之上,思?绪却如纸鸢一般纵出了窗沿,他想?象着坍塌时的情状,七人?尚在隧洞的最?深处采着菱云燧石,他们没个防备,也压根儿来不及逃,悉数被掩埋在了七丈之深的地脉之下。 事态远比温廷舜所料想?得要严峻与复杂,隧洞若是?坍塌了,不论?大小,里头被掩埋的人?,能活下来的,近乎微乎其微。 那?么,魏耷、庞礼臣、吕祖迁、杨淳他们…… 这一道消息,压得格外严密,唯有酒场的督头与常娘二人?知?晓,椿槿也是?今番才知?晓隧洞吞人?一事,花容之上难掩诧色,但很快恢复了镇定:“塌了也无妨,好在那?些?被掩埋下去的人?,一个一个俱是?奴籍,只消将帐籍和路引一并?地毁了去,饶是?有人?泄情给了官府,官府调兵遣将来酒场探查,怕是?也查不出这些?人?的名分,若要立牒讼狱,怕是?更加困难。总之,优势是?在我们这里。” 常娘眸心淡淡,说道:“石场之中,不会有人?泄密的,有云督头在场子里头把关?住了那?些?劳役们的嘴,一番声东击西?的恐吓,他们便?是?吓成?了软脚虾,假令又有人?嘴碎,便?立即拖去杖了罚,以儆效尤,现在,这些?人?的嘴特?别严实,他们知?晓,自己的命拿捏在了石场之中,只有在石场里头,才是?最?安全的,若是?出了石场,他们的性命便?是?不保。两害相较取其轻,但凡是?个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他们心中都有计较,纵使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会将此事捅出去。” 温廷安眸心深处,覆了一层极薄的冷霜,任由扶几之上酌至一半的香茗冷却。 照常娘的意思?,那?云姓的石场督头,怕是?也将酒场里头的劳役悉数严教了一回,一时之间,石场里人?人?自危,委实不敢妄自多言。 这也勿怪阮渊陵派遣出去的暗探,为何查不出魏耷他们四?人?的线索,原来是?消息都被常娘与督头压了下去,纵然要密查,但那?劳役们集体串供,口风甚严,旁敲侧击一番探询,也不易问出端倪。 他袖裾之下那?一截清瘦修长的手臂,青筋微微突起,甚至是?骨骼也骤显了起来,白皙的面庞沉浸在了半晦半暗的光影之中,眼眸隐微地眯了起来,淡淡地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将内心里的一些?思?绪镇压下去,克制住了面部神态,表情仍旧薄澹矜冷,似笑非笑地问道:“倘若这些?被掩埋在了隧洞之下的人?,他们还活着呢?” 椿槿蓦地一怔,遂是?望向了常娘,秋笙继续问道:“这些?劳役如果还活着的话,常娘子可有遣人?将他们救出?” 这一番话,多少有些?质询的意味了。 常娘默坐了一会儿,看了秋笙一眼,秋笙的眼神是?纤柔的,没什么锋芒与寒意,似是?方才那?一问,不过是?她随口问出来的话罢了,并?无与她针锋相对的意思?。 常娘下意识揉了揉眉骨,暗忖自己应当是?多虑了,秋笙的底细她特?地查过了,是?扬州西?湖的一位瘦马,父母双亡,身世惨凄,被牙行转手卖了三次,前两次因不堪鸨母蹉跎剥削之忧,都逃了出来,这一次她被牙行卖入了常氏酒坊之中。 常娘初见秋笙纤弱扶风的模样,不知?为何,竟是?想?起了自己一个早夭的女儿,她女儿同秋笙一般,姝色艳美,身骨却很孱弱,脾性亦是?娇纵,而讳字里,亦藏有一个『笙』字。假令不是?因一年前的元祐战乱与和谈,她的笙姐儿,就不绝会沦落为了战俘,被金人?抓去了战俘营里,像是?卑贱之物,被大肆轻侮,常娘是?后来实在乱坟岗寻到她的笙姐儿的,滂沱大雨之下,小女孩的衣衫尽破,眸瞳黯然,脸色枯败,俨似被尽数蹉跎的一枝娇花,尽成?凋敝之色,零落成?泥,毫无生气。 那?一年,她的女儿笙姐儿只有十五岁,在一年前,她刚为笙姐儿觅了一位好良婿,双方家里都互换了庚帖,纳了吉,筹算好了嫁妆,待一切准备停当,今岁惊蛰前后,笙姐儿就准备嫁做人?妇了,但元祐议和一案,将一切都尽数扰乱了。 常娘其实还有一个儿子,名曰旬哥儿,但她偏偏宠爱笙姐儿,大抵是?笙姐儿太柔弱了,也招人?疼爱,常娘的爱就不是?雨露均沾的,对儿女们的关?注之中,总是?会偏向笙姐儿多一些?,致使旬哥儿并?不亲近她,反而亲近父亲,但在一年前的战乱之时,旬哥儿的父亲死在金兵的乱刀之下,笙姐儿也死了,常娘悲痛欲绝,原本也欲自尽,是?旬哥儿阻住了她,拉着她随着大队伍一路流亡,从元祐一路流亡至了蓟州,再从蓟州流亡至幽州的漏泽园。 这个年仅八岁的小男孩啊,挺直了脊梁骨,用一张虽稚嫩却坚执的面容,对她一字一顿说:“娘不能这般自私,我好想?活着,可是?您死了的话,旁人?便?会说我是?个没娘的种,我不想?受旁人?的轻侮。所以——” “娘,求求您,求您活下来,好不好?” 常娘的死志一下子就轻了,她更是?被旬哥儿的话一举击溃了,她答应过旬哥儿,要好好活着,旬哥儿是?她活在人?间世里唯一的盼头了。 她对旬哥儿好了不少,让他在幽州的蒙馆里读书?,旬哥儿有科举的念头,她祈盼他往后能步入青云路。 她对旬哥儿越好,与诸同时,她心中也对笙姐儿愈有浓深的愧意,她没有保护好她的小姑娘。 思?绪千回百转,常娘在七日前,初见了秋笙之时,竟是?有一种如见夭女的幻象,毕竟,二人?真的生得太相似了,不仅是?面靥与五官,身量与谈吐,还有是?那?穿衣的用色与偏好,都别无二致。 那?一袭遍地荼白天水碧,便?是?她为笙姐儿所缝制的嫁妆之一,当这一席裙赏穿在新来的秋笙身上之时,有那?么一瞬间,常娘心中大恸,深深觉得,是?她的笙姐儿回来了。 可理智在不经意间地惊醒了她,眼前的秋笙,并?非她的笙姐儿。 一片亭亭青烟之间,常娘缓然地回了神来,思?绪回笼,心中的沉痛之意淡了些?许,眸色亦是?微微凝了住,看回秋笙,她的心肠硬了一硬,声音陡地冷然了几分:“新遣出去的那?一批劳役,纵然他们有存活之机,但这些?人?亦是?不能活。” 温廷舜心下蓦然一凛,在原地静坐了好一会儿,常娘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几近于不言而喻——这就是?说明,在隧洞塌陷了以后,常娘并?未吩咐云督头立即进行掘洞之务,石场之上的劳役,他们没有救人?。 这是?在置魏耷、庞礼臣、吕祖迁与杨淳四?人?生死于不顾。 温廷舜没有去问常娘为何未行救人?之举措,否则,容易招致常娘的怀疑。 不过在此番,常娘抬着眸看着他:“秋笙为何会问及此事,那?一批被掩埋在隧洞里头的杂役,可有你相识相熟之人??” 看上去是?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但在斟字酌句之间,满藏着试探之意。 椿槿亦是?反应了过来,目光落在了戗金填漆的几案之上,不动声色地为秋笙重斟了一盏茶,勾眸巧笑地道:“常娘子莫要说笑了,meimei是?什么身份,那?些?劳役又是?什么身份,meimei怎么可能会认识那?些?人??” 透过窗棂隔间的赤金色熹光,在偌大的车壁内外轻轻震荡着,温廷舜的秾纤睫羽之上蘸染了一些?碎光,因此衬得他面容一部分浸溺在了晦影之中,情绪莫测且未明。 少时,温廷舜温沉地笑了笑:“秋笙是?在替常娘子做考虑,您这几日皆在筹办竞标会一事,兹事体大,切不能出任何篓子,加之能来竞标会的人?,非富即贵,万一有人?发觉了隧洞吞人?一事,起了疑心,那?岂不是?扰乱了您铺设好的整一盘棋?秋笙问及此事,不过是?怕有些?人?,意图不轨,坏了您的好事,未雨绸缪,总归是?好一些?的。” 此处所提及的『有些?人?』,其身份与算计,自当是?不言而喻。 常娘眸底晃过一抹异色,这酒坊内外,最?近确乎是?被大理寺的暗桩盯上了,对方还盯得格外隐秘,就拿昨夜来说,竞价会的前夕,这账房里的李账房与管事小厮,俱是?被砸昏在地,不省人?事,而这藏匿于暗格之处的一叠假账册,据掌事姑姑说,没有动过的人?为痕迹,遍搜那?账房上下,亦是?没有任何一物缺失。 那?就奇了怪了,这个贼人?潜入账房,打昏了李账房与小厮,又不探囊取物,其之所图,究竟是?什么? 常娘虽摸索不出这贼人?究竟怀揣什么计策,但她早已在暗中布下了暗桩。 常娘淡然一笑,目色轻轻落在了升起袅袅青烟的茶盏之上,道:“原来秋笙是?在忧心这般事,无碍,我已暗遣一位人?物,设了一些?计策,估摸着,那?些?人?行将是?咬饵了。” “咬饵?”温廷舜狭了狭眸心,“常娘子的意思?是?,您今番只留掌事姑姑一人?在坊内,明面上是?疏松管制,暗面下是?一出空城计,专门用来引蛰伏在坊内的贼人?上钩?” “错了,这一回,不是?掌事姑姑设计,她不过是?宅妇,哪有祓除细作的本事。”常娘云淡风轻地抿唇而笑,玉润修直的指腹,在扶几之上轻轻叩击着,奏出了一阵颇有节奏韵律的声响。 温廷舜敛了敛袖裾,心中思?及了什么事,陡沉了下去。 常娘遣了一位人?物。 这人?是?谁? “那?岂不是?坊内有一出好戏可看?”椿槿笑着附和道。 常娘抿了抿檀唇,道:“估摸着,现在好戏就已经开场了。” 温廷舜眸色一凝,没成?想?常娘竟是?留了一手,他的指尖轻轻抚在了几案之上,面容渐然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翳色,抿着唇,邃深的眸底之下,是?一副若有所思?之色。 颠簸的马车踩着辚辚之声远去了,常氏酒坊之内,昼漏初尽,日色绵长。 这厢,沈云升同另几位杂役,将新酿好的一桶武陵玉露,徐徐地运入了地下酒窖之中,沈云升拿起肩膊上的汗巾,轻轻地拭了拭汗渍,趁着众人?歇在原地,他一面将汗巾搭在肩膊处,一面对杂役头子道了一声:“我去解个手。” 头子冲他爽朗地挥了挥手:“快去快回啊,待会儿还有不少活儿要整。” 沈云升欠了欠身,便?是?去了一趟恭房,只不过,临至恭房之前,他倏然调转了一个头,趁着四?处无人?主意,他依照着脑海里的图纸,行至了菡萏院,他的动作非常轻,正在洒扫庭除的小鬟并?未发现他,沈云升就这般行云流水地翻入了内院。 庭院内花木扶疏,小窗轩阁,一派春光融融的良辰景致,他蹑手蹑脚地穿过了垂花门,绕过影壁,潜入了秋笙的内室之中。 温廷舜给他留下了一系列隐微的记号,这种记号近似楔形,还是?朱常懿传授给他们的,只有他们自己才认得清楚,寻常人?是?认不清明的,也根本觉察不到它们的所在。 依据温廷舜所留下的楔形记号,沈云升一路摸索至了寝屋内的拔步床之下,里头置有一只紫漆嵌玉衣箧,揭了那?箧盖,搜寻至箧箱的底下,果不其然,里头藏匿有一叠账册,以一团暗纹绸布紧紧裹之,待君撷取。 沈云升核查了一番,确认无误之后,遂是?抄手顺走?,藏入了袖囊之中,将其速速带离。 账簿已然取走?,最?后一步,便?是?去那?一座弃置的旧戏台,同崔元昭与苏子衿会合,旧戏台以北之地,有一处朱漆凿砌而就的矮墙,矮墙之外通抵东廊坊里头的街巷铺子,人?潮海海,依凭他们的身手,直接翻出去,自然是?不在话下的。 沈云升去到了旧戏台,在掉了半边银朱漆的楹柱之上,敲了两截长音与一截短音,这是?他们晤面于戏台的新暗号,沈云升静候了半晌,但放眼于戏台,却是?始终不见人?影,他心中悄然生出了一丝疑绪,崔元昭与苏子衿素来守时,怎的会失时? 难不成?是?…… 沈云升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妙的预感,这时,他听到垂帘里头传了一阵细微动响,似是?人?物的闷哼,他眉庭骤蹙,有了计较,一举上前揭帘而去,见着帘内的景致,仅一眼,他倏然怔住了,悉身的血液在一刻凝冻而住。 崔元昭与苏子衿二人?,全身俱是?遭粗绳紧缚,双双昏厥在了地上,近乎不省人?事,沈云升觳觫一滞,遽地上前,将他们的布团从口中疾然挪了去,一面急声唤着他们,一面逐一替他们拭脉。 见着他们晕厥在此,沈云升心中浮现的第一个场面,是?义庄里头那?两位暗探惨凄的死相,他们因为喝了九肠愁此一毒药,不得不忍受着肝肠寸断的痛楚,不消说,他们是?被活生生疼死的,施毒者?的手腕,不可不谓之残忍。 沈云升心中祈祷崔元昭与苏子衿只是?普通的昏厥,讵料,经逐一拭脉之后,他如鲠在喉,他们二人?的脉象几近于苛沉浮虚,脉搏跳动极弱,呼吸亦是?时断时续,那?是?气血皆枯之征象。 崔元昭觉察到了沈云升的存在,她苍白若纸的面靥之上,额庭俱是?一层虚冷的寒汗,面容一丝血色也无,她轻曳着沈云升的袖裾,眉心紧锁,话声气若游丝:“沈兄……快,快走?……” 崔元昭与苏子衿二人?中了九肠愁,沈云升绝对不会弃他们于不顾,更不可能全身而退,但他也料知?到了,这定是?常娘设下的一出计谋,账房出事以后,崔元昭身为新来的掌事小厮,瞬即就被怀疑上了,她来旧戏台的时候,一定是?被人?跟踪,偏巧苏子衿也来了,二人?就被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