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穿书) 第1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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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是弥散着龙涎香与檀木香气的?内室,一霎地撞入一阵凉冽的?酒香气息。 温廷舜看着很快见底的?一坛酒,澹泊凌冽的?目色上?移,定格在赵珩之的?面?容上?,他嗅出了?一丝清浅的?端倪,掩藏在官袍广裾之下的?手,指根拢紧,掌腹抚住在膝头上?。 见着赵珩之喝完了?第?二?坛,行将进军第?三坛,温廷舜适时止住了?他:“陛下,您喝多了?,且下朝好生休憩罢。” 言讫,便是撤走了?他的?酒坛。 在这一瞬之间?,他的?骨腕,骤地被赵珩之的?大?掌攥握而住。 温廷舜眸色一凛,意欲抽开,但赵珩之力?度很是生猛,粗粝的?指腹,很快在温廷舜的?腕部皮肤上?,掐出了?一道红痕。 “你有了?她,那朕能够有什?么呢?”一桌之隔,赵珩之低沉沙哑的?嗓音,幽幽地传了?过来。 帝王的?口吻很平淡温实,这番话,就像一句喁喁私语,漂泊在了?他的?耳侧,这教人掀起了?一阵绵长的?战栗。 温廷舜道:“皇上?有大?邺的?江山。” 赵珩之哂然轻笑:“是,比起美人,朕更爱江山。”他偏着首,一错不错地望定温廷舜:“或许,这也是你我之间?的?差距了?。” 一丛看不见的?狼烟战火,在两个男子?之间?无形的?弥散着,气氛有一些剑拔弩张,但很快被温廷舜的?一番辞话,轻而易举地化解开了?去:“陛下若是无事,那微臣告退了?,毕竟还有人在候着微臣。” 这一番话,很轻,带给赵珩之的?震动,无异于是万钧雷霆。 伴随着一阵拂袖甩裾之声,温廷舜从容雅炼地起了?身,行了?一记儒雅的?告礼,便是转身离去。 赵珩之眸色一凛,猝然震袖起身,寒声道:“她现在还是朕的?人,两年后,朕会娶她。” 温廷舜适时止了?步履,他刚巧行至大?殿的?背阴处,整一张脸沉浸在了?半晦半暗的?光影当中,棱角分明的?面?容上?,容色晦暝莫辩。 气氛剑拔弩张,紧张到了?极致。 戍守在外侧的?郁清,护甲之下的?手,窃自?攥握紧了?软剑,只消宣政殿之中有任何异动,他随时潜伏近去,捍卫主上?的?安危。 温廷舜薄唇轻抿成?一条细线,既是没有转身,也没有朝前继续行走,右手食指指腹,静缓地摩挲着左手拇指指腹,淡声说道—— “不可能会有那一天的?。” 第210章 【第两?百一十章】 不知从何时起?, 大殿之外,落起了绵长而yinyin的细雨,一丛雪银色的细瘦惊雷, 时不时游弋在云层之中, 一片簌簌的瓢泼雨声之中, 有一道?雪亮的惊电,从浓密如霾的云海里,骤地纵掠而?出,势若银瓶乍裂水浆迸。雨丝如绣如描, 整一座大殿,就此被绣缝在了一片万籁沉寂的氛围之中,殿内对峙的两?人?, 君王与重臣, 两人的心律随着雨水的滑坠,一同降落。 凉冽的雨雾, 织成一道重峦叠嶂般的屏锦,将温廷舜与赵珩之, 严严实实地浸裹在内殿之中,夜色朝着?深处行去?,君臣两?番对峙相视,一时之间, 氛围变得滞重而冷涩起来。 温廷舜方才所道出的那一番话, 『不可能会有那一天的』,话?音虽轻,却是, 势如万钧惊雷,在赵珩之的心间, 訇然砸落下来了一道窟窿,此一道?窟窿塌陷的痕迹,虽然不慎明显,平心而?论,但它到底还是塌陷了下去——简言之,他的心口上,存在过一道?塌陷下去?的痕迹。 赵珩之冷哂了一声,大殿之外适时掠起了一道惊雷,雷声阵阵,掠入里间的雪电,一霎地彻底照亮了大殿的边边隅隅,这?种光亮,亦是仅存在一瞬之间,它是极其短瞬的,亮到了极致的电光,覆照上了龙椅上君王的峻容,将他潜蓄在眸底与眉庭之间的霾意与鸷色,衬托得一览无余。 比起?坐在明面上的赵珩之,温廷舜一直是恭立在殿阶、两?道?玉石质地的楹柱之间的位置,楹柱与楹柱之间投落下来的巨大黯影,将他拢于一片如有实质的庞大昏晦之中,比及雪亮的电光照彻下来的时候,连一丝一毫的电光,都敛不入。 昏晦的光影,俨似一枝细腻的工笔,细致熨帖地描勒出他的面容及五官轮廓,衬得男子的五官,峻朗而?又立体?,继而?投射出了一片明晰的山壑川陵的轮廓。 两?人?彼此对峙了好一会儿,过了晌久,更漏将尽,浓夜将央,斜倚在龙椅上的帝王,拂动了一番云广滚镶绣纹的明黄龙袍,袍裾之下伸出修长细直的手?指,重新斟了酒,一盏斟给温廷舜,一盏则是斟给自己。 赵珩之嗓音变得嘶哑,兀突突地笑了起?来,对温廷舜道?:“偌大的朝堂之下,波云诡谲,尔虞我诈,姑且仅有温卿能同朕讲一讲体?己的真心话?。是以,方才?温卿能道?出那般一席话?,针尖对麦芒,确乎是在朕的意料之中。若是温卿没有道?出这?般一句话?,说了些旁的,朕反而?还颇觉愤愠,觉得这?偌大的朝堂之下,朕难道?连一句真话?都听不到了么?” 这?一瞬之间,雷声的声势渐渐地弱了下去?,仅是余下潺湲不辍的雨水之声,温廷舜冷硬峻沉的神态上,露出了一丝动容,不知为何,他能够在赵珩之身上,看到了一种极其熟稔的孤独寥落。 这?一种孤独与寥落,曾经亦是他人?生当中的一抹底色,那一抹底色,那是隶属于谢玺的,这?位少年天子的人?生,便是极致的孤独,尚未来得及得登大宝,它的王朝便是覆灭了,国已破,山河倾覆,盛世不再。但后来,在十余年以前,他一路流亡,在南下的征途上过起?了颠沛流离的日子。 ——是温善晋、吕氏以及整个温家收养了他,让他有了可以栖迟的地方。 自此抵后,少年便是以温家二少爷的名义?,蛰伏在崇国公府当中,温廷舜的身份,为畴昔流亡在外的、大晋遗孤出身的少年太子,撑起?了一道?严严实实的荫蔽屏障,无人?再怀疑他的出身,乱官叛党亦是未再相隔千里来追弑他。 因?是擅于念书,工于诗词律赋,做得一手?好文章,且是文武兼修,温青松以及温氏宗族的各位长辈,俱是弥足器重她。 不消说,温廷舜在崇国公府当中,过得如鱼得水,温青松给他铺就了一条坦坦荡荡的康庄大道?,他只?要循着?这?一条康庄大道?一直朝前走,便能平步青云。当时,他心中怀攒着?大晋家国的血海深仇,一心要复国。 按照他旧时的筹谋,只?消他金榜题名,便是能够在留京,在大邺的宫廷之中当差,封了个一官半职不成问题。在此一名曰『卧薪尝胆』的筹谋之下,他步步升官,遂是必定能够逐渐靠近大邺的权力集团以及称首于三法司的内阁,到了那个时候,他会想方设法取信于当朝天子,并且,慢慢架空天子的权力,当他变成一个有名无实的傀儡。只?消掌舵了大邺内廷的权力枢纽,温廷舜以弑君称帝之名义?,复辟他所向往的大晋王朝,便是指日而?待也。 但人?算弗如天算,温廷舜没有想到,他的长兄温廷安,会是他所有谋局当中的一个异数。 ——并且是最大的一个异数。 温廷安推翻了他过往之中精心谋划的布局。 在前期,甚至在过去?同一屋檐下相处的十余年,温廷舜对长兄生过无数弑念,但每一回?俱是隐忍了过来——身为大晋前朝的王室遗孤,大晋前太子,温廷舜卧薪尝胆十余年,他最是擅于忍常人?所不能忍——温廷舜觉得长兄之所行,终归到底,还算是没有越界,亦是没有触犯到他真正?的逆鳞,他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忍耐一番。他觉得自己终会有忍无可忍的那一天,到了真正?忍耐不了的那一日,他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弑了她。 但真正?的变数来了。 他发?现了长兄遗落在崔府大小姐内院里画屏上的一块襟围,雪白色,杭绸质地如上好的羊脂玉,残存有一缕薄荷体?香。 ——长兄原来是个女儿家。 长兄变作了长姊,温廷舜不是第一时间就能缓冲过来,在过去?的十余年以来,他一直极其憎恶温廷安,哪承想,温廷安竟然是个女娇娥。 身份、性别所带来的转变,对温廷舜所造成的影响,尤其是认知层面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 长兄是男儿,他觉得自己可以堂堂皇皇地憎恶他。 但长兄是女娇娥的话?…… 他觉得自己,一时委实有些难以接受,甚至也没办法承认,与自己在同一屋檐之下朝夕共处十余年的长兄,竟然是一个女子。 亦正?是应证了历史上的一句诗词——『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 不知怎的,当意识到长兄是个女子后,温廷舜蓦觉自己对温廷安之所行,容忍度提高了很多,甚或着?是,对她催生出一种意欲不断靠近的思绪。 在元夕夜,为她描摹新妆,便是他不动声色的一次尝试。 历经肌肤触碰之后,他多少变得有些食髓知味起?来,就感觉,她在过往当中,所做的种种让他催生厌离之心的事,随着?两?人?肌肤相触之后,而?一笔勾销。 盘亘在胸臆之中的、经年累月攒积下来的恨意与恶念,在不知不觉之间,被一种莫能言喻的思绪所冲淡,时而?久之,唯一滞留在心间的,姑且仅有一种绵长的悸动与颤栗。 诸如,在九斋的时候,一回?分?小组执行任务,她、温廷舜和沈云升一组,要去?寻被鹰鹫叼走的一条鳜鱼,这?条鳜鱼投落的地点便是在大相国寺,但是,在大相国寺挣鱼的时候,他们小组与以魏耷、庞礼臣为首的小组生了一出抵牾与龃龉,也便有了武斗争执。 武斗之中,温廷舜后背背脊负伤,伤势并不算轻。他是一个经常受伤的人?,负伤后,常在一个不为人?知的隐秘角落,独自舔伤自愈,过去?十余年,他都是这?般走过来的。他已经习惯打落牙齿与血吞,将一切坎坷和辛涩,吞咽下去?,不为外人?道?也。 但那一夜,碰巧轮到他在文库值夜,出乎他意料地是,温廷安竟然带了药膏来,躬自为她搽抹背脊上的伤。 时至今日,温廷舜已然全然忘却了那一夜两?人?聊过什么,但他永远都铭记着?那样一个场景,烛影摇红,少女搽药的动作温润而?细柔,少了衣料的阻隔,他的指尖,裹藏着?凉冽与热糯的温度与气息,在他的背部上流连与辗转,这?一份触感像是一根羽毛,滑蹭在他背脊皮肤上的时候,就像是一根翩跹的羽毛撩抚在心间的柔软处,他听到了心弦被敲奏出来的回?响,心河漾曳出了一圈一圈的涟漪,无限地朝外延展开去?。最终,在他的心壁留下了一阵漫山遍野的悸动与情愫。 他常年沉寂如冰河的心,也是从那一刻开始乱的。 他从未享受过温廷舜这?个身份,他觉得,当她为他搽药敷伤的那一刻起?,有一个轻微的声音,幽幽然地响彻在耳廓处。 『温廷舜,你完了。』 - 思绪渐缓地回?笼,温廷舜对自己所做的种种,包括放弃谢玺这?一个身份,包括效忠于大邺王朝,他心中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悔意。 因?为,他生平第一回 ?有了一个想要真正?想要守护的人?。 他发?现了比所谓的复仇,更重要、更有价值的事。 这?厢,赵珩之对他拂袖招手?道?:“温卿,来,再陪朕喝一杯。” 第211章 大殿之内的?气氛, 依和着时缓时急的雨声,依和着时?舒时?卷的?风,依和着时?沉时?浮的?云, 逐渐变得微醺, 温廷舜遂是陪赵珩之再饮酌了一盏酒, 一盏饮毕,正?襟安坐于?龙椅上的?年轻君王,将把玩在指缝之中的嵌金镶玉的酒盏,搁放在近前的?书案之上, 他?抬起邃深如墨的?眸,拂袖抻腕,朝温廷舜招了一招手, 显然是?示意他?过去。 温廷舜敛了?敛眸心, 容色如静水深潭一般沉笃,依言行了?过去, 比及行至赵珩之近前时?,他?刚欲喊一声皇上, 哪承想,赵珩之倏然倾靠了?过来,额庭抵在他?的?左胸处,晦暗的?光影无法覆照清楚帝王的面容, 他?的?五官浸裹在一片浓密的深影之中, 情绪晦暗莫测。 隔着数层官袍衣饰的?蚕丝面料,温廷舜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赵珩之面容的?吐息温度与立体轮廓。 他?悉身隐微地一怔,赵珩之的?轻易靠近, 显然是?他?所不曾料知到的?,但在当下的?光景之中, 他?没?有贸然推开他?。 不知为何,他?感觉这位帝王,在此一刻,像是?一头无处可栖的?孤兽,历经?朝政更迭、沧海横流之后,他?变得极其孤独,身边的?侍臣,亦是?一众阿谀奉承之辈,面对百官宰执,赵珩之会将帝王角色,演绎得尽善尽美。是?以,横亘在他?胸臆之中的?一腔真心话,一腔薄发的?思绪,无人?可听他?倾吐。 目下,只听赵珩之用嘶哑的?口吻道:“就这样?,让朕一个人?靠一会儿。” 男子?的?嗓音尾调,裹藏着浓重的?疲乏以及风霜,与平素那个毓秀温隽、光风霁月的?帝君,判若两人?。 仿佛卸下了?一份假面,露出了?真实的?、真正?的?面容。 亦像是?盘卧于?滩涂沙碛之上的?一只蚌壳,常年禁锢自己,用一种冷硬柔韧但无懈可击的?躯壳,来应对朝政之中所有政务。但在偶尔一些时?光之中,他?悄然会把自己的?壳打?开来,对那些极其信任的?人?,展露出自己脆弱而真实的?一部分。 平心而论,在这个人?间世当中,仅有温廷安才是?赵珩之最信赖的?人?,他?将她放置在心中一个最隐秘最深邃的?位置,任何人?都无法撼动她的?地位。 本?来,今夜,赵珩之仅打?算召她一个人?进宫来,但在宣召之前,他?听完暗桩所阐述的?『岭南借粮一案』来龙去脉,听及温廷安曾命悬一线,与大理寺的?几位官差,差点命溺珠江,闻及此,赵珩之的?心绪,剧烈地漏跳一拍。 他?忖了?一忖,温廷安深陷水深火热之中的?那一夜,他?在做什么呢? 想起来了?,是?在宣政殿内批阅奏折。当时?,他?正?碌于?调遣官差,前去解决漠北的?时?疫。 当她有性命之危的?时?候,他?纵然手眼通天,权势纵横捭阖,但竟是?没?有来得及去救她于?水火之中。最后,救下她的?人?,成了?从北地一路南下的?温廷舜。 两人?生死与共,这般一来,赵珩之殊觉自己离温廷安更远了?,任凭他?后来再如何对她好,都似乎无济于?事了?。 甫思及此,赵珩之眸心垂敛了?下去,掩藏在龙袍之下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心中生出一个很?平静的?念头,晌久,他?放弃了?宣召温廷安的?打?算。 搁放在以往,他?必定会咬定她不松手,势必要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来得到她。 但历经?了?近一年的?磨砺与淬炼,赵珩之的?心境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他?对她有极深的?执念,但他?觉得,从温廷舜在珠江水域救下她的?那一刻开始,赵珩之深觉自己已经?彻底失去了?她,无论再怎么补救,也无法再走近她的?心腑之中了?。无论他?如何努力,最终都只是?一场徒劳。 是?以,赵珩之选择放手,并将温廷舜召入了?宫中。 在此前的?光景当中,赵珩之见着温廷舜行入殿中的?时?候,他?本?以为自己的?心腔之中可能会滋生出一些燥郁的?思绪,可能是?妒恨,可能是?不共戴天的?仇恨,也有可能是?别的?一些思绪。 但没?有。 完全没?有。 暌违经?年,赵珩之重见温廷舜,竟是?没?有当初少年时?代当中的?妒恨与敌意,取而代之地是?一片心如止水。 他?将温廷舜视作他?的?肱骨之臣,他?效忠于?大邺,胸无贰心。当然,赵珩之此前亦是?调查过温廷舜前赴漠北北地之时?,所做的?种种事迹,亦是?窃自暗查过他?的?书信——赵珩之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谋逆话辞。 赵珩之最终确证了?这样?一桩事体——温廷舜真的?没?有贰心。 这也是?赵珩之今夜选择对他?卸下防备的?缘由,因为温廷舜对他?不再构成威胁。 在人?生的?大多数时?候,人?性就是?这样?一副残忍而又?现实的?面目,当宰臣对君王构成威胁的?时?候,君王就会十分忌惮,选择处之而后绝。如果宰臣对他?不再构成威胁了?,不存在利益、立场之间的?抵牾,君臣之间反而还能相处得如鱼的?水。 温廷舜亦是?意识到了?赵珩之的?思绪,他?垂下了?眸心,人?不响,亦是?没?有推拒赵珩之的?靠近与触碰。 时?有一片凉冽的?风,从殿外的?窗槛之上徐徐拂扫过来,案台上的?烛火被吹得扭来扭去,衬出一片幽微的?暗芒,君臣二人?的?身影,映衬在楹柱与粉壁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