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房间中的大象

    1.

    惊魂未定的亚历克斯回到家时，莱斯利已经不在了。

    他拉开柜子，见meimei的东西也都不在了。兴许是和自己一样，也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吧。

    这样也好。

    他暂时还不知道要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meimei。如此巨大的情绪被毫无预兆地塞给了自己，他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消化。

    学习好了。不知道该怎么办，该干什么的时候，学习总是不会错的。

    亚历克斯的心头似有一万只蚂蚁在同时啃噬。并且，这种感觉并没有像他期待的那样，随着时间的推移淡化。

    接下来的几天，他都如行尸走rou般，将自己强行浸泡在图书馆里。可这样的学习是毫无效率的。

    “想你了，怎么办。”

    meimei倾诉思念的短信，如恐吓信般，让在图书馆里本就坐如针毡的亚历克斯汗毛乍起。

    删了打，打了删，磨了半天，他终于发出了自己对meimei思念的回应。

    “你最近来得太频繁了，暂时别来了。”

    他紧攥着笔，那书本上的希腊字母和数字仿佛天书一样，怎么也进不了他的大脑，却模糊了他的视线。

    mama的爱，如同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一直以来，他是渴望mama的爱和认可的。可当mama的真心赤裸裸地剖开在自己面前时，他才发现，这份爱竟然如此沉重。

    他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挣脱了信仰的枷锁，却逃不过母爱的大山。

    或许，神是虚无缥缈的，是充满不确定性的，可mama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mama对儿女的爱也是触手可及的。

    她的女儿，她活着的全部念想，为了自己，她的儿子，同样是她活着的全部念想，整日和她撒谎，跑出来私会……

    如果mama知道，自己的儿子和女儿，这样苟且；女儿每一次对她撒谎，实际上都是在和自己的儿子zuoai……

    “啪”的一声，手中的笔重重砸在了桌上。这样的思绪，如火燎般折磨着他的每一个神经末梢。

    他怎么可以这样伤害mama，这样伤害自己的家人。

    亚历克斯终于意识到一直以来都被自己忽略的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了。他真的被自己的私欲，被自己对meimei疯狂扭曲的爱，冲昏了头脑。

    房间中的大象，终于逐渐显形了。

    2.

    “我最近期中考试，没什么事的话暂时就不回家了，周末也不回了。你们有事儿给我发消息就行。”

    亚历克斯是这样告诉李玉梅和欧阳辉的。

    他也确实没有瞎扯。他有些庆幸能在此时撞上忙碌的期中，至少可以占据他的一部分注意力，给他些时间冷静冷静。

    莱斯利自然是不可能注意不到哥哥的心事的。心脏强大的她，虽也受了些惊吓和撼动，但早就自己调理完了。可她知道，按照哥哥内耗的性格，是不可能能像自己这样轻易走出来的。

    “怎么感觉你这几天在冷着我呢？”

    “我们最近期中，比较忙。你也收收心好好学习吧。”

    哥哥的语气，冰冷，生硬，没有语气词，没有表情，没有一声“宝贝”。

    这让莱斯利本就惴惴不安的心沉入了谷底。

    但她还是愿意给他一些时间让他缓一下。也许自己的爱意在短时间内来得太过强烈密集，缓一下也是好事。

    她知道哥哥已经为她跨越了大山，她相信他对自己的爱。

    亚历克斯觉得自己一直不回家就能解决问题似的，早先好不容易摆脱掉的鸵鸟精似乎又找上了他。

    只不过赶上了欧阳辉过生日，他再不回家就真的过分了，毕竟再忙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学习。

    家人就是这样，不管搞成什么样，最后还是得一张桌子吃饭。

    出发前，他在自己的小家中久久环视。这些天都泡在学校里，回家就几乎只是睡个觉。直到现在，他才有时间仔细观察这能让mama闻到恋爱味儿的空间。

    mama感觉得确实不错，平时身处其中的他确实注意不到，短短没多久，meimei的痕迹就已经渐渐占据了自己的屋子……

    他摇了摇头，拿了个小纸箱，将和meimei有关的东西都一一整理出来，能扔的扔了，不能扔的全部放进箱子。

    3.

    无尽的冬日，似乎是不想给压抑的人一条生路。

    天黑得是那么早，先前下过的雨在路面上早已结成冰，阴冷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

    亚历克斯的步履沉重，每一步都仿佛要踏碎寒冷的冰层。家，本该是温暖的庇护所，可他能感受到的却只有巨大的惶恐和愧疚，盘踞在心头。

    欧阳辉，李玉梅和保姆都在厨房里忙碌着晚餐，只有meimei不见踪影。简单打过招呼后，他把给欧阳辉的礼物放在桌上，然后拿着纸箱上楼。

    二楼只有寂静。莱斯利的房门微掩着，流出微弱的光亮。他轻敲房门，无人应答。

    他没有推门，只是将手中的箱子放到地上，想从那门缝里推进去。

    纸箱刚着地，他便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

    莱斯利从书房中应声而来，目光越过哥哥的身体，她看到微敞的纸箱中，露出一半自己给他买的餐具。

    她房里溢出的台灯光，是此刻二人唯一的光线来源。那道昏黄的光，刚好打过她的双眼，剩下的身体，被幽暗掩盖。

    她就那样用那双眼久久地看着他，两人似乎都在等谁先开口，又都说不出第一句话。

    最终，还是莱斯利先开了口。她知道，她永远都得是那个先主动的人。

    “……什么意思？是因为mama说的话吗？”

    她抬着头，小心翼翼地问。

    她大概是知道的，这些日子里，她也是想过的。她太了解他的性格了，她甚至有把自己代入他的角度，让自己脑补了一遍他这些天的心理活动。

    但她还是盼着能从他嘴里听到否定的回应。

    “mama说的话，对你没有任何触动吗？”

    亚历克斯想了很久要说什么，最后却只是反问出了这一句。

    他是真的好奇，也真的很想学习一下，meimei的心理素质到底为什么可以如此强大。

    恐惧袭上了莱斯利的心头。她的恐惧，和亚历克斯的，自然不是一种。

    她扑进了他的怀抱，将脸深深埋进他的胸膛。离开了那簇光的照射范围，相拥的二人一齐淹没在了黑暗中。

    “不要再推开我了……”

    亚历克斯没有推开她，没有弹开，没有僵住。他回应了她的拥抱，轻拍上她的肩膀。

    “没有推开你，你永远都是我meimei，莱斯利。你需要的话，我都会在你身边。”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哥哥在私下里喊自己的名字了。

    此刻身体的反应，是一种让莱斯利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是濒死的感觉，她是不会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