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莫斯科的冬天［姜意后续］
39 莫斯科的冬天［姜意后续］
姜意一人独自走在莫斯科的街头。 这些年她经常漫无目的在哪怕是首都也地广人稀的俄罗斯四处游荡，在西伯利亚的平原上看到野狼会拍下照片，但是点开通讯录却没什么能发的人。 最后只好发在INS上分享给粉丝，又被推测去俄罗斯是不是和许如有关。 许如。 姜意有段时间一点也不想想起来这个名字，感觉提起一次心脏就在隐隐作痛。 所以自那之后她也不发INS了，就把自己在俄罗斯的所见所闻全部保存在相册里，也从来没有拿出来看过。 在最北部的终年冰雪之地她看到了极光，过去有人想约她一起看极光，但是现在已经没有机会和那个人一起了。 在最大的出口港和商人一起凿开冰面钓鱼，鱼儿从冰面下蹦跳出来时，姜意口中呼出的热气也终于给面孔覆上了携带生机的绯红。 商人问她:“多大了，来自哪里？” 姜意如实回答，中年女人又多看了她两眼，说:“你看起来真的有种和这个年龄不怎么匹配的沧桑感。亚洲人一般都会很显小，30多也和20差不多。” 姜意说:“是的，只是工作忙碌，所以看起来疲惫。” 俄罗斯女人又看了她两眼，真心劝道:“还是身体重要。” 嗯，只是工作忙碌吧，不是因为一直牵挂某个人。 只是喜欢地球北部的风景，不是因为觉得这个地方有牵挂的人生活的印记。 姜意点头，裹紧了身上的大衣。俄罗斯很冷，越往北越冷，不管穿得多么厚还是会觉得寒气逼人，直冲冲往身体里面钻。 许如本身就体寒，喜欢比较温暖的环境，在这里怎么待下去的呢？更何谈她整个人就给人一种瘦骨嶙峋的感觉，肌rou全藏在衣服下面。 表面看起来风一吹就倒了，脸又那么白，挺唬人。 哦多虑了，姜意回神。陈绵绵跟着她来这边了，陈绵绵人如其名，在她身边就会给许如带来温暖，软绵、不设防就是和她相处的唯一感觉。 她本人对人就没什么防备心，也是运气好，遇上的都是好人，以至于别的什么人不管谁和她相处都只觉得放松，没有压力。 许如也终于遇到了那个愿意一直跟着她、陪她、让她不设防的人。 上一次去莫斯科其实偶遇了许如，姜意突然想到。 她站在莫斯科的路灯下点燃了一支烟，手指因为过度的寒冷有些伸展不开，雪花落在姜意的睫毛上，然后化成水，要掉不掉挂在脸上，看上去跟哭了没区别。 姜意才不在乎，大街上就她和路灯两个……人，她才不在乎谁看到谁不看到，看到又怎么样，没人认得她是谁。 姜意伸手摸了把帽子。 帽子保护了头发，把头发照顾得很好，这么大的雪头发愣是一点没湿，连耳朵都是暖和的。 在这种情况下抽一支烟，按理说应该是一件很放松的事情，但是姜意只是沉默，许如走了之后她看上去变了很多。 哦，不是很多，是判若两人，是太多太多了。 就连烟也换了一个口味儿。 姜意还记得，之前因为抽烟不理会许如，就是那一次让她伤心了。 所以这一次不会再犯那样的错误。 因为留下了伤心的记忆，从那之后她就再也不愿意抽那个牌子的烟了。 现在想想她们在一起，自己动心是很早就能看出来了， 但是姜意又何尝不是在逃避呢？ 逃避吐露真心，逃避许如对自己明目张胆的偏爱，逃避无法掩盖的心动。 所以到最后才让她们走到了难以收场的地步，这都是自作自受。 自作自受四个字是姜意现在最讨厌的字了。 正因为在无数个白天夜晚，无数个工作的空档，无数个在电视上看到所有的场景里，都会想到许如—— 也是想到自己是自作自受。 所以几乎是立马就对这个词产生了Ptsd一样的感情。 不乐意听到这个词。 它会让姜意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想到自己心底最难受的事情和最不愿面对的回忆。 但是有些事情不是想逃就能逃避的掉的。 就像和许如已经分手的事实，哪怕多少个白天黑夜里再怎么想念，再怎么觉得自己自作自受，失去的都还是不会回来了。 许如拥有了自己的人生，放弃了姜意，放弃了中国，放弃这个国家里有关的让她难受的一切。 放弃了不堪的回忆，放弃了不自由的自己。 许如要迎来新生，即将迎来新生， 而姜意也是被放弃的部分之一。 许如自己是一个独立的人，而不是某个人的所有物。 所以知道许如要走的时候，姜意没有资格干涉许如的任何决定。 后来会偶然之间想到，许如说过一句话，说姜意是许如的年少不可得之物。 那么现在反过来其实也是。 青春正好，许如也成了姜意的不可得之物。 是姜意丢失的珍宝。过去的，现在的，将来的不可得之物。 很难形容这种感情，所以姜意放弃了形容和思索。越思索越乱，乱麻的过去乱麻的回忆...干脆全都放弃好了，理清这些也没用，放弃才是好的选择。 姜意想起来上一次在莫斯科看见许如，还是在上一次，开玩笑的，就是不久之前。 想许如了，所以坐飞机就来了，想着远远看一眼就算了。 下了飞机，在莫斯科看见雪，下雪了。她在雪地里的训练馆门口徘徊了很久，才等到了想看的人。 许如正在和陈绵绵散步，牵着手，一步一个脚印，看起来一点也不冷。 有爱的人陪，就不可能冷。 姜意突然觉得自己傻得可以。 为什么要坐在她们花滑的训练场外面等人挨冻，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坐在这儿，给自己找罪受。 想抽自己一巴掌的心都有了。 来都来了，看都看了，一个想法安心了，更多的难受来袭了，带着人滚蛋吧，脑子留在莫斯科的雪地里就留着得了，不想捡回来了。 丢人。 但是就是不知不觉就走到那里了。 姜意去了莫斯科之后，陈绵绵过了不久又打了一场还是两场比赛，就退役了，跟着许如去了那边。 这一对在中国花滑里也是比较出名的，大家都说她们是一对神仙眷侣。 姜意其实也知道，五味杂陈的同时最多的还是觉得丢人。 自己没有陈绵绵那样的资格，倒是也想跟着许如去莫斯科。狼狈成这样了还跟着舔，太贱了，真的没话说。 但是首先因为姜意的身份，莫斯科方面不会接受。其次陈绵绵本身就是一个相当温柔的人。 姜意知道，只要陈绵绵对许如能一直那么好，那么她们之间就是有结果的。 姜意不一样。 姜意见识过许如的脆弱，但是没好好处理。 也知道许如的坚定。已经被伤害过一次了，许如不会再相信了。 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姜意眼睁睁地看着陈绵绵跟去了。心中很酸涩，但是也无力。只能像以前一样自在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至于爱自己想爱的人...曾经也是有机会的，只不过伤透了，两边就都放弃了。 一想到这里姜意又叹了一口气。 看着许如陈绵绵牵着手从训练场里出来，看上去状态好了很多。 本身就是冰雪一样的人，姜意曾经还十分担心许如到了莫斯科之后会因为这里的气候变得更冷、更压抑。 许如因为自己身体偏寒的原因常常感到整个身体都很寒冷，因此格外地讨厌冬天，而喜欢比较温暖的世界。 许如说在很冷的时候季节性抑郁就会变得特别严重。 不过那天和陈绵绵牵着手的雪下得格外的灿烂，好像放下了心中过去的所有阴霾。 姜意不敢相信，也不敢直视。许如终于变成了自己的太阳，而不需要别人的照耀。 也是，这就是没有经受过过度压抑之后原本的样子，陈绵绵只是帮助许如更快地恢复了这样而已。 许如也终于找到了自己。 姜意应该感到高兴的，但是依旧止不住心口的酸涩。 其实她没有立刻就走，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然后就看到她们在一个公寓门口亲密地亲吻在了一起。 那一刻姜意不自觉地红了眼眶，觉得自己的心和眼睛、自己的每一条血管、每根神经都被这样的场景腐蚀刺痛了。 对于姜意的影响，就像是在她的感情里泼了浓硫酸。 这是十分让人绝望的。 许如那张在冰冷的莫斯科反而变得红润的嘴唇，里面是什么样的味道？那个人亲吻时会是怎么样的动作？眼睛里又有怎样的温柔和眷恋？ 曾经姜意也是拥有过的，知道那双眼睛倒映着人影时清澈透亮。 知道它的味道，知道它的情绪。姜意也曾经沉溺在接吻时候许如的眼神里。 不过这些都是陈绵绵的了。 陈绵绵也值得这样的爱，这样稀有又珍贵的爱。 岂止陈绵绵值得呢，姜意自己也值得。她变了，现在的自己值得。 不过还是之前那句话，有些事情是要讲究时机的，一旦错过了那个时机，那就没有挽回的机会了。 所以现在也没有必要过多地纠结。没有必要去对那些事情耿耿于怀。 姜意选择了成为一个旁观者，看着她们十指相扣，看着她们甜蜜亲吻，看着她们沉浸在彼此的眼睛里。 她们的眼睛里有互相的倒影。 陈绵绵是好孩子，姜意一直很清楚的。 她是不会让人亏本的孩子，只要你对她好，她就真的会对你有所回报，不会让你亏得倾家荡产一无所有。 许如不是那样的人。 陈绵绵本身就是给人很有安全感的代表人物。 过去的自己，反倒是那不安定的因素。姜意也知道。但是等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晚了，这是一个多么痛苦的词呀。 世上没有后悔药，遗憾才是最令人焦灼和痛不欲生的。 它是一种阵痛。 不是类似于被刀割了一下，或者被针扎了一下那种尖锐的刺痛。 是新冠那样的阵痛，还并不知道因为这场病痛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所以人就会在纠结、恐慌、不安和郁郁寡欢中，一遍又一遍烦恼，又一次又一次懊恼。 直到最后要么随着时间的沉淀彻底地忘却这件事，要么就是在一时的沉淀里净化了自己，使自己忘掉那一连串的遗憾。 如果一个人从里面出不来，一直沉浸在污泥中满身伤痕，却依旧无法领悟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失去重要的人，那就实在是太可怜了。 领悟是需要天赋的，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获得救赎，只有慧根的人才可以。这个可以是人生的重要的一种情感体验。 为何要智者不入爱河呢？只有把自己从情感的泥泞沼泽里拉出来的本领做好，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代价，要有把自己拉出来的勇气。 人生是多变的，不是一成不变，不是一个写好的结局。它很大程度上还是由人自己所掌握、自己决定的。 所以是舒服、是逆境还是困境，这都只是一个当前的境遇。最终的走向是如何？人会被欲望打败或者是和欲望和平共处，这都是取决于个人的选择。 有些人总会埋怨于命运。但是，命是自己的。运可能并不相同，也并不相似。不过在不能确定运的前提下，为什么不试图去改变一下呢？ 实在改变不了了，那或许也有另一条路在等着你。这便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史云:“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也是外国作家笔下的:我的面前有两条路，我选择了其中一条，那么另外一条在我眼里便永远地充满神秘和充满遗憾。 不过只要是我自己选择的路，那么无论如何我都会接受，我都会坚持地把它走下去。在看到这条路之后的风景后，或许还有计划去走另一条路呢。 人生不是死板的，其实有很多机会，不能把一件事情想得太过悲观。 所以姜意也会想抱着这样的想法在等，等许如想回头看的那一天。 机会还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姜意还是相信这一句话的。就像当初花滑做出了那么多的努力，最后还是取得了一个相对而言比较圆满的结果。 母亲的事情，姜意说到底还是觉得后悔的。也许当时多做一点点的见识、多做一点点的准备，内心就会有不同的结果。 所以在那一次教训之后，姜意就会在之后多做一点准备，给自己多一点耐心，多一点试错的机会也多一点努力来避免不必要的遗憾。 姜意开始逐渐学会了从这种想法里面解脱自己。 那就是虽然并没有拿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但是并不会过于怪罪自己，只是在等着时间。在等着随着时间流逝，伤痕会全部都进化，让她慢慢地释怀。 因为这份感情过于沉重，所以姜意并不觉得自己能那么轻易就释怀。比起自己努力地去做一种可能收获性不大的无用功，她更倾向于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把它消磨掉。 至于曾经她们之间实质的亲吻，她们拥抱时痛快淋漓滴落的汗水，那就都让它们过去吧。 遗憾也是体验，遗憾也是相当重要的一部分。遗憾无法避免，只能尝试遗忘。遗忘不了，那就随着死亡把它剑刻在记忆中，剑刻在墓碑之上。 随着风吹雨打，随自己一起变为一捧尘土、一把灰尘。变成这个曾经发生过她们故事的星球上微不足道、无人记得的一部分。 谁能说这不是一种永恒呢？这就是莫斯科难忘的回忆。 这是发丝被帽子包裹的那部分美好，是一个人维持生命的并不刺鼻的温柔的香味，也是记忆力亮眼的红色高跟鞋和那一曲i lo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