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欺男霸女的药剂师

    第二天清晨，杰恩帮她把遗漏的药材搬到自己的住所门口。杰恩快离开时，药剂师喊住他。

    明天起安妮要和我住一段时间，她对他直截了当地说。

    骑士杰恩想半天最终同意了。他张张嘴还想说别的内容，但被药剂师一句话堵回去。

    代价，我要收取代价。药剂师见他不吱声，面无表情地背手从他面前匆匆离开。

    因为药剂师到了上班时间。

    药剂师走到村里附近的配方室后，慢悠悠地穿上白褂，与周围上年纪的老药剂师胡扯几句后，又开始度过百无聊赖的一天。

    她从老药剂师们口中听到很多八卦，关于骑士团与龙的传言；年末皇女的加冕仪式；十年一次的复活节祭典即将在月末举行，到时会有圣殿的大人物前来；昨日村庄里被摔坏的空棺椁，里面装的应该是谁家的某某。

    “圣地之门只有每届君主加冕时才会打开，如果能看到神迹的话，实在太期待了。”

    “刻瑞思陛下会得到承认吗，毕竟她噬兄弑父……”

    “最近村子里真的有疫病么？看来这段时间我要注意防范。”

    “要是有疫病的话，岂不是没办法开祭典了？”

    “之前王都市长[1]说不管怎样都要开设祭典，迎接大人物的前来。”

    “不要命了这是！”

    “有传言说圣子会在祭典时亲自布道。”

    “那位大人不是不会亲自外出吗？”

    “都不要命了！”

    老药剂师互相聊八卦，又把话题转到林恩身上，无非是希望她能看重哪家的先生，以及谈及药剂师行会的两三事。

    “他们为什么会把你下放到这里。”——这是林恩报道时老药剂师们的感慨。毕竟年轻有能力的医师都会留在王都为达官贵人们服务，更有甚者会成为宫廷药师，而不是像她一样，下派到王都周边村落里拿微薄的薪水。

    林恩没说话，静静听着蒸馏瓶咕咕冒气泡，看窗外太阳西沉，坠落青山。

    下班后，药剂师沐身斜阳前往酒馆。她坐在吧台，一杯麦酒灌醉自己，比起酗酒更像是泄愤。药剂师的意识早就趋于混沌，心身浸润在小麦啤酒的香气中。

    “嗨小姐，又见面了。”金发神官不知道从哪窜出来拍拍她肩膀。

    见他笑容爽朗，阳光四射。药剂师脸色一僵，闷声喝得几口酒差点喷出。

    “昨天我走在小径里差点迷路了，还好有好心人指路，”瑞林惊魂未定地双手握著十字架：“那条小径虽然很复杂，但真的走得比较快，谢谢你林恩小姐。”

    ……为什么那条路会有好心人。

    药剂师没理他，拿起木质皮里杯继续喝闷酒，眸光瞥到角落处的水族箱，热带鱼展动着鱼鳍，如风中飘带抖动。

    瑞林紧挨在她旁边坐下，向老板娘讨要了杯雪利酒。

    “小姐最近我读到个故事，”瑞林浅抿一口，“我不太能理解……”

    “什么故事。”药剂师用指节揉揉自己颞区，意图让自己清醒。

    “《红死魔的假面舞》。”瑞林乐呵呵地答。

    “当时红死病肆虐，有个亲王带一帮人到封闭的宅院，过上隔离生活，寻欢作乐。那个宅院大门用钢铁铸就……”瑞林摇起酒杯继续讲起故事，手中玻璃杯边沿折射出灯的圆晕白光。

    眼前玻璃杯的白点晃晃悠悠，晃到她头晕。

    “狂欢者一个接一个倒在寻欢作乐的舞厅之血泊中……”瑞林絮絮叨叨地讲。

    药剂师没有听完，反胃使她捂起嘴来。她想大吐特吐，觉得遍地写满恶心二字。

    突然间，药剂师不想按原计划行事，只想毁掉祭典，盼望所有人都葬身于瘟疫。

    “小姐没事吧，小姐……！”瑞林关切地问。

    视野螺旋向里旋转，晕晕乎乎。

    药剂师眼前花花绿绿，接下来记忆断片了，模糊不清，仅记得拽起神官衣领，向他嘴唇亲了一口。

    唇瓣温热，口感不错。

    天色已晚，酒馆里药剂师喝得烂醉如泥，颐指气使地唤瑞林搀扶她回住所。夜风吹过药剂师脖颈，冷飕飕的。她转头望向瑞林，他对她不好意思笑笑，面部轮廓渐渐和熟人相叠，惹她心生厌烦。

    虽然他笑容干净爽朗。但夜深了，他黑粗框眼镜遮掩下的绿眼像荧荧鬼火，阴森潮湿。

    他们一路吵吵嚷嚷来到住所门口。

    瑞林推推眼镜，药剂师酒瞬间醒了大半。

    因为门口来了位不速之客——

    佩莱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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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尔回想起他与魔女的往事。

    从前村庄里所有人都夸赞她的高义，圣洁。他们喊她驯服银龙的圣女，夸赞她做的药剂如同圣水可以引发奇迹。

    得知真相的银龙艾尔冷哼一声，笑村民愚蠢，像待宰的猪。

    圣女？笑得想死。

    驯服？从来没有的事！

    艾尔生性暴躁，狂傲不羁，掌握世界之树。它没有信仰，从不会匍匐跪拜谁，更不甘愿屈服于她。它更想不明白，拥有强大力量的女人为何要躲进雪山，藏身于偏僻、荒无人烟的村落。

    既然她要守护村庄，那么它就要给她捣乱。可它越找她茬，就会被她揍得越狠。虽然它每次只有放狠话离开的份，但找她茬的次数只增不长。

    直到银龙被骑士团日以继夜地围剿，身受致命伤跌落在雪原。厚雪落在银白双翼，银龙浑身与雪原融为一体。漫天白中，红如断了的线，点点滴滴溅落。

    眼皮翕合间，她迎着风雪向他走来，俯身摸向它的脖颈，紧贴在它耳边说些什么。

    是讥讽，是嘲笑……？都不重要了，因为他撞见了她的眼睛，以及望见雪中走来的倩影。——悲悯、宽容，静水深流得能涤荡人心。

    至少他被她所看见了，被她所拯救了。

    虽然她给他喂药，但又肆意地疯狂嘲笑它。那笑声听得躺在床上的艾尔立刻想找骑士团拼命。

    她做的药剂比圣水清冽。银龙带上她送的耳坠想。

    自那天以后，龙晴天再也不会抢村民一些闪闪发亮的东西。

    村庄里多了条守护龙。

    然而有一天世界遭到变动。

    复活祭典上，领主听到药剂的传言动身前往村庄，为展现喝下圣水后的神迹，特地请来生病之人喝下。结果众目睽睽下，病人喝了药剂后纷纷吐血死去，溅出来的黑血甚至腐蚀树叶、花草。

    原本欢快的祭典，成了血宴。

    村庄陷入一片混乱中。

    “圣女”成了众矢之的，莫须有的骂名瞬间泼了上来。

    不应该的，为什么？！她一时百口莫辩，哑口无言，不知怎么为自己辩解。偏偏这时领主还派侍卫前去村庄想把她掳走。

    从圣女堕成魔女，许是人一念之间。

    善人做件坏事便是化身匪徒，恶徒做件好事就是悔过向善。

    她心地善良，内心纯稚，哪怕身负绝对性的力量也不想伤害任何人，只好趁夜离开曾经收留她的村庄。

    她来时孤苦伶仃，走时无人相送。

    友善和淳朴是真的。

    恶言恶语也是真的。

    她早已失去故乡，再度流离失所。

    它终难忘却。漫天风雪中，她冻得缩起脖子，款步向他走来，那双清凌凌的眼始终如一。

    雪缀苍岭，荒凉寂寥。银龙拦住她，展开双翼，珍珠白的鳞片泛着青，比雪还晃眼，它静静凝望她白惨惨的憔悴面容。

    她如此讨厌，却又如此——

    让他割舍不下。

    “上来吧，吾会载汝离开这……伤心之地。”龙的鎏金瞳仁竖起，瞳仁中万缕纤光化成道黑细线。他对她垂下头，向她作出匍匐的姿势。

    然后她听他用极度不自然的声音说道。

    “吾诚邀月之魔女，来当……”

    “我的新娘。”

    浓霜重雪中，恶龙振动双翼，背着魔女，越过皑皑群山。风吹翻她的发丝，视野里房屋缩成黑点。

    恶龙抓走了一位魔女，当作了自己的新娘。

    他们穿梭在夜色中，在月亮的见证下，进行了一场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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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修罗场。

    注：[1]lord   mayor   。市长职务很早就存在，例：1354年“伦敦市长”改称为“伦敦市长大人”，Lord   Mayor   of   lodon。地方上虽然是世袭的贵族统治，但王室仍会有直辖的领地。因此国王为方便管理整个国家，会设立市长管理基层事务。（此处女王刚登基非常繁忙，为方便管理整个国家，特此设立市长管理王都，并非常识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