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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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醒了。 耳边空空荡荡,今天没有人掩饰好一切,再等着他清醒,开那些乱七八糟的玩笑。 萧炎很僵硬地转了一下脖子,昨晚的记忆涌入脑海,痛苦和绝望似乎被这短短的几个小时钝化了,离别像是很久以前的事。苍白的光透进来,照着那枚熟悉的戒指。它正安安生生地放在桌上,毫无动静。 老师走了。 梦做了多久,他才真正醒来? “你这就要走?” “嗯,”萧炎点点头,“我停留太久,该继续往前了。” 萧鼎无奈地笑笑,他知道萧炎是那种留不住的孩子,眼里只是兄长的关切。 海波东沉默地听着,掌心里握着枚装满了药材和一些器物的黑色纳戒,所有人都知道是给谁早早准备好的。 他总归是幸运的,因为有这样多的人坚定地爱他。 “各位,我想去中州,”萧炎说,“我想看看更广阔的世界,我想变强。来日方长,等我下次再回加玛,一定让大家刮目相看。” 周围的人欣然点着头,应和着,所有人都知道,萧炎是应当高飞的雄鹰,也是这里大多数人的希望,他总该走向远方,他总该带着那样多的期许和希望,做得更出色。 或许只有那个人,愿意倾其所有,只为给他一个短暂休憩的梦。 解决了加玛帝国的诸多事情,萧炎把常常挂在脖子上的戒指取下来,戴在指上,回头深深望了一眼即将阔别不知多少年的故乡,然后展开双翼,向远方飞去。 他在中州认识了很多伙伴,却始终如同一个人,一个人和许多势力结缘、结仇,在生死之间寻找机遇,没有人知道他是谁的弟子,那个在中州消失了太多年的名字已经被很多人淡忘了。 他有时候甚至怀疑,那是不是一场梦呢?那些血色的、温暖的、充满离合的夜晚,是不是他在离别太漫长的岁月里,自顾自编造出的支离破碎的梦?镜中花,水中月,少年所有不可强留的执念,都变成了这样一场荒诞的梦境,来挽救岌岌可危的他自己,教会自己所谓离别的意义。 没有人知道他和老师之间的关系,他也没有时间再回到米特尔家族的后院,去探到底有没有一个花月之下的泉池。混沌的思维被粗糙地塞在裂缝里,以至于自我怀疑的恐惧锈蚀了无数记忆。 他开始讨厌睡梦,沉眠似乎隐隐带了分离的意味,梦境又让他分不清现实。 直到四方阁大会,他对老师的挚友说,我是药尊者的徒弟。 风闲笑了,眼里是怀念的泪光,似乎等了故人太多太多年。透过他,萧炎看见了老师。 他没有和风闲回星陨阁,而是继续闯荡,星陨阁是一个约定,老师答应过要自己带他回去的,老师一定会的。 在那之后,他不再压抑修为,三年的坚实基础让斗气节节攀升,只一年,就到了斗宗巅峰。 “该去魂殿了,”他又听见自己说,周围是玄空子,风闲,天火尊者,小医仙等人,眼前是魂殿分殿的布防图,丹塔黑乎乎只点了几盏灯,无端地非营造出神秘的气氛来,怪不得老师不喜欢。 “该去救老师了。” 他又呢喃了一遍,似乎是说给自己听:“该去救老师了。” 风闲听见这话似乎微笑了一下,然后转头看向他说了什么,萧炎没听清,皱着眉想认真再听,还是听不清,他疑惑地睁大眼睛,却发现风闲整张脸都模糊了起来,惊慌之中,周围的人和物一下子像漩涡一样卷起来,细细碎碎的没有意义的声响在耳畔,视野一下子全黑了。 他好像沉入了黑色的海,一直下沉着,又像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跌跌撞撞往前走,却永远碰不到那点光。脑海里有一个浮浮沉沉的名字,一个贯穿了他一声的称呼,他张开嘴,脱口而出的是“老师”。 说出来的一瞬间,黑色仿佛玻璃般碎裂开,呼啸的风声吹进来,他猛然睁开眼睛,冬日的寒冷突然灌进身体,室内没点灯,清晨时分一片发暗的雾白。 哦……他想。 原来还是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窗外飞雪漫天,星陨阁难遇的大雪,纷纷扬扬。 清晨时分,已有年轻的弟子们踏雪出行,零零散散的欢笑声隐隐可闻。 梦中的场景,已经过了那样多年,他如今是斗帝,青涩的少年岁月实在太远太远,远到他也能够以长辈的姿态去笑着看那些新起之秀们,远到有些曾刻骨铭心的记忆也已然模糊了。 “怎么了?”身旁有声音响起。 他转头,药尘似是在睡梦中被他惊醒,伸手搂他,身躯带着真切的暖意。两个人自药圣复生以来携手至今,已经是人人称道的师徒与眷侣。 药尘看不清他逆着光的脸,却莫名看出一分许久都没见过的脆弱来。 “老师,你记不记得那个桃花林深处的温泉?”萧炎突然问。 药尘皱了眉坐起身,借着微弱的晨光看清他,才惊觉萧炎在无声地哭,泪流满面。 “当然记得……” “您记得,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米特尔家族的后山,有很多桃花树,我们还在温泉里……你怎么了?” 萧炎忽然就那样又笑了,他抵着药尘的胸膛,从小声笑到整个人都在颤动,笑到更多的眼泪流了出来。 “真好,老师,这个问题我想了好多好多年。”他哽咽得不成声调,带着那些年未曾诉说的痛,所有的掩饰溃不成军。 药尘似乎看出了什么,沉默地抱住他,在后背上轻柔地拍着,一如多年以前,怀中是那个十五岁自以为走投无路的少年。 他说:“都过去了。” 他说:“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那四年里,还是陪着你一起长大。” 他说:“我们还有未来很多很多年在一起,你永远都是老师的孩子。” 幸而,年少不可得的愿景,还有人用余生再满足。未尽的承诺,能在此刻重提。 “我想和老师去中州,想和老师去大陆每一个角落游玩,想认识老师认识的所有人,想和老师做…。” 温热的呼吸打在他耳侧,是真实的。他的老师有了rou体,所给予的一切也都guntang起来。沉沉的吻落在额头上,爱是无声的,全在身体的触碰里了。他总担心幸福是瞬间的东西,于是更用力地抓着他老师的手臂。 窗外是飞雪,星陨阁难得的一场雪啊,仿佛要覆盖一切痕迹,等到春来,又该是怎样一番情形呢? “好,等春开了,我们就去中州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