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过往

    李观书对上夏枳的眼睛，她神色平静，说话的语气也算得上温柔。

    可是空气里紧绷的氛围却做不了假。

    她没有歇斯底里的质问，质问他为什么不守约，可李观书知道，她很失望，比上次他在学校里口不择言的时候还失望。

    他忽然想起，之前被他刻意忽视过的求救神色，他转身之后她是不是和今天一样失望。

    徐之庭还想再说些什么，李观书拉着她的胳膊把人带了出去。

    老房子的门不隔音，她站在客厅里都能听到楼梯间里徐之庭的斥骂声。

    直到耳边彻底安静下来，她回到房间将身体蜷缩在床上，整张脸全都埋进枕头。

    他们有过好时候。

    徐之庭是夏枳除了李观书以外从小到大交到的为数不多的朋友，初中时候的夏枳面对自己窘迫的家境远做不到和现在一样坦然，整个人像是一直竖着刺的刺猬，用刺手的外壳抵御着所有来自外界的言语和视线。

    徐之庭和那时的她不一样，她家境好性格好，是远远看着就会让人心生向往的对象，在学校里很受欢迎。

    她记得那时只远远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对于生活在泥潭里的人来说，目睹别人的幸福也是一种残忍。

    她们成为朋友的契机是她初潮束手无策时递来的卫生巾，学校食堂对面的座位，临时抱佛脚时自然而然递过的作业本。

    她可以假装不喜欢太阳，但她拒绝不了太阳主动的拥抱。

    那个时候夏枳真的以为她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最好的时候两个人简直是形影不离，好到她理解不了后来发生的一切。

    徐之庭把她带入她的朋友圈，介绍自己的朋友给她认识，她仅仅是在那个人低血糖的时候递了一颗糖过去而已，微小到她几近忘记的交集，却像是在颜料未干时落下的大雨，将本该被掩盖的霉迹斑驳暴露。

    她不是迟钝的人，但好友的情分总是让她下意识去忽略不对劲的地方。

    “听说你家里很穷，能上学都是靠成熟男人的资助。”

    同学的视线恶意地扫过她的身体，营养不良的缘故，宽大的校服遮挡住她堪堪有些起伏的身体。

    她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瞳，无措且呆滞。

    “小小年纪就和不三不四的人混迹。”

    “她身上估计都被男人摸遍了吧！”

    “她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人……”

    “哎呀！你就是太单纯了，那种家庭出来的孩子，知人知面不知心。”

    甚至会有人专门在课间站在门口打量她，然后用似笑非笑的神情和身边的人说一句：“也就那样。”

    初初听到的她很茫然，甚至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被骂了。

    她听过的谩骂和闲话不算少，但这种程度上的确是第一次。

    小孩子的纯粹不只表现在善意上，纯粹的恶意更伤人。

    徐之庭紧紧握着她的掌心对她说不要在意流言蜚语，转头就对别人暗示那些流言的可靠性。

    捕风捉影的说辞她本就百口莫辩，何况有“至交好友”的证实。

    “要和我在一起吗？”徐之庭脸上满是轻松地笑意。李观书脸色涨红，回答的声音很坚定。

    “要。”

    “那女朋友的要求你可以满足吧。”

    ……

    顺理成章的，她开始形单影只。

    “徐之庭，你有意思吗？”

    在徐之庭再次贴到她身边时她终于忍无可忍，她不明白，既然这么不喜欢她，为什么要在拿走她的一切后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贴上来。

    “我喜欢你啊！”少女娇憨的声线理直气壮。

    “我喜欢你，你为什么要对别人好？她们对你来说可有可无，你为什么要对他们投入多余的精力，把注意力放在我一个人身上不好吗？”

    “我给你的你为什么要给别人！”

    徐之庭声音不受控地颤抖，神色是平素从未见过的固执。

    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从小到大只需要管自己喜不喜欢。

    夏枳甚至没有力气解释，她没办法在别人快要晕倒的时候视而不见，何况还是认识的人，她递过去的也只不过是一颗糖。

    她一直以来都只拿徐之庭当好朋友。

    夏枳已经下定决心从今以后和徐之庭以及李观书划清界限。

    奶奶猝不及防地晕倒让她走投无路，平日里精神十足的小老太太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单薄到一阵风就能吹走。十万块的手术费，不多，她却拿不出来。

    在医院充满消毒水味道的走廊里，她颤抖着手按下李观书的号码。

    她脊背的骨头在电话接通的几秒里化成碎片，她苦苦维持的尊严和奶奶的性命比起来一文不值。

    对于已经发生的事她做不到毫无芥蒂，可她也不能狼心狗肺，哪怕钱已经还了，她也没了撕破脸皮的立场。

    一直到毕业前，她就像是个傀儡，有求必应，笑脸相迎。

    高中和徐之庭分开，似乎是距离的原因她也收敛了很多，这样渐行渐远就是双方最好的结果。

    可是他们居然来打扰奶奶，夏枳难以接受。

    尊严不重要，但奶奶是底线。

    “你拦我干什么？你不是和她一个学校，她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为什么我不知道？”

    李观书垂下眸子，眼里满是自嘲。

    徐之庭真的拿他当过男朋友吗？又或者，从头到尾他不过是她用来接近夏枳的工具。

    “你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夏枳有男朋友又怎样？你不会现在还王翔着她会喜欢你吧。”

    被他刻意忽视地过去在脑海一一闪过。

    这个世界上，她最讨厌的应该就是他们两个了。

    一个一手主导了霸凌，另一个表面没参与实际上却是帮凶的竹马。

    明明本该是她最好的朋友。

    夏枳只躺了一会儿就直起身子，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用来伤心，况且，他们是不值得伤心的人。

    周于北坐在台球厅的沙发上，他只玩了一场就退了下来。

    齐呈前段时间也没逃过周于北的开屏行为，这会儿见他一个人来偏偏兴致不高的样子立马就反应过来。

    “你女朋友呢？给你买了衣服都宝贝成那样今天怎么没带着。”

    周于北听到女朋友三个字捏着杯子的动作僵了僵，没说什么。

    夏枳根本算不上他的女朋友，可好像也没必要专门解释，不然她会被看轻。

    “我不想带。”

    “呦，不想带你在这挂个脸，不会是人家没想跟你来吧！”

    齐呈说完就笑出声，他本意是开个玩笑，可看着周于北沉下的脸色，他笑的更大声了。

    周于北也有今天。

    往常那么多女生追在他屁股后面想和他一起玩他都不带，没想到居然被自己的女朋友嫌弃了。

    “咱们来一场。”

    齐呈乐极生悲。

    不是，周于北没带妹子可他带了呀！这不是让他丢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