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身陷险境

    沈卿月吻了陆旭初，甚至没有半点回避他的意思，越过陆旭初落在他身上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极其惹人厌恶的生物。

    傅奕宸死死攥着拳头，指尖嵌进血rou里，咬紧的嘴唇没有一丁点血色。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空气短暂的凝滞了，但这个吻还在继续，甚至到了让陆旭初紧张得有些缺氧的地步。

    沈卿月依旧扣着他的后脑，对陆旭初在一片寂静中有些扎耳的呻吟声置若罔闻。

    她越过陆旭初的肩膀看向傅奕宸，愤怒的火花燎原后她反倒冷静下来，这个世界的他—这个世界的傅奕宸的每个举动，每个细微的神情都那么陌生。

    情欲的潮红早已被猎猎的海风迅速带走，只剩下发丝间潮湿的汗水，让他看起来阴郁而脆弱。

    沈卿月恍惚了片刻，很难将记忆中的人跟眼前的人重合在一起。

    面前的男人向前走了一步，第二步。

    这个瞬间刻入身体般的本能反应让她几乎想要后退，可下一秒沈卿月一把推开了陆旭初。

    ——“啪”一声脆响，困在房间里回荡开。

    火辣辣的痛感在脸上扩散开，刺激着神经，两人目光相撞，傅奕宸紧紧盯着沈卿月，像是妄图在她这双眼睛里捕捉到什么似的。

    沈卿月也看着他，这一掌扇过去的力道大得她手掌发疼，傅奕宸被扇得侧过脸去。

    额前的碎发略微遮住他的眼睛，透过那些被打湿的发丝，沈卿月看到傅奕宸的眼眶红了。

    也许是她在陆旭初身上磨蹭了太久，忘记了时间，海上有些变天，此刻傅奕宸就像门外晦暗涌动的海潮，摇摇欲坠的暴雨。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沈卿月率先打破了沉默。她从西装外套的口袋里摸出烟盒，打火机发出声响，火光亮起来，在她的脸上忽明忽暗的晃动着。

    “这是狗看主人该有的表情吗？”

    沈卿月指间夹着烟吸了一口，烟雾让她那张毫不掩饰的露出轻蔑，不耐烦的面孔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如果你再做出任何一件企图干涉我的事情，那么下场只会跟今天一样——自取其辱。”她又向前走了一步，将烟雾吐在傅奕宸脸上。

    男人钉在她脸上的视线终于松动了，傅奕宸低下头，连同湿润纤长的睫羽一起低垂下去。被液体模糊的视线同他最后的不甘与可笑的自尊一起落在地上。

    “还是说你想跟我们一起？”沈卿月心脏抽痛了一下，突然笑起来，极其轻浮的环过傅奕宸的腰，向下滑去，捏了下那团弹软紧致的rou体，在他耳边低声：“真够欲求不满。”

    他在发抖。

    那个叫傅奕宸的男人在发抖。

    他脸颊红了一大片，很快浮现出凸起的指痕。

    接下来的事情沈卿月有些恍惚，与傅奕宸擦肩而过的瞬间对方的指尖勾住了她的衣摆。

    “……”

    “……”他没有说出口，她也没听下去，他手指的力道很轻，她几乎没有察觉到就早已转身离开了，只留下一片狼藉。

    房间里，陆旭初转身坐在了沙发上，他衣衫不整，却一点刚才羞涩慌乱的影子都没有了——不加掩饰地翘着腿，向后靠着，手臂搭在沙发上，一副东道主该有的随意姿态。

    傅奕宸还站在原地。

    陆旭初那双在沈卿月面前单纯热情的焦黄色眼瞳此刻流露出一种很复杂的情绪。

    “别在这傻站着了，怪尴尬的。傅总自便吧？”随即这抹复杂的情绪转瞬即逝，化成了嘲讽。

    他此刻才像是想起了呼吸。

    “尴尬的不该只有我，可惜不是所有人都有羞耻心。”面前的人在沈卿月离开后又挺直了脊背，他看向沙发上的男人，眼里是很直白的敌对，空气弥漫出一股硝烟味。

    “人？可卿月说你是条狗呢。怎么，做条有羞耻心的狗让你很骄傲？”

    傅奕宸冷冷地看着陆旭初，“既然都是狗，也不见得你在她这里有什么特别的。”他一秒也不愿再在这里待下去，转身离开时身后传来陆旭初的声音。

    “友情提示，如果你不踹门的话，我认为卿月是不会吻我的。”陆旭初勾起唇角，挑衅地冲傅奕宸眨了下眼睛。

    舞池里的乐声，酒精麻痹神经，藏着目的性的恭维与赞美潮水般涌来，沈卿月突然觉得可笑——同样是喝酒，境遇却如此不同。主体与客体，主动选择是否给对方一个面子，瞩目中赐予一个随意的施舍，而不是在令人局促不安的注视下被迫完成一件事情。

    傅奕宸的眼睛她不愿想，他想说的话也不想听，她甚至讨厌他闯入她的脑海，更讨厌这种失控——这个世界的傅奕宸不是那个傅奕宸。这个世界傅氏险些破产，他甚至沦落到跪下来求她的地步。

    不知道多少杯酒之后，视线开始天旋地转起来，沈卿月起身，找借口离席，晃悠悠地向船尾走去，由于来的宾客此时大多数在靠近夹板的宴会厅里，走着走着四周逐渐安静起来。

    她推开卫生间的门，双手支在洗手台前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还是一样的，熟悉又陌生的脸，她在手机里看过“自己”跟别人的合照，简直像理想中的自己，她想要活成的样子，以前她甚至不敢想，这样松弛、恣睢。现在镜子里的面孔却是紧绷而疲惫的。

    沈卿月打开水龙头，试图清醒过来，低头的瞬间，有人从身后捂住了她的口鼻，诡异的甜味钻进鼻腔，她立刻意识到是布上的是乙醚。

    “碰——”沈卿月激烈挣扎起来，抓住对方的手腕企图挣脱。她整个人近乎离地，猛地踹在门上。

    视野一片漆黑，但眼前系统的积分数字却红的扎眼，这段时间她几乎已经适应了系统的悬浮屏，却在焦头烂额麻痹自我中忽视了上面的数字，如今这串数字只剩下个位数，并且在此刻又减少了一个数字。

    意识渐渐远去，她突然觉得很累。

    彻底昏迷之前，沈卿月似乎听到了谁的声音。

    自己昏迷了多久？十分钟？半个小时？睁眼后沈卿月第一时间想。

    “哼…真够蠢的……”还是那个熟悉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入他的耳中。

    紧接着是踢踹声，身体撞击墙壁的声音，以及极力压制的呻吟声。

    “咳……”

    “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

    “与其冒这样的风险，倒不如用我做人质。”那声呻吟过后很快变成了戏谑。

    “cao，没见过你这种上赶着做人质的。”

    “嘶…别跟他废话，这小子差点把我手臂卸了。”

    “你以为傅氏还是曾经那个傅氏，你还是以前那个大少爷？别做白日梦了，小白脸，你现在就是个卖屁股的。”

    “呵…”她听到傅奕宸哼笑了一声。

    “你试试？说不定今天之后我就是沈家的女婿了呢…咳咳……”

    他轻佻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但很快傅奕宸就调整了呼吸，接着开口。

    “你结论下得未免也太早了点。用脚趾想都知道，如果沈氏要救傅氏的事是假的，傅氏现在早就破产了。”

    他受伤了。

    就算没看到傅奕宸现在的样子，沈卿月也能从他紊乱的气息里听出来。现在可以推断出绑匪至少有三个，傅奕宸跟其中一个或者几个发生了打斗，然后受了伤。

    过量的信息让刚从昏迷中醒来的沈卿月头疼欲裂，甚至一时无法理解傅奕宸的言行。

    他是怎么找到她的？难道这个人就这么热衷于踹门？他又在这里胡说些什么？

    沈卿月躺在地上，长发遮住了她的面孔，暂时没人注意到她已经醒了。

    这种电影里才有的剧情居然会发生在她身上。

    莫名其妙的来到一个不属于她的世界，拥有一份不属于自己的人生……这样一想似乎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了。

    又是踢踹声，“别他爹墨迹，赶紧起来。”她看到这些人的鞋子，紧接着靠在墙边的傅奕宸被拽了起来。

    几滴殷红的血落在地板上。

    枪伤……？

    不等沈卿月思考，她便身体悬空，被打横抬了起来，歹徒抛出了勾索和绳梯开始撤离。

    她被转移到了一搜快艇上，海风很冷，船身随着波涛上下起伏着。冰凉的雨丝打湿她的头发，晃动的视线里，沈卿月看到还有一艘快艇在距离游艇一百米左右持枪警戒。

    快艇在她跟傅奕宸转移后便迅速发动了。“卿月！”她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陆旭初几乎是踉跄着扑到游艇护栏边的，但很快他的声音就被快艇的发动机掩盖了。

    傅奕宸一向是那种惜命的人。这再正常不过了。一个人拥有的越少，越有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勇气，一个人越是拥有权势、金钱、地位，就越惜命，越胆小。她见过太多这样的人，包括傅奕宸。

    可他为什么会反常到跟这些歹徒起争执，甚至到了让对方开枪的地步。

    值得庆幸的是刚才他说话听起来状态尚可，看起来中弹的部位短时间内不会危及生命……吧？

    血迹洇湿他右肩的衬衫跟外套，又随着雨水面积扩散得更大，失血让他的脸上更加没有血色了，连嘴唇都开始发白。

    他是这种爱逞能又莽撞的人吗？有一瞬沈卿月甚至对傅奕宸的认知产生了动摇。

    下一秒，她看见面前的男人跳入了海中。

    半点征兆都没有。

    旁边的歹徒甚至来不及伸手抓住他。

    他就这么坠入了一片未知的，危险的，汪洋汹涌的黑色里。

    “噗通——”又是一声跟浪潮相比，渺小的，微不足道的水声。

    像一条银鱼一样，沈卿月也钻进了冰冷的海水里。

    明知道这种情况下不要暗自行动，先搞清楚状况才对，这么弱智的道理——！

    傻X！

    你是有什么智力缺陷吗傅奕宸？？？

    让沈卿月如此迅速敏捷果断地跳下去的第一驱动力不是什么高尚的救人本能，而是难以言喻的愤怒，让她几乎被这种愤怒冲昏头脑。

    浪潮翻滚，跳下去的瞬间部分海水没入她的口鼻，沈卿月浮出水面，却没有在水面上看到傅奕宸。

    他手脚还绑着扎带！

    虽然现在海里的能见度很低，但他们应该没有拉开太大的距离。傍晚天色越来越黑，四周都是没有边际的海浪，她水性算好，却也不得不随着打过来的海潮沉浮。

    沈卿月深吸一口气，重新钻进海里。

    她吐出气泡迫使自己沉下去，寒冷的海水刺激眼睛，鼻腔。

    开什么玩笑。

    你以为我为了救傅氏扔了多少钱。

    她向下游去。

    就算手脚有扎带，傅奕宸也完全可以保持浮在水面的状态，但他就这么任凭自己沉下去——

    傅氏鼎盛时期朋友多，敌人也多，大厦倾颓，作鸟兽散，低估时人性恶的可怕，头顶的秃鹫谁都恨不得傅氏这头瘦弱的狮子早日咽气。

    他说的那些混账话，他现在自杀式的举动，无非是猜到了这场绑架的原因——阻止沈氏救傅氏，并企图用自己的死来解决问题。

    哈……

    你以为你的死就能解决问题？

    沈卿月一把抓住了傅奕宸的手臂。

    别开玩笑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

    你以为自己背负的东西多沉重遭遇多凄惨到了要用死来解决的地步吗？

    懦夫。

    向下坠落的人难以置信地睁开眼睛。

    那我所经历的一切呢？

    沈卿月用牙齿咬断了傅奕宸手腕上的扎带。

    让你这么轻松的逃避一切太仁慈了。

    她拖着傅奕宸奋力向上游去。

    带着你那可悲的自尊心痛苦的活下去吧。

    那艘快艇已经迅速折反回来了，沈卿月猛地推了傅奕宸一下，将他推出水面的瞬间快艇上的人叫骂着一把将他拽上了快艇。

    他近乎癫狂地挣扎起来，对方两个人都险些按不住他。

    气泡钻出肺叶，炸开似的疼，她明明在滑动四肢却不断下沉，她越想要呼吸就呛入更多的水。

    愤怒褪去之后恐惧便侵占了身体，抽干她本就透支的力量。

    窒息让沈卿月控制不住地挣扎，她张开嘴企图摄入氧气，却只有冰冷咸苦的海水无孔不入的钻进身体。

    这下她看起来更像个笑话了……

    写成小说都会被读者骂冷脸洗内裤的程度。

    也不能这么说吧……毕竟一心求死的胆小鬼又不是我。

    我只是……

    想要回家而已。

    意识消失前沈卿月想。

    “醒醒……”

    她听到有人在叫她。

    “醒过来。”

    声音清晰起来。

    沈卿月猛地睁开眼睛。

    面前的人，是她自己。

    “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她对她说。

    回归现实的瞬间，她依旧在冰冷的海里，头脑却短暂的清晰了。

    沈卿月用最后的力气向上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