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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九针 第82节

    马蹄踏踏,尘土飞扬,遮天蔽日,犬吠人声遍布。

    “那女贼就往这边跑了。”

    “做好防控。”

    “后边左右都守住了——”

    几个官将神情愤怒又激动,那群山贼已经都被杀了,上边交代的任务其实也算是完成了,遇到真正的墨徒是意外。

    以往只是听说,今日才亲眼看到墨徒有多可怕,竟然将一群山贼都杀了,还敢当着官兵的面砍下山贼的人头。……

    如果抓住这些墨徒,这就是意外之功,皇帝必然大喜大赞。

    此时天光大亮,又在平阔之地,没有了黑夜和山林做掩护,那墨徒果然插翅难逃,很快就被发现踪迹,还辨认出了身份。

    是个女子。

    “追——”他们挥动大刀,“她逃不掉——”

    他们亲眼看到她逃向这边,就这么短的距离,她无处可逃了。

    官兵疾驰,猎犬狂吠,但就在越过一道缓坡之后,奔驰的人和猎犬都放慢了速度,队形也变得有些散乱,宛如遇到了堤坝的洪水,一阵阵后涌。

    “干什么!”将官在其中也被乱了速度,怒吼,“那贼匪只有一人。”

    就算又来了同党,也没什么可怕的。

    “大人,是,都察司。”前方的兵士急急回报。

    将官的骂声一滞,都察司?

    ……

    ……

    奔腾的兵马都停下来,分开一条路。

    一队人马走在其中,从高处看,宛如一把利刃。

    数十黑色锦衣人簇拥着一辆黑色马车缓缓而行。

    将官疾驰而来,远远就跳下马,急急走过来,俯身恭迎施礼:“下官见过都督。”

    马车里没有任何回应。

    “不用多礼。”骑马跟在车边的朱川说,又问,“你们干什么呢?”

    将官忙说:“我们在追捕墨徒。”又忙加上一句,“都督您出外不在,陛下交代给大理寺来督办了。”

    墨徒是晋王案余孽,归都察司管,万一霍莲觉得他们插一脚是对他不敬就糟了。

    还是赶快撇清干系,他只是听差,霍都督有不满去跟陛下跟大理寺闹就好。

    不过马车里依旧无声,霍都督不是谁人都搭理,依旧是旁边的朱川哦了声。

    “那你们快去追捕吧。”他说,说罢摆手,人马继续向前。

    将官有些没反应过来,站在原地没动。

    “怎么?”朱川问,“我们不能过去?”

    将官这才反应过来,忙让开:“能能。”说罢站在路边再次一礼,“都督走好。”

    黑色的马车缓缓走过去了。

    待走了一段距离后,后方才又响起乱乱的马蹄声,官兵们继续开始追捕。

    “搜——地面草丛都不许放过。”

    伴着喊声,马匹拖着滚刀铁划过地面,荡起烟尘滚滚。

    朱川走在车边,忍不住嘿了声。

    “他们都没想到要搜都督的车。”他说。

    没有人回应他的笑话。

    马车内安静无声。

    朱川也突然觉得这个笑话不好笑了,他扯了扯嘴角,看向前方,脑子里继续嗡嗡乱乱。

    也没法嘲笑那将官,换做他也想不到,墨徒藏在都察司霍莲的车里啊。.

    第62章 明暗话

    一开始朱川以为那女子是来刺杀霍莲的。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朱川糊涂了。

    那女子喊出了都督的旧名,这不奇怪,知道都督旧名的人多得是。

    不过取剑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都督听到了,就制止了攻击。

    那女子毫无畏惧冲过来,当听到都督说那句“是逃捕吧。”她还点点头。

    然后还说——

    “让我躲躲。”

    想到这里,朱川再次回头看一眼马车,因为名声恶劣,仇人多,刺杀多,霍都督防护严密,马车特别打造,门窗紧闭,宛如铁桶,看不到里面任何动静。

    那女子说完这句话,径直走向马车,坐了进去。

    而都督竟然没有去将她拖出来,乱刀砍死,反而下令,启程。

    朱川不知道自己怎么上马启程的,别看适才跟那将军说话有模有样,但其实他脑子里完全是一团浆糊,他的声音在脑子里嘶吼不停。

    那个女的!

    那个女的!

    爬上了都督的车!

    ……

    ……

    门窗紧闭,马车内昏昏暗暗。

    霍莲看着对面的女孩儿,坐在马车里,她解下了围巾,斗篷也扔到一边,还在继续脱外衣。

    她似乎并不在意马车里有一个陌生男人。

    霍莲也没有避开视线。

    如他所料,血迹尘土污泥混杂的衣裙内自然是干净的另一套衣裙。

    他看着这女子将污迹衣裙和斗篷围巾包裹在一起,堆在马车一角。

    “这些就由我处理了是吧?”霍莲问。

    七星这才看他一眼,似乎在说这是不用问的问题,说:“没有人会搜你的车你的家。”

    霍莲哦了声:“多谢你告诉我这一点。”

    这是嘲讽,但那女孩儿不知道是听不懂,还是不在意,靠着车壁一副要闭目休息的样子。

    “要不要再给你看看伤?”霍莲问,“要不要喝点热茶,吃点东西?”

    七星说:“不用客气。”

    霍莲这次真笑了,笑出了声。

    “好,不客气。”他说,又问,“那要不要我告诉你,我是什么人?”

    “我当然知道……”七星说,话出口又停下,似乎在思索自己该不该知道。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

    昏昏车厢里,他裹着裘衣,脸很白,眉目清秀,但因为不爱笑,这面容就显得很清冷,尤其是眼中满是寒霜,阴测测令人不敢直视。

    “你知道我是梁八子。”他说,“亲手斩杀了义父,也亲手斩杀了很多墨徒的梁八子。”

    他看着七星,微微笑了笑。

    “其中就有你的父亲。”

    “洛七星小姐。”

    听到这个称呼,七星神情淡淡:“他应该告诉过你,七星不姓洛,也没有父亲。”

    霍莲看着她:“你为什么认为他应该告诉我这些?”

    谈论女儿不认父亲,也不用父性,这是很私密的事,只有关系很亲近的人才会交流这个,作为镇压晋王谋逆,杀掉逆贼从众墨徒的梁八子,跟一个墨徒有这种私密的谈话?

    这是常人不该有的念头。

    这不合情理。

    “因为……”七星抬起头看着他,看到霍莲森森的眼神,她伸手指了指,“他把剑给你了,他既然把剑给了你,一定会跟你说很多话,尤其是那些陈年往事,会交代的很清楚。”

    霍莲垂目,握着膝头上的六尺剑。

    “给?为什么是给?”他说,“这是我的战利品,你知道什么叫战利品吗?就是杀了这个人,抢到的东西。”

    七星说:“他如果不想给你,你抢不到的。”

    听到这句话,霍莲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女孩儿,女孩儿神情平静,就像带着一张面具又像隔着一层水,看不到她的任何情绪和情感波动。

    “你对他倒是很了解啊?”他说,“不是说既不是父亲,也不姓洛吗?”

    这个问题更好回答了,七星说:“因为他是墨者,墨者都这样,要是不想给你,自然有办法带着自己的兵器一同去死。”

    她说的话合情合理,没有任何问题,但……

    她是不是忘记了,现在她坐在这里,就是最大的问题。

    霍莲看着她。

    一个墨徒在面对追捕的时候,竟然敢把他这里当做庇护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