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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不疼

    

4 不疼



    顾立扭开门,看见白惠珍坐在沙发上时松了口气,将东西放在入户柜上后低头换鞋。

    “刚刚李姨说您下午没去打牌,您身体不舒服吗?”

    白惠珍没说话,背对着他木木坐着。

    屋里没开窗户,连窗帘都没拉开,又闷又暗,客厅里那个老旧的钟表默默走着,发出很大的声音。

    察觉到气氛不对,他又说:“给您买了草鱼,今儿曹叔刚捕的,很新鲜。”语气小心又讨好。

    白惠珍还是没说话。

    顾立提着菜走了进来,又问:“您想吃清蒸的还是红烧的?”

    看到茶几上本该藏在自己房间柜子深处的那包烟时,他终于明了了,收了声,垂眸看她面无表情的侧脸。

    老太太不看他,语气没什么波澜:“东西放下,拿戒尺过来吧。”

    “是。”

    顾立依言把东西随手放进厨房,又回到客厅把挂着的戒尺拿了下来,双手托着递给白惠珍。

    厨房里那条草鱼还活着,塑料袋里的水流光了,淌了一地,它被窒息裹挟着从塑料袋里跳了出来,再噼啪一声翻进洗碗池里,洗碗池里没水,扑腾了几下之后终是没了动静。

    不过客厅里听不到这些,只听得见那钟走着,白惠珍接过戒尺,表情肃穆,语气冰冷:“跪下。”

    顾立一言不发,抿着唇就朝着外公和mama的遗像跪了下来。

    白惠珍也看着那照片,神色哀伤,抖着些不自然的哭腔:“我对不起你,没把孩子教好,什么时候学会的那玩意儿也不知道。”

    话音未落,就听到了戒尺在挥舞时破空的风声。

    戒尺是今年新买的,竹制的,比之前断了的那把要薄些,不过抽在身上更疼了。

    顾立挺直了背,咬着牙默默忍着。

    又重重打了几下,像是进入中场休息,白惠珍垂下手问他:“什么时候学会的?”

    顾立好像感觉不到疼痛,声音依旧淡淡的:“上周第一次抽。”

    白惠珍又举起了手,戒尺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单薄的衬衫布料在顾立后背跳起了愉快的舞步,踩着皮肤火辣辣的疼。

    “说谎,那里面都没剩几根了。”

    “第一次学抽还不会,所以全浪费掉了。”

    老太太哼了声,颤抖着手,停了下来,平静了会儿又突然换了个表情,开始声嘶力竭地吼起来。

    “你外公因为什么没的,我没告诉过你吗?!”

    更重的戒尺拍了下来,顾立咬紧牙关,没吭声。

    白惠珍歇斯底里:“说一万遍就是不听!”

    “让你别碰!”

    “就是要碰!”

    “我让你不听话!”

    最后一下正中侧腰,顾立没忍住闷哼出声,终于开口认错:“外婆,我错了。”

    老太太扔了戒尺,胸膛剧烈起伏着,大量的空气吸进去又被挤出,她似乎有些累了,脚步往后挪了一步靠上沙发后背。

    呼吸终于平复了些,她像以往每次“教育”结束时一样问他:“以后还犯吗?”

    顾立低着头,“不会了。”

    这几个字说了无数次,不会有任何波澜,白惠珍已经听不出他在撒谎了。

    白惠珍看着他在微微颤抖的背,眼底闪过心疼,问他:“疼吗?”

    顾立还跪着,腰都没弯一下:“不疼。”

    她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嗯,起来吧。”

    “教育”结束,白惠珍又去照看她的蔷薇去了,而顾立也跟无事发生一样,熟练地去厨房做饭。

    吃了饭,顾立就出门了,说是去打工,白惠珍喝着茶点头让他早些回来。

    可能是察觉到他的封闭,白惠珍才同意他出去打工的。就在家附近的今朝。

    今朝是凉城北苑区非常有名的酒吧,城市扩张后,城市中心转移,北苑区也随之老去,周围建筑起起落落,但好像只有今朝一直在这,永远年轻,永远兴盛。有人说今朝后头的老板背景不简单,是北城某个大家族的人。

    一开始白惠珍是不同意的,老一辈的人都觉得那地方乱,不干净,后来顾立偷偷去了一段时间,白惠珍发现他好像真的变开朗了些,而且听说还交了朋友,她就默认了,没再拦他。

    ……

    顾立解开自行车锁,给陈淮坚打去了电话,“你在哪儿?”

    陈淮坚报了个地址,又恶狠狠地警告他:“你要是敢骗我,老子找人弄死你。”

    顾立没理会他的威胁,淡淡道:“那就在那附近吧,我到了给你打电话。”

    说完就挂了电话,骑上自行车走了,没管那头响起的“国粹”。

    顾立是这个学期才转到二中的,他和陈淮坚之前都是一中的学生,陈家家里是做房地产的,在凉城是有头有脸的家族,甚至在北城那边也是有些名号的。

    陈淮坚的爷爷年轻时在部队里呆过,所以陈家可以说是军事化管理,家规森严,一家人都规规矩矩,板板正正的,除了陈淮坚。

    陈淮坚爸爸那辈还有三个兄弟一个jiejie和一个小妹,到他这辈就只有他一个儿子和三个jiejie,所以他一出生就成了家里的“小霸王”,占着家里人的宠爱作天作地,就他爷爷能压得住他。

    陈淮坚是学校有名的校霸,顾立平时也不爱跟人打交道,从读书以来就都是独来独往,两人本应该没有什么交集才对的,但陈淮坚有个双胞胎jiejie叫陈淮安,从初三就开始追顾立,追了两年,顾立都没同意。

    陈淮坚觉得顾立家里穷,除了那张脸一无是处,气他不把jiejie放在眼里,于是明里暗里地找顾立麻烦,给他使绊子。但顾立也不是好欺负的,抓住了他怕他爷爷这个点,找到他欺辱同学,酒吧约炮的各种黑料。

    这不,正准备拿着这些东西找他“谈交易”。

    ……

    “对,我到了。你在哪儿?”陈淮坚叼着烟,流里流气地站在路口张望。

    顾立虚虚捏着手机,看着不远处的陈淮坚眼里闪过一丝狠厉“你往里走两步。”

    “你他妈最好没骗我。”说着就朝顾立这边走了过来。

    顾立蛰伏在暗处,没说话。

    陈淮坚过来时他突然大力将他扯进那条巷子,紧接着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照着他的脸狠狠去了一拳。

    陈淮坚挨了一拳,怒气冲天:“顾立!你他妈敢打我!”

    “老子不弄死你!”说着就在黑暗中辨着方向挥出拳头。

    顾立很轻松就躲过了,抓住他的手一拧,又快速出拳,拳拳到rou。

    陈淮坚有些夜盲,本就看不清,顾立出拳又快又狠,几个来回间就已经落了下风。被摁在墙上时终于忍不住求饶了。

    “别…别打了。”

    顾立又往他侧腰狠狠去了一拳,戏谑道:“不是要弄死我。”

    陈淮坚一直是个识时务的人,求起饶来很有一套,语气低下又态度诚恳:“错了,我错了,顾立,顾大爷,你放过我吧。”

    顾立点了烟,吸了一口,突然,余光瞥见巷子口的女孩,轻啧了一声,将压着陈淮坚右手的膝盖拿开,又用了些力将他按回墙上,陈淮坚受伤的左脸又重重撞到墙上,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顾立拍了拍他脸冷声问:“这人是你带来的?”陈淮坚艰难地睁开眼,看着巷子口的林偏颜,喘着气,有些无语:“我不认识她。”

    顾立哼了一声,又吸了口烟,声音有些沙哑:“以后别来招惹我,像陈少爷这有头有脸的人物,又何必盯着我这样的人。”见他没反应,又重重拍了下他后脑勺。“嗯?”

    陈淮坚嗷了一声,忙应着:“知…知道了!”

    顾立将烟咬在嘴里,又重重把他往墙那一摁,随后松开了钳制他的手,任陈淮坚在一边哀嚎。

    他缓缓弯腰捡起书包,拉开拉链摩索了片刻,从里面掏出一个U盘随手扔在他脚边。

    “东西在这了,不过怕陈少爷反悔,我多备份了一份。”

    陈淮坚捂着受伤的胳膊慢慢直起身子,啐了顾立一口,恶狠狠的:“顾立你他妈别被我逮到!”

    顾立斜斜挎着书包,也不理他,转头出去了。

    谈完交易后,顾立就去今朝上班了,也没将那个女孩放在心上,对他来说,甚至连插曲也算不上。

    没想到的是,自己早就成人家眼里的鱼了。

    ……

    顾立半夜回的家,晚上睡的晚,第二天自然就迟到了。

    在校门口那顾立被拦下记了名字。

    奇怪的是,那小姑娘叫住他时居然喊的是他的名字,明明这是他第一天来学校。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女孩很白,有些瘦,肩膀很薄,感觉一捏就能捏碎。

    她扎着高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风吹过她鬓边的碎发,她漂亮的杏眼微微弯了些弧度,又软又乖。

    眼睛亮晶晶的:“顾立,你迟到了。”

    顾立觉得这双眼睛自己好像在哪见过,又想不起来,但也只是小纠结了下就接过笔写了名字走了。

    他向来不在意这些,他的世界没有别人,也没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