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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他来了

    

6 他来了



    清晨,天气不错。

    林偏颜正在楼下等车去画展会场,一辆银色保时捷在她面前停下。

    车窗摇下,露出一张攻击性极强的帅脸,是那种人群中一眼就能看见的类型。

    江止川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阿颜,早上好。”

    林偏颜笑着点头:“早上好。”

    见车上只有他一个人,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取消了网约车订单,拉开副驾驶坐进去,又拉了安全带系好,这才问道:“江医生呢?”

    江止川熟练地倒车,驶出小区。

    “他先过去了,正好我顺路过来接你。”

    林偏颜说:“不是有演出吗?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演出取消了,我跟你一起过去。”

    他们是住在一起的,来接她的路也并不顺,演出取消,还被江鹤青赶了出来,除非……

    林偏颜问:“你们吵架了?”

    江止川侧头看了她一眼,一脸的你怎么知道的表情。

    江鹤青是江家养子,跟江止川没有血缘关系,至于他们俩的关系,跟他们认识这么多年,多多少少还是看得出来的。

    等红绿灯时,他耳根泛起红色,“小问题而已。”

    林偏颜自然察觉到他的扭捏,捏了捏手指,犹豫了会,还是跟他说:“江医生是个很好的人。”

    “你好好照顾他。”

    江止川撇撇嘴,“废话。”

    “昨天我看他好像是腰疼,”林偏颜转头看他,继续说,“走路姿势也有些别扭。”

    江止川差点一脚踩上刹车,车辆颠簸了下,他脸一红,“嘿,你个小丫头。”

    林偏颜没说话,面色平静得仿佛就是在简单地陈述事实。

    他问:“你怎么知道的?”

    林偏颜有些无语:“你一天天地黏着他,恨不得变成一个挂件挂在他身上,我想不知道都难。”

    江止川摸摸鼻子,喃喃问“有这么明显吗?”

    林偏颜点头。

    车转过一个弯,江止川才轻咳了声,强硬转移话题:“我哥说你都停药了,真棒。”

    林偏颜似乎心情不错,咧开嘴笑了笑,“谢谢。”

    江止川也跟着笑起来,骄傲道:“还得是我哥。”

    又随便闲聊了几句,会场就到了。

    江鹤青站在门口等他们,看到人就笑着迎了过来,他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高领毛衣,气质越发温润。

    林偏颜朝他点头,“江医生。”

    江止川有些别扭,“哥。”

    他笑着:“阿颜。”

    并不看江止川一眼。

    江止川一时手足无措,急急看着江鹤青却又欲言又止

    林偏颜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要不你们聊聊?我先进去。”

    江止川给她比了个大拇指,又抬抬手,示意她快些离开。

    林偏颜没忍住笑了出来,跟江鹤川说:“那我先进去了,江医生。”

    江鹤青依旧不看那头的人,微笑着看她,绅士道:“有事给我打电话。”

    林偏颜点点头,转头又跟江止川比了个加油的手势,这才走进会场。

    ……

    人不少,但场馆安静,连讲解员都没有。

    她不懂画,看到那些抽象的线条没感到什么强烈的共鸣。随便转转也就在休息区找了个角落坐着等江鹤青他们,江止川之前学过画画,或许他倒是能说出什么门道来。

    握着杯温水,她又开始发呆,连身后什么时候坐了人都不知道,隔着盆茂盛的绿植,那两个人的对话一字不差落在她耳朵里。

    两人都极力压着音量,但离得太近,并没有什么用。

    “徐家今早出什么事儿了?听说警察都过去了。”

    “徐家那位跳楼了。”

    “没了?”

    “嗯。”

    “前几天不还出席陈淮安订婚宴的吗?怎么突然这样?”

    “还能为了什么,除了那位,还能为了谁?”

    “你是说……”

    那人似乎被蒙住了嘴,唔了声,倒是没声了。

    “你疯了,今天可是他小姨的画展。”

    “……”

    林偏颜指间泛白,几乎握不住那杯水,再听不见其他,脑子里只剩下几个字。

    徐若佳,

    死了。

    有些遥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在失控前慌忙冲进洗手间。

    ……

    那天,天好像不怎么晴,也有可能是学校厕所里的灯光太暗,她总是记不起来,有时候连她们说的话也记不起来,今天倒是回忆得完完整整的。

    “林大校花,怎么不说话了。”

    她当时手脚被绑住,被那几个人压在学校厕所里,嘴里塞了条抹布,除了干呕,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生理性盐水泛出,她颤抖着,隔着眼前模糊的水光看着围着她的一圈人。

    有人在她腰上狠狠拧了一把,她无助地呼痛,呻吟,在地上挣扎起来。

    她们笑得更开心了,像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你看她这样扭着像不像蛆。”

    “好玩儿。”

    她们笑着,纷纷加入这场施暴,像小学生第一次参加化学实验时候的场景。

    兴奋的,探究的,有趣的。

    “我也来试试。”

    “打这反应更大诶!”

    “这里也是!”

    更多的拳脚如同暴雨落下,她避无可避,后脑勺撞上台阶,眼前一阵发黑。

    见她停止挣扎,她们似乎不满足了,纷纷停手凑过来看她。

    “咦,这满脸的鼻涕眼泪,真恶心。”

    “给她洗洗吧。”

    “同意。”

    “这天这么热,正好洗个凉水澡呢。”

    紧接着,铺天盖地的冷水从四面扑来,她除了发抖,发不出其他声音。

    在接着,是几声感叹。

    “啧啧啧。”不是赞赏而是像在评论一件商品好不好看,值不值这个价钱。

    “你别说,这身材真好,怪不得那些男的见到她都跟公狗发情似的。”

    “脱了给她录像吧,说不定能买个好价钱。”

    她们的笑声围着她,仿佛很远,她明明听不清,可事实上,她正身处地狱呢。

    那人笑着,手伸向她,她已经虚弱到无力反抗,绝望地闭上眼。

    下一瞬,那人的身影被踹翻。

    徐若佳抽着烟,理了理因为踢她而弄乱的粉色刘海,觉得不解气又踹了她一脚。

    “我他妈让你脱她衣服了吗?”

    她将烟蒂狠狠摁在她身上。伴随着布料烧焦的味道,那人尖叫起来,不过只是一瞬,因为她被蒙上了嘴。

    那人很害怕,连忙忍着肚子的疼痛爬到她脚边。

    “佳佳,我的错,下次不敢了。”

    “打。”

    冷冰冰的声音再次传来,哦,是来自地狱的恶魔。

    转瞬间,呼痛声和求饶声响起,她也成了受害者。

    ……

    干呕结束,林偏颜关掉水龙头逼迫自己从噩梦中醒来。

    她抬起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抬手将满脸的泪痕抹去。

    都结束了,林偏颜。

    ……

    又待了会,她将身上的水渍处理干净,刚出洗手间,就撞见陈淮安正挽着顾立的臂弯从会场门口进来,离这边很远,但她脚步停住,下意识想躲,于是在脑子反应过来前,她就已经跑进了消防通道。

    门关上,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目光就对上了站在阴影里的那个人。

    他很高,一身黑色西装,五官深邃,跟记忆里大差不差,文质彬彬却那样可怖,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西方吸血鬼。

    那人嘴角噙着笑,眼神冷冷缠住她,缓慢吐出烟圈,在她拉开门的瞬间,火星落地,那只手擦过她耳畔,重新将门压实,力道不小,林偏颜耳边甚至生出风声。

    她浑身僵住,止不住地发抖,窒息感袭来,她开始强迫自己呼吸,本能地想张开嘴尖叫。

    然而,下一秒却被捂住。鼻尖全是香烟的味道,她想干呕,却被困住身体,动弹不得。

    他的体温冰凉,手掌皮肤粗糙,压迫感从心底里传来,她渐渐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见她不动了,他轻轻笑起来,环住她肩膀,将她带进怀里。

    手指轻轻摩挲她柔软的脸颊,再慢慢凑到她耳边,声音如同鬼魅,

    “嘘,”

    “宝贝。”

    他用胸膛死死贴着她的后背,甚至因为她的颤抖而隐隐兴奋着。

    他吻上她的耳朵,慢声细语:“是挺久没见了,宝贝。”

    林偏颜冒出鸡皮疙瘩,窒息感袭来,脸上不觉已经被泪水浸湿。

    他用拇指温柔抚去她的眼泪,依旧笑着,又紧了紧怀抱。

    垂下眼睑,他有些委屈,“不知道你想没想我,我倒是想你想得紧。”

    说完,他埋首在她颈间,感受她的味道和体温。

    “怎么自己跑出来了,还以为这次要找你挺久的。”

    许是求生的本能,林偏颜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踩上他的脚,又趁他吃痛卸力瞬间推开他,拉开门跑了出去。

    后背撞上墙,像是被她逗笑,他笑着“唉呦”了声,没有伸手抓她。

    她张开嘴,边跑边很用力地呼吸着。

    身后传来他咬着牙的轻笑:“哈哈哈,跑吧。”

    他语调轻快地上扬,语句是威胁,却像是在调情。

    他说:“会抓到你的。”

    林偏颜没回头,脑子里不停大喊“快跑!快跑!快跑!”,她不要命地跑。

    不,她就是在逃命。

    众人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很快,有个人影跟着追了出去。

    她一路跑出会场,正好撞上准备进去的江鹤青。

    江鹤青很远就看见她,察觉到她不对,忙伸手去抓她,没抓住,她直直跑了出去,江鹤青连忙抬脚追去,在她冲进车流前一把将她捞了回来。

    她倒在他怀里,还在不停挣扎,满脸泪水,急切张嘴喘息,可是空气却好像被隔绝,她被憋得满脸通红。

    江鹤青急急喊了两声,“阿颜!阿颜!”

    她听不到。

    他抬手捂住她的嘴,又放开,

    “阿颜,呼吸!”

    “你能听到吗?”

    “阿颜!”

    动作重复了几次,她脸色终于好转了些。

    “对,就这样。”

    “呼……”

    “吸……”

    她眼神没聚焦,仿佛置身冰窖,身体在不停颤抖,嘴唇苍白,嘴里不停喃喃着。

    “跑,快跑!你放开我!”

    “他来了!他来了!”

    江鹤青手一抖,握住她的肩膀,焦急问她:“谁?谁来了!”

    她的泪水一遍遍落下。

    “孟庭期……”

    “他来了。”

    江鹤青心里那根线啪嗒一声断了。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