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谈以佳又做梦了。

    约莫半个月前，谈以佳开始在凌晨做梦，醒来时天都没亮，她觉浅，这么折腾一番很难再入睡，而缺乏睡眠对一个正在上高二的女生来说影响很大。

    不过比起影响学习成绩，令谈以佳更加在意的是梦的内容。

    她这十几个梦，诡异地串联在了一起，像是每天准时播放的电视连续剧。至于梦的内容么，谈以佳梦见自己生活在一本校园文小说中——就是那种在高中女生中畅销的小说，男主是桀骜不驯的校霸，女主是漂亮温柔的校花，两人起先看不对眼后来又解除误会，最后携手考上清华北大，拥有完满的结局。

    很不幸，谈以佳不是那个上清华的女主角，不过她在这个故事里也稍有姓名。

    青春爱情小说不会设置什么穷凶极恶的反派，顶多是几个烦人的同学和阻挠早恋的高血压父母。这个故事里有个一直在给男主找麻烦的外校混混头子，名叫廖颂，从零星的梦境片段中，谈以佳都能推测出他的结局——被男主家里狠狠收拾，惨遭打脸，颜面扫地，连大专都考不上，沦为跳梁小丑。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这个即将要变成跳梁小丑的混混，是谈以佳的男朋友。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

    看名字就知道，谈以佳是那种被寄予了美好祝愿的乖乖女，她学习成绩常年稳定在班级前十，不会过分出挑，也绝不掉出去，稳定得可怕，是那种最让家长老师省心的孩子。就算有人跑到班主任面前打小报告，说谈以佳和臭名昭著的廖颂早恋，班主任也绝不可能相信。

    不久前的一天，下午放学后，谈以佳因为中午吃得不太舒服，怕坐公交晕车，因此打算步行二十分钟回家。学校在南边，家在北边，抄近路走需要直穿老旧的城中村，谈以佳掏出MP3，挂上有线耳机听歌，不紧不慢地往家赶，心情挺愉悦。

    刚过了一个拐角，耳机里正唱到“谁记得，谁忘了”，谈以佳一抬头，就看见了鬼火少年火拼现场。

    两方都有十几个人，看起来稚气未脱也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脸上带着逞凶斗狠的表情，谈以佳心里微微发怵，想快点从他们身边过去。

    然后就被叫住了。

    现在回想起来，谈以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头——当时廖颂叫的是“老婆”，要是有个陌生人在你背后喊了声老婆，正常人应该都不会回头吧。

    总而言之，谈以佳一回头，看见张英俊的脸。她最先注意到的是他的头发，在这个学生被勒令不许打扮臭美的年纪，廖颂没留千篇一律的平头寸头，刘海零碎地盖着周正的额头，很清爽自然，除了有些炸毛外没什么缺点。

    看见谈以佳回头，廖颂也懵了，不过他的一众小弟很快就此起彼伏地喊起了嫂子。

    “嫂子来了……！”

    “大嫂好！”

    廖颂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让它变得更炸了，然后不太自然地对谈以佳说：“我不是说了去接你吗……”

    谈以佳不知道这是在唱哪一出戏，不过她当时做出的反应就是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廖颂叫她等一下，两伙人又交涉了些什么，谈以佳感觉所有人都在打量自己，等廖颂再次走到她身边时，谈以佳说：“我走了。”

    廖颂愣了一下：“我送你啊。”

    也许是已经尴尬到了极点，谈以佳心平气和地问：“用什么送？”

    廖颂用余光打量着她的表情，“摩托车，可以吗？”

    谈以佳微微流露出果然如此的意思，问：“你有摩托车驾驶证吗？”

    廖颂：“……”

    他身后的小弟不知道谁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那天最后，谈以佳还是凭借自己的双脚走回了家，不过廖颂一直跟在她后面，进小区时被拦住了，酝酿了一路的话也没说出口。

    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经历，谈以佳尴尬得大半夜都没睡着。

    没过几天，就有同学来八卦地问谈以佳认不认识廖颂，谈以佳是走读生，而班上大部分人都住校，和她不熟，谈以佳不愿多说，对方也就不好意思多问。

    事态愈演愈烈，谈以佳的桌洞开始每天都收到零食饮料，换着花样的，甜食居多。谈以佳一样没动，都攒着带回了家里。她穿过走廊去洗手间时，能听到男生在背后偷偷叫她颂嫂。

    ……听着像是老了十几岁。

    谈以佳不是没被追过，但只送零食饮料传她绯闻，本人却不出现的追法实在太奇怪了。她想让那天的男生不要再给她送东西，但她见不到对方的面。

    直到某天放学后，谈以佳背着书包从学校正门出来，看见正在等她的廖颂。

    高个子男生戴着个黑色头盔，衬得下颌线很流畅，廖颂叫她：“谈以佳！”

    就如同谈以佳已经从别人口中知道他叫廖颂一眼，廖颂也知道了她的名字。

    不知道是不是廖颂天生就引人注意，校门口频频有人朝他侧目，连保安都靠近了些，很警惕的样子。

    谈以佳走到他身边。

    “我送你回家吧，”廖颂拍了拍自己身后的空位，“放心，电动车，头盔，都是新买的。”

    谈以佳还想再说什么，廖颂把一个粉色崭新的头盔塞到了她手里。

    于是谈以佳就上了这条贼船。

    在路上，廖颂告诉她，那天和他起冲突的鬼火少年因为刚找到女朋友而嘲笑他，一怒之下，廖颂就叫住了路过的谈以佳。

    谁叫谈以佳那么配合。

    后来的绯闻，都是他小弟瞎传的，廖颂又抹不下那个面子说出真相，他给谈以佳送零食，是为了贿赂谈以佳。

    谈以佳默默地听了全程，下车后，廖颂盯着解头盔带的谈以佳，问：“以后我能对外说，你是我女朋友吗？”

    谈以佳想了想：“奶昔我喜欢巧克力味的，薯片要黄瓜味的，别买曲奇，我嫌腻。”

    廖颂愣了：“还有吗大小姐，要不我拿手机备忘录记一下。”

    谈以佳已经转身：“我想到了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