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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elu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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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relude

    “有人吗,请问?有人吗!”黑森森的甬道里只有路眠自己的回音,“啊,这是什么味道,这么恶心,又腥又臭。”路眠捏住鼻子,骂骂咧咧,“出去之后一定要给文旅局写信投诉,什么定陵嘛,台阶都是不稳的。”摔跤的地方还是火辣辣的,实在走不动了,路眠扭过身子揉了揉腿,刚想弯腰,身后一阵劲风拍面而来,路眠被这突如其来的狂风裹挟着逼赶着直往后退,只来得及啊了一声就失去了知觉。

    夏末,月亮隐在厚厚的云层背后,夜空中稀疏地缀着几颗星辰。

    佟府别院。

    青蓝大宅,金环朱门。游廊檐下站着一排候命的丫鬟仆从,周遭死寂,几不可闻。聒噪的蝉已经预感到了秋的临近,偶尔发出几声短促的悲鸣。

    后花园中,院内有窸窸脚步声,三五个粗实婆子端着盛满热水的铜盆,绕过月亮门,在一间临着荷塘的房间里疾步进进出出着。

    屋内亮着零星的烛光,房间正中间,一顶流苏锦帐软软地笼罩着雕工精美紫檀千工拔步床。

    床前跪着一位上了年纪的嬷嬷在低声抽泣,   “姑娘,这个时候万不能想不开啊…..”

    罗帐被掀开一道缝,自这缝里,涌出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接生的婆子摊着满手的血,摇了摇头,床上女子气若游丝的声音跟着传出来,“安嬷嬷,我好疼,太疼了,让我死了吧,我做了孽,就让我和这个孽障一起去了吧。”

    安嬷嬷哭声大了些,还是强忍压抑着,“姑娘,我的好姑娘。纵然您犯了天大的错,小主子是无辜的啊,您这样拖下去,您和小主子都保不住了啊。您若是有个好歹,明日黄泉路上,奴婢无颜再见夫人啊,姑娘,姑娘,求您了,这个时候万不能想不开啊,”说着说着不能自己,放声痛哭起来。

    床上的女子似哭似笑地呻吟着,像是想通了一样,“嬷嬷说得也对,它又有什么错,是我做的孽。可是我没有力气了,哥哥呢,怎么不来看我,我就要死了,他也不来见我最后一面。为什么不带燕子风筝,我喜欢那彩色的褡裢,飞起来之后长长的尾巴拖在身后,”

    安嬷嬷听着女子的胡言乱语,对接生婆子使了个眼色,那婆子接过丫鬟递来的参汤,给床上的女子灌下。

    别院正厅。

    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坐在大厅正中的红木屏风椅上,满面怒容。两个青年站在他左边,一个穿浅色常服,一个着武官补服。

    “老爷,是个小格格。”安嬷嬷边哭边欣慰地抱着婴儿凑近,佟钦刻图别开脸,对着门外扬声唤道,“齐福!”

    一个身型魁梧的中年人跨过高高的门槛跑进来。

    佟钦刻图指着婴孩,“抱到府外面,找条河,扔了。”

    佟誉看向父亲,带着哭腔,“阿玛,”

    佟钦刻图从椅子站起来,狠狠地踹了一脚跪在面前的管家,“还不快去!”

    齐福抽抽噎噎,拖着长音,“老爷三思啊,”

    佟誉扑通跪倒,膝行到父亲面前,拽着父亲的裤腿,苦苦哀求着,“阿玛,阿玛,让我去吧,我去沉了她。”

    佟钦刻图俯下身,罩准荣誉布满泪水的脸就是一巴掌,扭身又踹了一脚跪在地上的管家,“去!找个木盆盛满水,就在这!溺死这个孽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谁都别想跟我耍花样!”

    齐福抹着眼泪,顺从地端了一大盆水回来。

    厅中站着的五人沉默地对峙着,谁来淹死这个无辜的婴孩。

    一直沉默的路恒开口了,他的声音有点沙哑,像渴了很久的人的声音,干涩而疲惫,“留下吧,我来养。”

    “你没有资格!”佟钦刻图怒吼,猛地扫落桌上的青花缠枝牡丹纹茶盏,茶杯砸在路恒腿上,咕噜噜滚到一边,盖碗杯托应声而裂散落一地碎片,他青白色的宫绸长袍下摆溅满褐色的茶渣茶水。

    这时月亮转出云层,月光透过窗棱,斑斑驳驳的剪影洒在路恒脸上,遮住了他的表情。

    路恒平静地又说了一遍,“留下吧,痴儍也好,残缺也罢,我来养。”

    佟誉猛地从地上爬起来,紧紧地抓着陆恒的胳膊,救命稻草般,“远游,你是我的恩人,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荣誉当牛做马无以为报!”

    “狂妄!你拿什么养!一个小小的编修,月俸还不如我府上二等姨娘的份例!日后跟着你饿死还不如今天就淹死了好!”佟钦刻图一边咆哮一边要去抢夺婴儿,安嬷嬷闪避,佟誉和管家上前阻拦,你争我夺中不知谁又踢翻了水盆。

    一个钗环凌乱的小丫鬟跌跌撞撞跑进来,边哭便喊,“不好了,不好了,四姑娘血崩了!”

    一时间,众人乱做一团夺门而出,厅中只剩年路恒和安嬷嬷两个人,安嬷嬷抱着婴儿,手足无措进退两难地站着原地。

    路恒伸出手,“给我吧。”

    安嬷嬷递过一直闭着眼睛出奇安静的婴孩,老泪纵横,“姑爷,姑娘知道会安心的。”说完也跑出门去。

    早就恢复知觉的路眠将刚才的对话大致梳理了一下,有人想弄死她。有人救了她。救她的是个穷光蛋。自己胎穿了,还穿到了大清朝。正主的来路肯定不可告人,正想着,突然就落进了一个微暖的怀抱。

    他的身上带着木质的冷香还混着茶的清苦。

    路眠睁开眼睛。

    他却没有看她。

    他很高,也很瘦。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离地的高度和他清矍的侧脸。

    他轻轻地拍着她,一遍一遍地低声说着   ,“别怕。”

    这一年是西历1840。

    25岁的理工女路眠,胎穿到清宣宗道光二十年。

    17岁的路恒想得很简单,只是单纯的先救下她。

    却不知从此之后自己就要与这个异世而来的女孩纠缠一生了。

    路恒,字远游。佟家包衣之子。天资聪颖,深受仪郡王喜爱,伴府中大贝勒佟誉读书,二人年岁相近情同手足,按贝勒排序并称佟府六子。未及弱冠之年已名动京师,道光十九年,二甲第三名,授编修。次年入赘仪郡王府,娶王府四姑娘为妻,宗人府玉碟改换抬为上三旗。

    然好景不长,新婚不满半年的夫人突染恶疾,留下嗷嗷待哺的女儿撒手人寰。深秋,翰林苑的长官寻了错处勒令其回家反省,复用不知几时。冬至,从佟府下人口中得知翁婿大吵一架,最终兵戎相见收场。年轻的翰林编修主动辞官,不知所踪。

    自此路恒成了一个故事,被传说得多了,渐渐就被人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