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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白云像奶油堆叠在天空,阳光轻盈穿过树枝。透明的午后,有微风的轻响。忉利天坐在书房的小桌子前,头发太长,他用一枚玳瑁发卡挽起来,光吻过纤细脖颈上一层金色的小绒毛,时间像水晶一样凝固。弗栗多忘了自己偷看了多久,直到忉利天突然回眸,他便毫无预兆地跌进那碧波盈盈的眼睛里去了。难怪人们总说人活着就是为了几个瞬间,他目醉神迷,内心像浮士德对着梅尔菲斯那样高喊:“停一停啊,du bist so sch?n*!” *你是如此美丽 他穿过干旱高原的尘土、温带湿润的雾气,穿过猝不及防变强的阳光,紧紧攥着餐桌上留下的字条,一路冲进熙熙攘攘的急诊科时,蜿蜒的道路上铺满忉利天回眸微笑。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对着那双嫣然的绿眼一遍又一遍地问。 有什么? 我们不能一起面对? 弗栗多又急又轻地推开了病房门。 躺在病床上的人偏着头,只露出一点金发和线条柔美的侧脸。他扑到床前,浑身的血瞬间凝固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帝释天? 为什么会是帝释天? 阿修罗压低帽檐,隔着病房门上的观察窗紧张地盯着俩人的一举一动。刚才急匆匆冲进去的银发男人应该就是接线员说的XXX博士,此人脸上的急切和关心明显超出了同事、甚至上下级关系,高校里可以搞研究室恋情吗?阿修罗有点微妙不爽。他又仔细打量了下那个男人,看外貌特征似乎是自己同族。所谓负责人,博士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样子嘛。不过他的眼神,倒是真情实感的关心和担忧,这点没法否认。他把包换了个肩膀,往边上偏了偏,这样能更清楚看到躺在病床上的金发青年。哦,他醒了!惊吓和低血糖,本来也不是什么大病。 阿修罗皱眉观察了一会,醒来的金发青年看到名字不明博士明显很欣喜,撑起身体轻快地和他说话,名字不明博士还拉起他手查看了下手背,然后还,居然——拥抱了!喂喂!这里是医院,公共场合!哪怕是恋人,你们好歹注意点影响吧!阿修罗啧一声,很嫌弃地移开眼。再看就不礼貌了,偏又无意瞟到对面病房门玻璃上反射的倒影,忍不住咬起后槽牙,还抱着啊,差不多得了!不过——既然人家男朋友都来了,自己也没理由赖着不走了。 现在,金发青年正和自己男友说着话,坐在病床上的他脊背青葱地挺拔着,小巧的耳垂一动一动,侧脸到下巴的线条柔和流畅。走廊上突然有台抢救,一队嘈杂的医护簇拥着一张病床急匆匆路过,挡住他的视线。阿修罗往后靠了靠让路,又忍不住回头看一眼病房,猝不及防和透过玻璃的一双锐利的红眼对上。他暗暗吸口气,不动声色移开视线,假装埋头整理公文包,顺势镇定地走出了急诊室大门。 “师兄?” 帝释天奇怪地探头:“怎么了?突然走过去,有谁来了吗?” “没。”弗栗多转身,冲他僵硬地微笑一下,“我还以为被监视了,看来是神经过敏。” “讲真,现在发生什么我都不意外了。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上。”劫后余生的一等良民帝释天博士心有余悸,“博纳科家到底在搞什么飞机?为了找到哥哥,居然这样目无法纪,铤而走险!青天白日地——”他激情澎湃无人接腔,弗栗多低头兀自喃喃低语: “你刚刚说,是昨天晚上……” “嗯,”帝释天回想下,用力点头,“是昨天晚上,研究所就我一个人,然后……” “然后,博纳科家的人袭击了你。你在昏迷状态下被带到一个地方,这时候差不多已经半夜了。我们假设是11点到凌晨1点左右,你自己像办法逃了出来……”火花点亮,弗栗多不由自主抢话,后怕和猜测对撞,他脑子嗡嗡直响。 “这一段记忆……很模糊,我当时被打了麻药……不过,除此之外,我倒没有受到其他的伤害,我是说,人身伤害。他们……一直问我哥哥的行踪,”帝释天扶住额头,激烈跑动后的恶心感又浮上喉咙。弗栗多觉察到他不适,探身扶住师弟肩膀。碎瓷片、一线殷红的血迹,墙一样厚实的胸膛,帝释天摇摇头,赶走眼前的幻象:“后来……我跑到走廊上,撞到一个人,又晕了过去。也不知道是怎么到了这里,再睁眼看到的就是师兄你了……“ “他一定被‘通知’了,难怪今早急匆匆离开……” 弗栗多自言自语。 “谁?谁被通知?离开?离开哪儿了?”帝释天迷糊了,师兄这前言不搭后语的。他抬头去看弗栗多,却被被红瞳里毫不掩饰的愤怒和痛苦撞得几乎偏移—— “他们一定用你威胁了他!” 尽管这强烈的情绪不是冲着自己来,帝释天还是情不自禁地绞紧了手。威胁了谁?哥哥吗?那师兄你怎么知道哥哥的事?尽管他一肚子疑问,但明显现在不是提问的好时机。“师兄?”帝释天小心翼翼,轻轻拉住弗栗多的胳膊。 小心的碰触让人觉察到自己失态,弗栗多收深呼吸,站起来查看了下吊瓶,快挂完了,他顺手按了护士铃。窗外透明的阳光涂抹在光秃秃的树枝上,宛如敷上一层敲得薄薄的金箔。温柔的金色被裹在青白的雾气里——这就是善见的冬天,又湿、又冷,但不像龙巢有厚厚的雪和闪烁的冰——可这金的光,青的影,覆盖万象的洁白颜色,就像你,整个善见都仿若是你……弗栗多攥紧了手心里的纸条,“等我回家”,可你现在在哪里啊? 忉利天站起来,赫尔墨斯自觉松开手。一众马仔看着老家主的神秘遗孀以一种旁若无人的潇洒仪态,解开外套扣子和腰带,剥糖纸一样脱掉风衣,顺手把它丢在那位裸着上身的女性身上。 “你在害怕什么?” 忉利天转身面对继子。壁炉吐出火舌,红色的火光舔上他的脸颊,最终在一双碧瞳里熊熊燃烧。他继续解西装的扣子,还是问:“赫尔墨斯,你在害怕什么?” 被点名者有点茫然地看着这只自投罗网的漂亮鸟儿,他预想过无数种忉利天的反应,比如,恐慌、咒骂,坚决不肯就范,甚至更加甜美的,失控地哭。而不是现在,照单全收,顺滑地近乎嘲讽。忉利天把脱下来的西装提着领口对折一下,躬身放在沙发扶手上,然后,他退后几步,避开沙发的遮挡,打开双手。普通的动作,他做起来赏心悦目,甚至是在刻意表演。满腹狐疑的继子喉头滚动一下,咽了咽口水。 忉利天盯着他欲言又止,像一个等不到正确答案的老师那样无奈地叹气:“害怕我像上次那样录音?赫尔墨斯?手机在我西装口袋里,我建议你check一下。”赫尔墨斯使个眼色,有个马仔应声上前,拎起西装里里外外翻弄,找出了两部手机。 赫尔墨斯接过来,犹不放心,用三个人勉强能听到的音量低低说:“搜他身上!” “你要奴才来搜我身上?” 忉利天故作诧异地扬起眉,“博纳科家如今成这样了?” 他有三年的服丧期,现在依旧是老家主的法定遗孀、博纳科家嫡派名义上的未亡人。作为一个复杂古老的家族,可以里子里藏污纳垢,但必须,面子上体面堂皇。 从赫尔墨斯脸上都可以看到他的思想斗争,欲望、胆怯和野心疯狂打架,最终他挥挥手,马仔潮水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去,甚至忘记带走埋在沙发上小声啜泣的女人。房门在身后悄悄关紧,空气似乎凝滞了。 忉利天抬起左手,开始解袖扣。他动作慢得像是踩着鼓点,赫尔墨斯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两枚袖扣解下来,他把它们放在掌心,平伸出去。赫尔墨斯没有接。 “扔过来。”他命令。 有一枚掉在了地上。赫尔墨斯看着手里的那枚袖扣,货真价实的白金托,镶祖母绿,不是窃听器、缩微相机,更不是碰一下就弹出利刃的暗器,或小型炸弹——那只是一枚袖扣,真实得让人怀疑。 他狐疑地看忉利天。后者飞快瞄了一眼桌子上的计时器,继续觑着眼解西装马甲的扣子。这种高高在上的眼神,如同善见检察院那一群饿狼般的经济检察官,从审判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赫尔墨斯·博纳科先生,您为何在x年x月转出善见制造的股权到在瑞士设置的家族信托?赫尔墨斯·博纳科先生,您现在还没有权利解冻这笔遗产;赫尔墨斯·博纳科先生,关于逾期未能补缴的税金,产生的罚款利息……赫尔墨斯……赫尔墨斯!不许进入这个房间!可是,爸爸?为什么阿特拉斯一直能请专门的老师?你不用;父亲!为什么不能把善见制造的经营权给我?你不够;家主大人!为什么我还不能享用……你不配。 你不配。 你不配! 赫尔墨斯怒火中烧地看着老博纳科的新寡妇,你不配! 不许! 不许你们小看我! 他憋得满脸通红,右手遏制不住地抖起来,在忉利天脱掉西装马甲时候忍无可忍——这人扔掉马甲就像是轻佻的夏娃扔掉最后一片遮体的叶子。继子发疯般冲了几步,死死掐住忉利天的脖子,把他摁倒在地毯上,不许!他持续发力往地狱的尽头猛按,无视手心里剧烈跳动的脉搏。忉利天挺直脖子费力吸气,本能地去掰钳住自己的手。他眼睛失焦,只看到黯红的光和黝黑的影在天花板上绮错交织,变幻如同一场壮丽的落日。尖细嘈杂的叫声充斥耳朵,像被砍去蜂巢受了惊吓乱飞的群蜂。一点窸窣的震颤,不是疼,是一团浓黑在身体里激荡了几秒钟,或者几分钟?随着一线热流拼命涌出眼眶。 “闭嘴!臭婊子!”赫尔墨斯回头冲那个女性大吼。那女孩裹着忉利天的风衣,在地上手脚并用地爬到壁炉旁边,把头埋在膝盖里瑟瑟发抖。 “我受够了!”他冲着被压在地毯上的忉利天怒吼,“你们,你们所有人!你们全都在小看我!” 吸气,吸气……他满脑子只剩下这一个念头,赫尔墨斯的手已经被他掰松了一点,冲击的暴力过后,这人卡在自己喉咙上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忉利天用力地眨眨眼,把生理性的泪水挤掉,赫尔墨斯脸色由潮红变得苍白,嘴唇都在发抖。 “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用气声嘶哑地说,说得很慢,慢得能观察到赫尔墨斯开始动摇。 “你费尽心思找我来,只是为了把我压在这里?” 赫尔墨斯眼神躲了一下,但显然愿意让他继续呼吸和说话。 他松开卡住忉利天脖子的手,改去捉住他的手腕恶狠狠压在地上。 “赫尔墨斯,”忉利天咳嗽几声,布娃娃般没有一丝反抗,用循循善诱的语气慢慢说,“关于阿特拉斯的遗产,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我没有一丝犹豫就同意了你的切分方案,现在我来了……”手腕上的力道松了,忉利天作势要抽出手,赫尔墨斯慌了神,连忙把他压紧。 “你别想耍什么花招!” “什么?” “别想暗算我!” “我现在?”忉利天摆摆头瞄了两眼自己的手,慢慢挑眉,好奇地问压在他身上熊一样体毛丰茂的男人,“请问,我要怎么暗算你?” rou眼可见的犹豫,忉利天抽出左手,反扣住赫尔墨斯的肩膀,介于亲昵和信任之间的姿势:“让我起来,还有时间。我们……一起讨论下阿特拉斯的遗产快速变现的方法……” 一个迟来的奖励,一枚本该被他收进囊中的华美棋子,现在只不过是个审时度势、向他示好的婊子。他躺在自己身下服帖得宛如熨好的丝绸。赫尔墨斯松开另一只手,顺着忉利天光洁的额头,细巧的鼻梁抹下去,“绸缎”上那对祖母绿般的眼珠闪烁起来了。有什么可怕?他用拇指捻开开忉利天红得过分的嘴唇,狠狠戳了进去。有什么可怕?不过是个被老爹和老哥轮番用烂的婊子!他猛烈地用手指捣着柔软湿润的口腔,在心里狠狠唾骂。 生理的痛苦让忉利天湿了眼睛,抑制不住地干呕起来。是了,赫尔墨斯发出满足的喟叹,下体仿佛被塞了一把火,是了,他就爱看美人儿的这种脸——痛苦的,“情难自已”的,回荡在腔子里、让人欲罢不能的高潮脸。 “cao!” 拇指要断了般一痛,赫尔墨斯急忙抽出手,指头没断,只是被咬破。他顺手猛掴了忉利天一掌。忉利天像个木偶似的头甩到一边,金发铺上来盖住脸。 “这是你自己浪费了时间……”忉利天没有看他,吐掉一口带血的口水,咯咯笑。 “什么时间?”这人刚刚就一直在说,时间,还有些时间。 “博纳科家,除了空悬的家主之外,另外5位在册主事的老人,还有令姐,阿特洛波斯。”忉利天撑起身,虽然嘴角渗着血,半张脸发红,依旧笑得和蔼可亲,“关于阿特拉斯遗产分配的‘二级紧急预案’,既然你这么着急变现,着急到连这种见不得光的地址都随随便便、明明白白告诉我。那么,不做个顺水人情倒是我不好了。我已经通知了他们,都来这里宣布遗产分配方案的通过?” 赫尔墨斯捂着手跪坐在地上,眼睛像找不到焦点似的盯着忉利天。 忉利天在这种注目下慢慢坐起来,冷笑着抹掉唇边的血渍,又看了看桌上的计时器:“大概还有20分钟?赫尔墨斯,好‘孩子’——” “不去安排下你的随从们去迎接贵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