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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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长久》 上篇 · 破局 乞巧前夕,广陵王立于城楼之上,目色寒凉。 战报紧急,她只来得及在寝衣外草草披了一件亲王常服,青丝松松垮垮挽做男子发髻,就急匆匆地冲上广陵城楼。 目之所及,遥远又苍茫的地平线隐约被阴影笼罩,恍若食腐的鸦群,缓缓迫近。 头顶传来鸢鸟的低鸣,伸展手臂,它便衔着最新的鸢报落在她的小臂上。利爪勾破了单薄的衣衫,撕裂了旧伤,她却恍然不觉,视线略过鸢报,眉心微蹙。 去岁冬日,袁术围困广陵不成,扬言会再次进犯。今夜收到战报时,敌方大军已经在广陵城十里之处了。 这起奇袭做得隐秘,饶是绣衣楼信息通达,得知信息也已经有些迟了。所幸此刻敌军正忙于在城外驻扎,还有极为短暂的时间可以安排。 城内响起一串欢声,广陵王侧过脸,看向身后已经为佳节张灯结彩的街市。 广陵近年战火不断,她苦心经营之下,百姓才得片刻安宁,明日乞巧更是大家期盼已久的好时节……可惜,要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奇袭打断了。 身旁的阿蝉见她面容苍白,面带不忍,闪身为她挡去一侧侵袭而来的夜风。 “战火不会顾念佳节。”她轻飘飘的叹息溶于如水的月色中,不知是说给阿蝉,还是说给自己。“传我指令,明日起广陵戒严,全城歇市……” “乞巧佳节,何须歇市?” 含着笑意的羌音打断了她的话,掺杂着铜片相撞的细碎声响。 随即,颀长的身影撕裂夜幕,像步伐轻悄的猎豹,倏然出现。 她的明眸瞬间染上雀跃,仿佛点亮夜空的星子。这副美景恰巧被低头看她的张辽收入眼帘,一双含情的吊梢眼也微微弯起,俯身把她寒凉的双手握进掌心。 数日未见,二人此刻皆有满腔相思想要吐露。 乱世之中,即使两情相悦,也难免被战事所扰。过去数月,不是他在胜仗间隙披星戴月赶来广陵与她短暂相伴,就是她在百忙之中抱着公文去往雁门与他片刻亲昵。 眼前人是心上人,连清冷的月色都变得柔缓起来。 她清脆又甜蜜地喊了一声“文远叔叔”,后知后觉想起阿蝉还在身边,脸颊染上薄红,不自在地想抽回被紧握的手。 见她害羞,他含糊地哼笑一声,单手就把她的双手拢在掌心,转头递给阿蝉一个包裹,低声嘱咐:“阿蝉,这是为你们带的点心。同之前一样,一式两份。这次还多带了一些她上次爱吃的奶糕,需得快些放入凌室……” 阿蝉接过包裹,见广陵王颔首后,领命而去。 她几乎立刻被拥入了久违的怀抱,思念的吻迫不及待地被他印在了她的发顶,伴随着一句低哑的“花勃”。因为两人的身高差,她被夜风吹得冰冰凉凉的鼻尖恰巧落在他胸前交错的黑色缎带之间的肌肤上,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一只乖巧的小狐狸正在用湿漉漉的鼻尖磨蹭着他,心中柔软。 一时间,鼓噪的心跳声被拢在了两人的拥抱之间,亲密纠缠,分不清是谁的。 因为仓促登楼,加之在夜风中苦立良久,她的体温低得惊人。他紧紧拥着她行至避风处,抬手抚摸着她的青丝,语气因为缱绻而显得慵懒无比:“……说吧。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来觊觎广陵,让我的小花勃这么苦恼?” 广陵王抬头,撞进了那双正在垂着眼睫的星目之中。他对未知敌人的杀意没有半分遮掩,凌厉而坚决,却让她安心下来,把手中紧攥着的鸢报递给了他:“情况复杂,文远叔叔自己看吧。” 张辽简略浏览过手中的鸢报,重新递回给她,剑眉轻挑:“汝南袁氏吗?乞巧佳节来犯,可真会挑日子……哼。走吧,先回绣衣楼,你文远叔叔帮你解决。” 广陵危急之下,得到张辽的助益自然是上佳之策。她一向懂得审时度势,当即不再客套,心安理得地依靠他强大的力量:“如此的话,我与广陵城都要谢过文远叔叔了。” “少来,死孩子。”他哼笑,视线落在她被鸢鸟抓破的衣袖,不满地轻嗤一声:“啧,怎么每次见你,不是衣服勾破了就是一身伤。” 战事不断,她小臂上原本就有旧伤,今夜又被鸢鸟抓破,殷红的血迹已经透过寝衣,在外袍上晕染蔓延。 城楼距离绣衣楼仍有一段距离,张辽握住她的手腕,认真端详伤势,决定先为她简单处理一番。 “没事的,文远叔叔。”她见他自然而然地单膝屈起,俯身为她清理伤处的衣料,脸颊飞红,心中温软一片,“这种小伤……” “别乱动。你一个女孩子,这种事情自然还是要注意些。”他低着头,看不到她薄绯的面容,只当她急着回绣衣楼,又耐心哄道:“我帮你处理,很快的,放心吧。” 凉风袭袭,他黛蓝色的发丝随风飞舞。她垂下眼,就能看到他仿佛一只臣服在她面前的猎豹,流畅的肌rou线条下蛰伏着野性的力量。 令她心安。 张辽挑去她伤口上粘连的衣料,正要撕下下摆为她包扎,却见衣摆上沾满了赶路的风沙。于是他从怀中拿出一方华美的绣帕,她一眼就认出是珍贵的信期绣,其上精致的羌绣图样诉说着制作者付出的心血。 广陵王正想赞叹,却见他毫不犹豫地把绣帕覆在她的伤口之上,速度之快让她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绣帕上瞬间绽开了一朵血色的花,侵染了绣样。 “张辽!你……你怎么用它来盖伤口!”她又急又气,“我好久才给你弄到一批信期绣,你不是宝贝得不行吗?” 他缓缓在她小臂上打好一个松紧合度的结,才直起身来,眼尾高挑:“是,信期绣难得,但又如何能与你相比?” “而且它是为你绣的。”他侧过脸,耳尖难得地红了,骨节分明的手指不自在地搭在脖颈间,看城楼,看远方,就是不看她。“如果能护住你的伤口,不让它被夜风侵蚀,被灰尘沾染,对你文远叔叔来说就是物尽其用。” 一方绣帕上,赫然是她的容颜。广陵王心中一动:“文远叔叔,这是你为我绣的乞巧礼物吗?” “是,绣的是你,满意了?”张辽被说得更不自在了,佯装凶戾地捏住她柔软的颊rou,不让她戏谑的视线停留在自己通红的耳朵尖上:“我会再给你绣一方的……开心了?不喊张辽了?” 她丝毫不被他表面的凶神恶煞所惑,轻笑着讨饶,于是整个人被拦腰抱起,自然而然勾上了他的脖颈。 张辽又把她拥紧了些,快步向绣衣楼赶去。 赶至她寝居门口的时,他停住了脚步,她也默契地解下腰间的玉佩递给他,抢先开口:“持此物即可调遣广陵的军士。” 似乎因为全然的信任而感到愉悦,他的声音也变得低柔:“早些休息,战事交给我就好。” 她笑了笑,忽然像一只小狐狸一样飞快地窜进屋里,半掩上房门,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文远叔叔,不进来坐坐吗?” 门外的人也笑了,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房门上,低哑地回应她:“死孩子,有本事明晚再对我说这句话。” 她冲他狡黠地眨眨眼,合上了房门。 直到看见她吹熄房内的最后一盏烛火,他才起身离开。转过身时,她的声音透过了门板,闷闷地传了出来,“我一直很好奇,文远叔叔,你为什么加入了蛾部?” 高大的身影在月色下顿了顿,留下一句暧昧不明的回答。 “这个答案……也留到明晚。” 中篇 · 破阵 因为忧心战事,广陵王醒得很早,匆匆赶至校场时,却发现张辽已经披好战甲,侧脸与军士交谈。 此时天光熹微,却仿佛天地间的光芒都映于他的战甲之上,汇于深刻的眉眼之中,化作令她心安的力量。 因为广陵突如其来的战事熬了一夜,张辽暗金色的吊梢眼里带着血丝,衬得眼下的红痕更加鲜妍。广陵王赶至时,他敏锐的视线几乎立刻追随而来,薄唇扬起。 “殿下。”众目睽睽之下,他规矩行礼,只有被高挑身形笼罩的她才能看到他眉眼中的热意:“出征在即,仍有要事未定,可否与末将帐中一叙?” 迎上他颇为热烈的眼神,她莞尔颔首,“张将军,请。” 两人的身影隐于帐内的那一刻,张辽几乎立刻环住她的腰,抱着她在空中转了个圈。她也不甘示弱,轻声唤了一句“文远叔叔”,环住他的脖颈,另一只手轻轻勾起他颊侧的异族饰品,在悦耳的叮当声中,将亲昵的吻落在泛着血丝的眼角,又温温软软地蔓延到眼下刺青之上,听他发出满足的喟叹。 压抑的思念一触即发,他被撩拨得喉结滚动,却仍然稳稳地抱着她坐在他膝上。 她撞进了那双积蓄着爱欲的瞳眸之中,身下战甲带着微寒的温度,他的肌肤却灼热得让她指尖都沁出了细汗。 guntang的吻与他本人一样具有侵略性,落在她的唇上。许是时间紧迫,她慢吞吞不愿轻启牙关时被他惩戒性地咬了一口,然后如愿唇舌交接,攻城略地。 两情相悦,如鱼得水,她的喉咙中翻涌着越来越难以忽略的欢吟,似乎在倾诉爱语。他也激烈地回应,但她越来越大声的时候还是松开了禁锢,凑到她绯红的耳边低声道:“啧……怎么那么大胆?这里可是校场,隔墙有耳,小声些。” 她笑吟吟地倚在他的怀里,眸光流转:“文远叔叔邀请我在先,此刻反而责怪我大声了?不过叔叔刚才喊我殿下的时候也挺大声的,我很喜欢,再喊一声如何?” “哼,死孩子。”张辽哼笑出声,在她调笑的视线下,忽然从容不迫地扬声道:“殿下——” 广陵王瞬间在这场短暂的交锋下败下阵来,红霞满面。面前的人眉目含情,饱含羌音的声线婉转又旖旎,短短两个字被他清晰地吐露出来,尾音却含糊地吞没在只有她能听见的地方。 慌忙之中,她侧过guntang的脸颊,似乎想掩饰什么一般大声道:“咳……找本王何事?张将军——” 张辽被她回敬的“张将军”喊得又好气又好笑,在她温热的肌肤上流连厮磨几下,并未戳穿她的局促,环住她的腰肢,缓缓展开书案上的布防图,“末将临危受命,已敲定作战细节,但仍需殿下示下。” 她轻声在他怀里嘀咕:“这种事,文远叔叔定不就好了。” 亲昵的喑哑声线落在她的耳边,“嘘……谁让我的小花勃是广陵之主呢?” “广陵”二字令她立刻正色,支起身来,细细打量他手中的布防图:“这是……雁行阵与鱼鳞阵?”[注1] 见她准确无误地指出他绘制的阵法,张辽暗金色的吊梢眼中划过赞许,也直起身来,下颌搭在她的发顶,回应道:“正是,殿下好见识。” 二人都是投身正事后极为认真的性格,尽管此刻的她面色嫣红,火热的指尖随着思考搭在他的战甲上有节奏地轻点着,视线却紧紧地锁定在他绘制的战图之上;他也时不时在她发顶落下一个情难自抑的吻,灵活的指尖缠着她鬓角的碎发绕圈,解说却有条不紊,极为详尽。 “末将昨夜探得袁术兵力后,认为他们必定会以鱼鳞阵进攻。此阵基于他们对兵力优势有绝对自信的情况之下,意图集中武力正面进攻,一举攻破广陵城门。”张辽顿了顿,客观地评价道:“此举实为明智之策,如无意外,今日申时城门必破。” 广陵王并未慌张,反而轻笑出声:“原来如此……‘池鱼’未曾料到,即将被淹没的‘鸢’得到了‘雁’的驰援。雁行阵,张将军真是妙棋一步。” 张辽垂眼,虽着男装,她的身形与他相比只能算是娇小,此刻小小一只窝在他怀里,鼓胀的脸颊自信满满,熠熠的眼睛饱含战意。 实在很喜欢。 他不动声色地压下内心与身体的躁动,克制着力气捏了一下她的脸颊,继续汇报道:“雁行阵也是兵行险招,但却是目前难得的破局之法。鱼鳞阵着重前端与进攻,尾翼却成为了不可忽视的薄弱之处。若发挥雁行阵的长处,从侧后翼切入,甚至可能得取位于对方阵型中后方的敌将首级。” 她听得入神,频频颔首,不知不觉盯着心上人,为他专注的样子恍了一瞬心神。早就听说张辽不仅是一名勇猛的武将,排兵布阵更是见解独到,作战风格细致入微,手下鲜有不必要的伤亡…… “嗯?”虽然她的走神只有一瞬,却被他迅捷地捕捉到了,有些不满地埋头一口咬在她后颈之上,听到惊呼才松口,低声责问:“死孩子,在听你文远叔叔说话吗?” 既惊叹于张辽的敏锐,又被猎豹般的金瞳盯得有些心虚,她面上飘红,眼神飘忽:“咳咳,烦请文远叔叔重复一遍。” 见她这幅样子,他心中好笑,原来此时此地,心猿意马的不止一人。 “啧……刚才在说,小花勃,今日是乞巧佳节,你文远叔叔为你取敌将首级当作贺礼可好?” 广陵王被他的话惹得又羞又恼,哼了一声,伸手揪住他垂下的长生辩:“张辽,少把我当小孩,刚才怎么可能在说这个!虽然很心动……但是哪有乞巧佳节送首级给女孩子当贺礼的!” “心动就好。”他笑得肆意,发辫被她握在手中,就从善如流地贴得更近了些:“况且我的小花勃也不是普通的女孩子,贺礼惊世骇俗一些,也是理所应当。” 招架不住,根本招架不住他的攻势!心跳剧烈得仿佛征战时急促的鼓点,她索性闭上眼,双手推拒在他胸前的战甲上,扬声道:“张……张将军,说正事!刚才你提到雁行阵是兵行险招,但是本王目前听来只有助益,何来险要之言?” 见她扬声打破旖旎,他擒了笑意,仍然保持着紧贴的姿势,声线却严肃起来:“雁行阵灵活多变,对兵者将者要求极高,不仅要对阵型有足够的熟悉,还要有足够的执行力与默契度。” 她倏然睁开眼睛,无需多言,她就知道广陵的军士做不到这些。 “如果兵分多路,我作为主将坐镇正中——难免侧翼顾及不得,而此阵精髓,正在于侧翼。正所谓‘雁行者,所以触侧应也’[注2]。” 广陵王眉心浅蹙,若有所思,忽然曼声道:“张将军曾赠予我三千兵马……” 几乎是同时,张辽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她的眉心,揉开那片苦恼的褶皱,安抚道:“末将曾托付给殿下三千兵马……” 两人相视而笑。 许是相谈甚欢,他直白地表达了对她的欣赏与夸赞:“殿下机敏又博学……末将佩服。万幸之前有托付一事,三千兵马也是末将精心于麾下挑选而出,其中两位更是有指挥之才,堪当大任。” “那两侧的指挥就可以放心了。”她松了一口气,眉目染笑,但是却没有收到回应。 她似有所觉,一双水瞳骤然圆睁,听到张辽决然否定道:“不,末将认为,他们应当一人坐镇正中,一人引导侧翼。” 怪不得。 怪不得他说要为她取敌将首级。 怪不得他从刚才开始一直自称“末将”,即使隔墙有耳…… 他说,“由末将引导另一侧兵力。” 深深呼出一口气,她努力压制心中翻涌的担忧:“何必行此险着?文远叔叔这样的将领,却在广陵大材小用、师出无名,不做受拥戴和保护的主将,去侧翼以命相博……我心中有愧。” 张辽声音沉静,手掌一下又一下地抚在她的背上:“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了。兵力差距实在悬殊,除非万军取将,不然如何排兵布阵也难解广陵之急。此刻广陵军士中又无人堪当此任,你文远叔叔恰巧也不在意那些虚名,只想帮自家死孩子料理了这桩烦心事,然后共度乞巧……” “文远叔叔大义,我全然理解。只是实在担心……”她扒在他战甲边缘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显得苍白,之后的话语却无论如何也吐露不出来。 张辽一眼就堪破了她的顾虑,轻笑一声,像是不再蛰伏力量的猎豹,猛然抱住她翻了个身,手掌护着她的后脑置于书案旁的软垫之上,换了一副狠戾的模样:“哼,一眼就知道你这个死孩子在想什么。可别误会了,你文远叔叔可是一只恶鬼,只对你一个人心善。战场更是我最熟悉的地方,无需多虑。” 上下翻转,攻守转换,她看着俯身的他,忽然意识到,在这几个月的相处中她已经习惯了这个嘴硬心软、细腻熨帖的存在,却差点忘记了—— 这可是那个凶名远扬的张辽啊。 尽管未曾得见他战场上可怖的模样,他在商道上寸步不让的模样就已经足够令她心折,像是死死咬着猎物的掠食者,阴狠又果决,每次对面都讨不得半分多余的好处…… 灼热的吻印于唇上,张辽的声音仿佛在向她进行某种虔诚的宣誓: “所向披靡,未尝一败。吾一人,可挡大军十万。” …… 广陵王再次登上城楼时,军阵恢弘,战鼓声声,大军压境的紧迫感扑面而来。 袁术军果然如张辽所料,向着广陵城门的方向,以浩浩荡荡的鱼鳞阵稳步前行。然而,袁术没有料到,从大军侧后两翼忽然杀出了两支奇兵。 鱼鳞阵的尾部与侧翼本来就是薄弱之处,加之奇兵勇猛,阵法相克,猝不及防的袁术军被瞬间冲散了阵型。 抬目远眺,只是片刻,她就找到了那个披甲执戟的身影[注3]。虽然黛蓝色的惹眼长发被敛于战盔之内,他挺拔高大的身姿还是让人一见难忘。更别提此刻他身后有一条显眼的血路——是他硬生生厮杀出来的。 心跳像与他亲近时一样剧烈,她指尖沁汗,不自觉地想要向前一步,却被一群人拦住。 “以奇兵对奇袭,广陵王殿下真是好计策!”城楼上还站了几位广陵的官员,此刻见战况有利,立刻围绕在她身旁恭维不停。她回过神来,莞尔回应,只有在听到这句时转头认真纠正道:“排兵布阵是他人的功劳,并非本王手笔。” 那名官员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笑容满面地拱手道:“那定是殿下喜得新谋士了!恭贺殿下把此等智勇双绝之士收入麾下!” 她笑得更开怀了些,没有解释,只是含含糊糊地回应:“……是了。” 然而,战局莫测,瞬息万变。 这边城楼上尚在谈笑,城下却异变陡生! 即使布阵精巧,两军巨大的人数差异也难以轻松弥补。袁术军侧后方被雁行阵杀得节节败退的同时,广陵城门前的守军也被鱼鳞阵中强横的前军牢牢压制。 一名袁术前军中的弓兵更是舍命向前,搭弓拉箭,将广陵的战鼓手一箭射落鼓楼。 没了战鼓引领士气,广陵军几乎是顷刻间乱为一团。 广陵王的面容瞬间严肃起来,侧脸看向百尺之外的鼓楼,当机立断,疾奔而去,丢下身后一片惊慌的呼喊。 等她登上鼓楼时,身边的亲兵更是着急劝诫道:“殿下,此处危险……” “莫要再言!本王与广陵共存亡!”她挽起袖子,拿起沉重的鼓槌,在心中默默补上一句。 也与他共存亡。 战鼓再次响起时,正在冲锋陷阵的张辽几乎是瞬间看向鼓楼的方向。 鼓声虽然能覆及战场,却透着生涩,不够恢弘,是未经训练的人cao手所擂。但是,这道声音足够坚定,遵照着他所绘制的战图,用鼓点把他对她所讲的战略徐徐铺展而开。 “呵!”挥戟斩杀了妄图偷袭的敌军,张辽忍不住长笑一声,狭长的金瞳缓缓眯起:“痛快!不愧是我的花勃!” 只是她此举无异于把自己置于危险当中……要杀得更快一些了。 即使身在两地,广陵王与张辽却如同心有灵犀的灵魂伴侣,联手加快了这场战争的结束。 鼓楼风疾,战场沙迷。 虽于两地,两心合一。 广陵王身旁的亲卫拔剑击落又一支冲她而来的流矢,看着这道单薄的身影,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劝阻的话。她的手臂虽然纤细,此刻却因为用尽全力而显现出充血的线条,青筋暴起,小臂处的旧伤已完全迸裂,衣袖鲜血尽染,与下面浴血奋战的每一位士兵一样。 而张辽已经杀至敌将身前,缠斗起来。他的行动诡谲无道,难以预测,对方很快就落于下风。 也许是心急战场后方的心上人,张辽冷哼一声,故意卖了个破绽,战盔与长戟瞬间被敌将挑飞,手臂也被划伤。只是那名袁术的大将还来不及得意,黛蓝色的发丝就充斥眼前,一道锋利的剑芒直取他的咽喉—— …… 袁术觉得自己很倒霉。 广陵城是个他看不上眼的小地方,但是却让他三番五次战败而归。 就像此刻,他本来以为能看到一场精彩绝伦的攻城战,己方大将却在眼前被残忍斩首,偏偏那个罪魁祸首此刻紧盯着他,凛凛然恍若战神降世。 “雁门悬剑……你是张辽?!”袁术失声喊道。 真是见鬼了,这尊凶神不在雁门待着,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还做了一员副将?! 张辽抬眼看向他,溅了鲜血的脸上缓缓扯出一个妖异的笑:“呵,是袁氏的小子啊……既然知吾名号,就知道吾一人,可抵大军十万——还不退兵,是在等着被吾屠尽吗?” 袁术打了个冷战,当即下令退兵,正当他掉转马头时,身后那人忽然阴恻恻地扬声道:“还算识趣!下次再来广陵烦她,小心你的脑袋。” “她?”袁术疑惑,甚至回头准备问个明白:“她是谁?” 袁术身边的副将险些被吓得魂飞魄散,当即也顾不得僭越,狠狠抽了袁术胯下的战马一鞭:“主公!这时候好奇心就别那么重了!跑啊!!” …… 战场之上,那只矫健的雁飞掠而下,剖开鱼腹,守得了广陵的安宁。当她听到战场上来自广陵军士的欢呼时,扬起一个释然的笑,几乎脱力的手臂软软垂下,鼓槌脱手而出。 身体再难支撑过度的消耗,广陵王在一片惊呼声中昏了过去。 昏迷前,满心满眼,都是那道被欢呼声簇拥,提着敌将首级,驰骋而来的英姿。 下篇 · 破心 广陵王悠悠醒转之时,已是乞巧节的深夜了。 “醒了?”耳边传来张辽的声音,关切的视线停留在她垂落的小臂上:“楼里的医师来看过了,脱力拉伤,所幸并无大碍,只是需要静养几日。” 她试着活动,果然极为吃力,不由得有些沮丧。 “我可是不太那么夸孩子的……”似乎是看不过她垂头丧气的模样,他轻哼一声,抬手抚上她的长发:“但你做得不错。没有错过战机,及时提振了士气,还融入了对军阵独到的理解。” 她心中熨帖,有心逗弄嘴硬心软的他,于是侧过脑袋枕进他的肩窝:“爱听,叔叔再多夸些!” “啧,得寸进尺的死孩子。”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张辽一边把她整个人揽进怀里,让她以更舒适的姿态枕靠,一边恶狠狠地开始发难:“夸你几句,就翘起尾巴了?当时情况有多凶险,你根本就不知道!” 心知逃不过这一顿训话,广陵王逃避似的直接把脑袋往下蹭了蹭。 他的训话停了一下,温热的手掌扣住她的脑袋,让她埋在那一片胸膛里:“哼,这次怎么撒娇都不行!当时战鼓手被射杀,整个鼓楼都进入了弓兵的射程范围,也就你这个死孩子会眼巴巴地跑进去……不要命了吗?!” 她的声音闷在他的胸膛里:“文远叔叔,我这不是活着回来了吗……” 张辽气极反笑,抬起长指捏住她小巧的耳垂,揉捻几下,直到她轻声讨饶,才咬牙切齿地继续道:“你还好意思提……医师说你昏倒是因为连熬数夜,是不是又彻夜处理公文了?” 怀里女孩子忽然因为这句话支起身体,理直气壮地哼了一声:“因为文远叔叔乞巧节会来,我才提前处理公务的!结果现在好可怜,胳膊也不能动了,还要被你说……” 说着说着,她倒是有几分真委屈了:“明明很想与文远叔叔在乞巧节逛街市的……” 看着她这副模样,张辽一句训斥的话都说不出来了,犹豫了一下,放软声音哄她:“是我不好……不说你了。你想要什么?尽管告诉你文远叔叔,我去给你弄来。” “啊,好。”她眼眸里闪过促狭,清了清嗓子:“文远叔叔,我想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rou、松花、小肚儿、晾rou、香肠儿……” 张辽被她气笑了,伸手捏住她的脸:“死孩子,在这给你文远叔叔报菜名呢?” 两人间的气氛一下就欢快起来,她忽然想起什么,眼中熠熠生辉:“张辽!你快去打开我书架第一层第七格的箱子来!” 似乎察觉到她非比寻常的欢喜,他用高扬的吊梢眼瞥了她一下,并未计较他的称呼,依言从她书架处的暗格里捧出一个木箱来,箱子的重量让他饶有兴致地轻啧一声:“啧……这么大的箱子,是什么好东西?” “是给文远叔叔的乞巧礼物。”她有些脸红,心急地催促他:“你快打开看看!” 张辽似乎没料到这个答案,盯着她越来越红的脸,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木纹之上摸索几下,挑起剑眉。 打开箱子时,张辽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只小狐狸狠狠地撞在了心上。 箱子里赫然是两柄剑。与寻常的剑不同,这两柄剑一长一短,剑尖锋利无比,散发着幽寒的剑芒。剑柄选用了他最常用的蓝色,不难看出锻造者充分考虑了雁门悬剑的出招方式,做出了方便握持的弧度。 最特别的是,两柄剑精巧异常,装饰透出明显的羌绣风格。 一看就知道……她为这些花了多少心思。 “如何?”她歪着脑袋,观察着他的神情,“这是我第一次设计兵器,查阅了好多古籍呢!为了做到满意,返工数次,隐鸢阁的锻铸师看到我就跑,哈哈……唔!” 一个缠绵的吻。 他贴了上来,含住那两片朝思暮想的温软,把她的话语吞咽下去。碾转,侵入,交缠……像是在按着猎物极有耐心地细细品尝,又像是收起利爪,慢条斯理的追逐嬉戏。 等她昏昏沉沉,整个人都被爱意填满,甚至隐约有窒息之感,张辽才捧着她的脸,放过了被厮磨得过分殷红的唇。 “我的小花勃……我很喜欢。”暗金色的细碎波光在吊梢眼中荡漾,张辽眼下红痕欲燃,含着羌音的语调诉说着情动,勾得她的心痒痒的。 心中酥软,她与他脉然对视,双瞳剪水,妍姿巧笑。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视线在她的伤臂上来回流连几次,喉结滚动,忽然转过头有些局促地说:“呼……想看看你文远叔叔为你准备的乞巧礼物吗?” 她的好奇心瞬间被勾起,“当然想看!在哪里?” 小心翼翼地俯身把她抱了满怀,向门外走去,他戏谑道:“在城楼上,是答应为你斩下的敌将首级。” 广陵王刚气鼓鼓地想要回应,他却忽然推开了门。 被满院的宝箱与几案晃了眼睛,她震惊地忘记了想要说的话。 最前面的几案上摆着冰碗,茶饮,各色蜜饯,她一眼就认出了是广陵时兴的点心。还有时兴的胭脂水粉,发钗螺钿……甚至连投壶射箭的小玩意都被摆在旁边,还有一缸欢快游动的锦鲤。 “文远叔叔,”她眼巴巴地抬头,“你是把广陵的乞巧夜市都搬进来了吗?” “对。”星目奕奕,他垂眼问询:“还合心意吗?本来想把所有的摊贩都请进来,但是绣衣楼机密繁多,就把能买的都买了一遍。”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怎么买了那么多呀?”她被他认真的模样弄得脸颊愈烧愈烫:“叔叔这么大的架势,广陵城的摊贩们恐怕是第一次见。” 张辽帮她勾起额角的碎发,唇边笑意盎然,故意拖着腔调慢慢说道:“因为预料到某个死孩子错过街市会失落,所以都买回来了。” 听他调侃自己刚才的举动,她又羞又脑,想要推他的胸膛,却忘记了手臂上的伤,瞬间疼得低呼出声。 “嘶……小心些。”他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的手腕,贴在唇边啄吻一下。“毕竟这场乞巧街市,可是我的小花勃与我一起拼死守护下来的。” 心跳如鼓,动心的笑靥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她轻轻晃晃他的衣袖,声音正经起来,仿佛两人真的行走在街市上一般,“咳……张辽将军,把本王放下来吧,本王要与你一起逛遍这场乞巧街市。” 唇边含笑,他缓缓俯身,等她站稳后又像捧着珍宝一般执起她的手:“末将遵命,广陵王殿下。” 她也用了些力气回握他,与他一起在庭院中漫步。 …… “哈,文远叔叔!我最近特别爱吃这个,你尝尝!” “死孩子,就是因为吃多了这种东西你才挑食……唔!!”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还挺好吃的……但是以后也不能多吃!给我小心点,再让我看到你挑食……唔!” “这个也挺好吃的!” …… “等等,为什么这边摆了那么多家具啊?!” “那个摊贩说,这是广陵的习俗……” “哈哈哈哈,真没想到文远叔叔这么精明的人也会上当,我以为只有我这个冤大头会在广陵的街市上买家具呢……这些一共花了多少白金币啊?” “几千白金币吧,记不清了,那个摊贩总是想让我买些一样的款式,真不明白,谁会想要重复的家具啊?最后加了很多钱才搞定,简直比商道上的那些家伙还难缠。” “我懂你的感受,文远叔叔。呜,呜呜呜呜……” “……死孩子,没头没脑的,哭什么!” “我没哭,我只是感同身受……” “行了行了,别哭了。乖,给你这个。” “这是……信期绣,绣的是你!” “是,我绣了一对帕子,昨日你的那方帕子拿去给你包伤口了,这是我的那方,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当然喜欢!等等,文远叔叔,这个帕子不够写实啊,你胸前的缎带呢,还有腰部,怎么没露出来……唔唔!” …… “对了,本王忽然想起,昨日张辽将军挑衅于我,让我有本事就今夜邀请你进屋坐坐……” “啧,别怪你文远叔叔没提醒你,别在我面前作死。” “叔叔不会责怪我这个伤员吧?哈哈哈哈……” “呵,你现在的样子,简直像只小狐狸一样。” “哈哈哈哈……” “这次我会在广陵待大约两周,医师说了,你的手臂一周就能好。” “什么?!这次那么久……” “这是什么表情啊,死孩子,你文远叔叔留下是为了指引军士筑堡凿渠,让你少点麻烦。” “谢谢叔叔,我很开心……就是提前心疼一下自己……” “哼,我可是提醒过你了。” …… “文远叔叔。” “嗯?怎么了,小花勃。” “我实在吃不下了……太多了。” “啧,别说那么容易被人误会的话……楼里那些人有多八卦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有什么好误会的?你买的小吃太多了嘛。” “……” “我挑些喜欢的留起来,其他吃食以你的名义送给楼里的人吧。” “好,都听你的,我的楼主。” …… 一轮弯月悬挂天边,旖旎月色倾洒在依偎的人影身上,影影绰绰,情思缱绻。 “文远叔叔,你还欠我一个回答呢。”玩乐尽兴后,她有些倦怠地窝在他的怀中,指尖轻点在他面颊的刺青上:“为什么加入了蛾部?” 张辽静静地看着她,眼眸里似有积蓄的暗芒,不答反问:“你会从这个位置退下去吗?” 没有料想到他会这样直白地问出口,广陵王沉思片刻,坦诚地回应道:“我……本王不会。” 他莞尔,她下意识觉得他在嘲笑自己的孩子气,正待争辩,却听张辽含着笑意说:“哼,我当然知道你不会,你是我见过的最有野心的孩子,只会想要更进一步……” 她瞪了他一眼,心中却满溢着与心上人相知的甜蜜。 开怀于她的坦诚,他心情很好地笑出了声,像是低沉的驼铃,一声声摇晃在她的心上:“这就是我的答案。我愿陪你更进一步—— 只要你不退,我就不会退。” 她被他轻缓地放在水池边的青石上,然后单膝跪地,捧起她温热的手,狭长的含情眼中漾出满满的情意,一字一句道: “蛾部张辽,誓死守卫绣衣楼主。” (完) 注: [1]雁行阵、鱼鳞阵:中国古代有名的军事阵法。 [2]雁行者,所以触侧应也:出自《孙膑兵法》。 [3]披甲持戟:出自《三国志》逍遥津之战,“辽披甲持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