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做个交换吧

    （2）

    砂金随手打开了车载广播，真理顺便分了一丝注意给那带着黑色手套的手。砂金的手指上套满了指环，花里胡哨像是个暴发户的审美。真理被那金光闪了一下眼睛，随即有些无语。

    广播中放着爵士乐，砂金跟着音乐的节奏轻哼，微微扭动。他的这一身打扮就算原地跳起爵士也毫不违和，但这种旁若无人的表演还是让真理皱起眉头。

    “怎么这么看着我。”砂金从后视镜看着他，笑着。

    “你太聒噪了，吵到我的脑子。”真理不再看他，转头看向车外。他写在浴室中的方程刚刚演算到一半就被打断，这感觉让他很不爽。

    “好吧，大教授，打断了你对着空气思考的行为，我对此表达真挚的歉意。”砂金嘴上说的好听，语气中没有一丝抱歉的意思，“一个人思考太过无趣，不如和我聊聊天吧。”

    “我思考的时间很宝贵，没空和你闲聊。”

    “哈，真巧，我也一样。”砂金把墨镜摘了下来，“对我来说每耽搁一分钟，就会损失几万信用点，不知道这个价值比不比得上教授你思考的价值？”

    真理看出来这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家伙，起码接下来的几天，他是无法安静一个人思考了。

    “你想聊什么？”

    “闲聊而已，不会找你聊天还要写一个话题申请等待你批阅通过吧？”砂金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满。

    真理笑了一声，终于看向他：“是谁发了我的悬赏？”

    “不知道，悬赏是匿名的。毕竟这可不是发论文，谁是一作谁是二作都要标注清楚。”砂金抱怨道，“36亿可不是一个小数目，需要帮你类比一下吗，那位大名鼎鼎的星核猎手刃的悬赏可是只有76亿。比起他……”

    砂金不客气地在他脸上扫了一眼：“你简直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宝宝，所以为了抢你的悬赏，雇佣兵们做出什么事都不意外了吧。”

    “我也很惊讶，在幕后黑手的眼中我竟然值得这么多信用点，我或许应该感谢他对我的认同。”真理平静地说。

    “不必自谦，教授。天才总是有特殊权力，你做出的成就值得这个价格。”他虚伪地恭维了一下，“不过我喜欢这个数字，36，总给我一种幸运的感觉，四万六千分之一的概率。你注意到我的车牌了吗？”

    “214736，看样子这个车牌不是你随意挑出来的。”

    “嗯哼，都是幸运数字。”砂金乐滋滋地说。

    真理有些无语，6个骰子最大点数是36，他想了想前面的2147为什么幸运，然后看到他手上黑桃状花纹的戒指，才想明白皇家同花顺加起来是47，21点就不用说了，一种赌场常见扑克牌游戏。

    他发现这个临时司机估计经常出没赌场。

    “我也有一个问题，教授。”砂金从后视镜里看着他，奇异的眼睛中满是好奇，“毕竟我为公司清算不良资产，而你是不良资产中比较特殊的那一个。你当年为什么忽然离开公司？”

    “无可奉告，先生。这是个人隐私。”真理抱着手臂，不为所动。

    砂金耸了耸肩膀：“就当是朋友之间的闲聊，我可是救了你，教授，这样你也没法把我当成朋友吗？”

    “从普遍定义的‘朋友’来看，朋友不会用枪指着对方。而且如果我的推断没有出错，成为你朋友的人，一定会深陷麻烦，过得相当凄惨。所以我拒绝与你交朋友。”真理从他目前表现出来的做事风格中做出了相当准确的评价。

    砂金又一次大笑起来，他发现真理真是奇妙，明明是那么古板正统的一个人，却总能说出让他开怀大笑的话。

    “有意思，我决定喜欢你了，拉帝奥。”

    “敬谢不敏。”

    “那我用一个我的秘密作为交换，你觉得如何呢？”砂金看起来对这个问题十分感兴趣，即便被拒绝依旧不依不饶。

    真理抬起头，显然有点兴趣：“说说看。”

    “你说一半，我说一半，这样谁也不会吃亏，怎么样？”砂金兴致勃勃地提议。

    “可以。如果我不满意你推出来的筹码，那我会停止交易。”真理点头。

    “相信我，没有人比我更懂得诚信在交易中的份量。我向来是个慷慨的商人，对待朋友更是如此。”砂金笑了，他似乎很执着于真理交朋友。坐在后排的医生沉思了一下，没有否认。

    真理平静得像是站在讲台上，台下就是他战战兢兢求知若渴的学生：“在开始之前，我默认你对我所说的一些概念有基本的了解，对我们约定俗成的称呼不会提出质疑。这些不在我的解释范围之内，如果你有疑问，那也是好事，只有求知才是发展的动力。”

    “好大一个下马威，不过我喜欢。”砂金笑眯眯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曾经在博识学会工作，受到公司的赞助，他们为我提供科研基金，支持我的研究项目。博识学会不介意知识被明码标价，所以公司购买了我石纹血清的专利，包括后面的黑体辐射发电机。

    后面我加入了一个项目组，为公司做一些重型武器的研究，但是因为沟通出现了障碍，项目组的做法与我的理念不同，于是我决定退出项目。然而项目是与公司绑定，我便退出了公司。”

    真理结束了他的陈述，抬头看向砂金。

    “您可真是狡猾，什么关键的信息都没有透露。不过那个项目组我也知道，负责研究‘对星武器’，是吗？”砂金和他对视一眼，笑道。

    真理的眉头皱了一下。这个项目是公司最高机密之一，现在随便一个人就将它挂在嘴边，这感觉有点奇怪。但想了想，砂金负责清算他留下的坏账，有所了解也不意外。

    “好了，该我了。我想想……我是最后一个埃维金人，这个秘密如何？”

    “我确实对埃维金人的生物性灭绝很感兴趣，从心理历史学上来看，他们从诞生到发展，最后迎来灭绝，都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但仅仅停留在你描述的这个阶段，并不能让我满意。”

    “那好吧，那我再深入一点。战争之后，我成为了最后一个埃维金人，公司买下了我，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成为公司的奴隶。但是他们也给我一个机会，而我赌赢了，所以才有站在你面前的我。”

    真理沉默了一瞬，然后移开了视线：“我无意冒犯。”

    “别在意，教授。我不介意别人拿我的过去当成对付我的筹码——只要他们能够做到。众人眼中的埃维金人都是这样，不是吗。”砂金又露出了那标志一样的笑容，“别把我想的太过脆弱，不过我会享受你的歉意还有照顾……”

    真理嘴角抽搐了一下，摇下车窗，让呼啸而过的风将那些混蛋话通通淹没。

    他忽然想起砂金脖子上清晰的黑色纹路，之前只觉得是什么数字纹身，现在看来，应该是奴隶的商品编码，而这个人就大咧咧地露在外面，一点遮盖的念头都没有。

    是个心理防线非常强大的人。真理重新评价了一下他。

    “时间不早了教授，前面有个旅馆，还是去休息一下吧。至于故事的另一半，我们有的是时间继续……”砂金高声说道。

    那个汽车旅馆看起来相当简陋，不过长途之中每一次停歇都弥足珍贵，砂金还是将车开了过去。

    车停在后院的停车场，真理抱着他的石膏头，想套在脑袋上，就听到砂金幽幽地说道：“我不建议你带着那个头罩。如果说你不带那玩意儿被认出的概率有30％，那你带上了之后就低达100％。你猜有多少领了你悬赏的雇佣兵盘踞在这座星球上？”

    真理顿住了，他迟疑一下，最终还是取下来。

    “多谢提醒，你的帽子借我用用。”他想来想去，想到了一个遮住面孔的好办法。

    砂金挑了挑眉头，嘟囔了几句，把帽子扣在真理的头上。

    “爱惜一点，教授，我可是将我浑身上下最宝贵的东西给了你。”

    “我想戴在刚洗过澡的我的头上比戴在溅满血的你的头上更干净一点。”

    这个风格与他不太搭配，一身复古的衣服配上正装帽子显得格格不入，但真理浑身自带一股正气，倒是看上去比金发青年更正直一点，对此砂金表示不可置否。

    真理摸了摸衣摆之下的枪，跟着砂金走进旅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