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圍困
第十八章 圍困
沈朝顏將木盒在手裏拋了拋,而後打開深深嗅了一口。 “不錯,”她轉頭看向王彤,真情實意地贊道:“不愧是出自我大周第一解香懂香之人,味道如此精純的安息香,我都還是頭一次見識。” 言訖她看了謝景熙一眼,眼神掃過王彤和溫姝,笑道:“既然王七娘有心相贈,那我便替謝寺卿收下了。” 被這麼突如其來地一打斷,大家一時都愣住了。 好在王彤反應快,立馬回擊道:“你有什麼資格替謝寺卿說這種話?!” “我有什麼資格?”沈朝顏走近兩步,一把扯了自己頭上的襆帽道:“就憑三個月前,我跟你們謝寺卿拜過天地行不行?” 此話一出,在場之人又都是一怔。 王彤也是這時才反應過來,面前這個眼熟的小侍衛到底是誰。 氣氛一時尷尬到無言。 王彤紅了脖子,立於簷下,霎時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沈朝顏對身後王彤的侍衛招了招手,吩咐道:“近日灃京多發凶案,你們護送王七娘外出要格外當心。” 幾個侍衛齊齊應是。 她抬頭看了看天,又裝模作樣地道:“天色不早了,趁著坊門還沒下鑰,快送王七娘回去吧。” 如此一來,算是明確要趕人了。 王彤氣得兩頰漲紅,卻沒有立場說什麼。她匆匆與沈朝顏相互至禮,之後便面色難看地上了車。 耳邊傳來車架碌碌駛離的聲響,直到王彤的馬車消失在街道盡頭,沈朝顏才轉過身來,眼含戲謔地看向謝景熙。 明明什麼都沒發生,但被她這麼意味深長地瞧著,謝景熙只覺心裏莫名地少了幾分底氣。 “謝寺卿。” 話音落,他的袖子就被人拽住了。 謝景熙側身,只見沈朝顏一臉嚴肅地回望著他,認真道:“你應當知道,你跟我是有婚約在身的吧?” 這話警告意味頗濃,謝景熙聽完便蹙起了眉,“郡主想說什麼,不妨直言。” “嗯,那我就直說了。” 沈朝顏點頭道:“我是想告訴謝寺卿,大周雖民風開放,但世道對於女子向來比男子嚴苛。故若有下一次,還請大人要麼別給她說話的機會,要麼就找個僻靜的地方。這大理寺門口人多眼雜,萬一遇到什麼居心叵測之人,無論你們方才說了什麼,他們都能將事情添油加醋地一傳。對你來說,這無非不過是件一笑而過的風流韻事,對她,那可就不好說了。我雖不喜王彤,但也不想參合進這些流言蜚語。” 言訖一頓,頗有點娘子教訓自家夫君的態度,還確認了一遍,“知道了麼?” “……”謝景熙無語,心道這女人真是蹬鼻子上臉,還越來越大言不慚了。 沈朝顏卻全不在意,放開謝景熙的袖子,話鋒一轉問他道:“那接下來怎麼辦?” 謝景熙冷著臉,反問:“什麼怎麼辦?” 沈朝顏“嘖”了一聲,提醒到,“我說案子接下來怎麼辦?” 面前的人語氣冷淡,簡短地回了一個字,“查。” 沈朝顏一愣,覺得自己被敷衍了,卻不死心地追問:“怎麼查?” “從杏林堂開始查。” “然後呢?”她看謝景熙似是沒懂,又解釋道:“我要做什麼?” 謝景熙卻還是那副冷沉的表情,垂眸瞟她一眼道:“郡主這麼有主意,會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說完廣袖一甩,留給沈朝顏一個冷嘲熱諷的後腦勺。 沈朝顏:“……” “郡主!” 臺階下,有金坐著沈府的馬車,等在大理寺門前。 許是第一次見沈朝顏這副打扮,有金好奇地東問西看,倒也幫她轉移了些注意力,懶得再跟謝景熙計較。 主僕兩人一前一後地上了車。 灃京城裏的暮鼓敲了第一下,各坊的門開始陸續準備關閉。 沈朝顏單手撐頭靠在車窗上,只覺視野裏亮起一片光暈。 有金笑嘻嘻地捧來盞燭燈,然後從懷裏摸出個紙卷。 沈朝顏還沒反應過來,只見有金緩緩地將那紙卷展開,露出頂頭上兩個正楷的大字——懸賞。 “這是……”沈朝顏蹙眉,問話被有金搶白道:“之前郡主不是讓我去把另一張解謎懸賞找來嗎?” 她邀功似得將手裏的東西往前一遞,笑道:“這是我從大理寺外面那個告示榜上揭的,您看看。” 沈朝顏恍然,接過有金手裏的告示,借著車裏的燭火看起來。 若是沒有記錯,當日在大理寺公堂上,仵作是說有兩塊兇手在現場留下的碎玉。 如果陳府發現的那塊已經解了,那這塊應該就是豐州刺史身上發現的了。 沈朝顏思忖著,沾了車裏的茶水,在小案上寫起來。 她也同樣嘗試用之前的方法,想將碎玉上面的符號排列起來,但似乎不太行。 思及豐州刺史死於陳尚書之前,於是沈朝顏把組合的序列往前退了一格。 很快,七個漢字便在沈朝顏的指尖浮現。 她接著又將這些字組合了一下,發現兇手在碎玉上留下的竟然是這樣一句謎題: 寒鴉多少又翻飛。 一旁的有金看得五官發緊,問沈朝顏,“這是什麼意思?” “疫。” 沈朝顏喃喃,又兀自解釋,“多少就是幾,飛字翻過來加一點,就是那個病字旁。所以……這是個疫字,瘟疫的疫。” “啊?”有金張了張嘴,不解道:“陳尚書那個仇字都好理解,這個疫字……難道是說,豐州刺史死於瘟疫呀?” 沈朝顏沒答她,只是若有所思地繼續道:“若是沒有記錯的話,豐州確實發生過一次瘟疫。不過不是最近,而是六年前,皇上登基後不久。” “所以這個疫字是……”有金囁嚅。 沈朝顏道:“兇手應該是想告訴我們,刺史的死,或許與六年前的那場瘟疫有關。” “呀!”有金雙眼發亮,拍手道:“那我們趕快回去告訴謝唔唔……” 話沒說完,有金被沈朝顏捂著嘴拖回了馬車。 “噓——” 她壓低聲音,生怕隔牆有耳被人聽去了似的。 謝景熙這個人這麼討厭,剛才跟她耍了威風,她哪有舔著臉又去送線索的道理? 再說這個線索是她憑自己的本事拿到的,跟他謝景熙沒有半點關係,倒不如趁著現在,先去案牘局尋一尋相關記載。 思及此,沈朝顏將有金的腦袋轉過來,對她道:“不告訴謝景熙,咱們自己查。” * 大理寺,訟棘堂。 亥時的更鑼已經敲過多時,謝景熙正整理著桌案上的卷宗,裴真行了進來。 “大人,果然有情況。”他說的一臉得意,一副謝景熙料事如神的樣子。 “什麼?”執卷的手一頓,謝景熙不明裴真所指。 “大人之前不是讓卑職派人盯著沈府麼?”裴真道:“方才眼線來報,說看見一個穿著黑衣短打的人,從沈府偏門出去,往南衙這邊來了。” 沈府?南衙? 兩個關鍵資訊,讓謝景熙一聽便蹙起了眉。 沈朝顏這人怎麼回事? 下午才跟他信誓旦旦約法三章,當晚就可以翻臉不認。 胸口仿佛堵了塊生鐵,謝景熙覺得額角兩側的太陽xue,立時就跟著突突地跳了起來。 “大人?”裴真不懂謝景熙怎麼忽然就變了臉色,湊過去又喚了聲,“謝寺卿?” “啪!” 面前的案卷被重重地拍在桌案上,裴真嚇了一跳,抬頭只見瑩瑩燭火之下,謝景熙繃緊又鬆開的側頰。 “你讓那兩個眼線把人盯緊了,有新的情況立即回報。” “是!”裴真領命要走,被謝景熙冷著聲音又叫了回去。 “另外,讓大理寺的巡捕隨時待命。” 謝景熙吩咐著,神情冷淡地又埋回了案卷,“一旦確定位置,你可先通知他們過去。” * 亥時三刻,門下省案牘局。 深夜寂寂,街道房舍都像是浸透了濃墨,沉入酣眠。 月色之中,一抹黑影從牆頭躍下,幾跳幾落,很快便從案牘局的西南角翻進了後院的館舍。 沈朝顏從腰間摸出匕首,在窗隙間反復地劃拉了幾下。 隨著一聲輕微的響動,那扇海棠紋茜紗窗就被她挑開了。 她四周打望了一圈,從外面撐臂躍入。 館舍裏漆黑一片,除了幾個書架的輪廓,幾乎難以辨物。空氣裏彌漫著陳舊紙張所散發出來的潮氣,隱約嗆著些灰塵,微微刺鼻。 “嚓——” 一束火光在手中點亮。 沈朝顏舉著手裏的短燭。在館舍裏仔仔細細地找起來。 這裏是朝廷用於收存各地呈狀和州縣誌的地方。 所以要想知道六年前那場瘟疫的細節,從豐州官府呈報上來的公文開始查,是最直接的方法。 思忖間,沈朝顏已經行至一排檀木架前。 微弱的火光下,一卷卷州府呈文出現在眼前。沈朝顏並不知道這些公文都是如何排序,只能從頭開始翻看。 亥時正刻的更鑼響起,邈遠地從沁涼的夜裏漫過。 指尖微滯,沈朝顏的目光在面前一卷略微泛黃的卷文上停下了。她將手裏的燭火湊近了些,終於看清了卷文上那行工整的小字。 就是它了! 沈朝顏心情激越,將案卷從架閣上取下,認認真真地別在了後腰。 而也是在這時,寂靜的夜裏乍然想起銅鎖撞門的響動。 沈朝顏怔忡,可不等她先聽明白,下一刻,便是嘈雜紛亂的腳步。 茜紗窗上幾點明滅的火光次第延展,從外面湧入,像一瞬傾瀉的山洪。 看這樣的來勢,根本不可能是夜裏的巡邏偶然路過。 “大人。” 屋外傳來熟悉的聲音。 沈朝顏怔了怔,聽他繼續道:“據來人報,那夜闖大牢的賊人,就是逃到了這裏。” 什麼夜闖大牢?什麼逃到這裏? 沈朝顏聽得一頭霧水,但有一件事確實明白了。 外面的人是裴真,故而他口中的“大人”,便只能是謝景熙了。 如此,無論她是不是那個夜闖大牢的賊人,但凡她被外面的謝景熙撞破身份…… 她咽了咽唾沫,四下張望一陣,想起來——門下省,那可是起草和存檔聖旨、內閣草案和政令的地方。 思及早上兩人才做過的約定,沈朝顏忽然就看見了,自己與青燈古佛相伴的下半輩子…… 然一切都不等她細想,沈朝顏聽見那個一向冷淡而疏離的聲音。 他說:“圍起來,若有反抗,殺無赦。” —————— 寒鴉多少又翻飛 —— 來自網路 顏顏:???啥?你再給我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