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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因果有偿

    

66.因果有偿



    时泰安悲伤地抬起头,他知道,不管怎么说,时青都不会原谅他了。

    这些年时青一直待在国外不肯回来,就是因为心里有怨气,在他遭受不堪的事情时,他父母没有伸出援手,而是在后面推了一把,将他彻底推进深渊。

    深吸一口气后,时青的情绪平复了,他来这一趟可不是为了听时泰安忏悔过去。

    “昨天晚上我见过苏天翊了,如你们所愿,他对我可是念念不忘呢。”时青自嘲地笑了笑,他正视着时泰安说起了一段往事。

    五年前,他跟苏天翊见了最后一面后昏死过去了,在医院醒来之后,时青一直闷闷不乐,他看着窗外摇曳的树影,问他二哥,是不是自己上辈子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否则这辈子怎么会吃这么多苦。

    时泽不知道时青跟苏天翊见过面,还以为他是难过父母的做法和态度。

    时泽是大学教授,他坐在时青的病床前,对时青说了一句话,是鲁迅的一篇杂文《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其中有一句:世界没有大同,相爱有差等,子女对于父母便是最爱,最关切,不会即离。所以疏隔一层,不劳多虑。至于一种例外的人,或者非爱所能钩连。但若爱力尚且不能钩连,那便任凭什么“恩威,名分,天经,地义”之类,更是钩连不住。

    每个人的思想不一样,时青听完之后思绪渐深,父母对子女有天性的爱,可在人伦纲常之上,在孝义之上,愚者将爱转化为恩,责望报偿,那便脱离了爱的本性。

    “所以说,我生下来,不能渴望你们爱我,我是来给时家还债的,你对时铭的爱才是无偿的父爱,这种感情我得不到,但我可以偿还你对我的‘恩’,”时青笑得苍凉,他再次深吸一口气,似乎是解脱了一般,“五年前我被当作谈判的筹码,没有选择的权利,但是现在我有,我可以选择保住你。”

    时泰安惊愕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尽管他现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可听完时青的话,他的思绪也清明了几分,时青这是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

    “不是的,你听爸爸说……”

    “你知道在意大利的时候,二哥还跟我说了什么吗?他说,我们三人,哪怕做得再好,可在你和我母亲面前,都不如时铭,因为大哥是你们的长子,他陪伴你们的时间最久,爱有深浅之分,可父亲,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和二哥三哥都会离开你们?”

    时泰安的脸色渐渐僵硬,他不是没有想过,但他心里很清楚三个儿子为什么会离开他,他不愿意去想,也不愿意承认。

    可时青现在要当着他的面将这层伤疤揭开了。

    时青薄唇轻启,他缓缓开口,冰凉的声音戳进时泰安的心口,“因为时铭没有给我为家族效力的机会,他将所有的资源掌握在自己手里,他眼里没有兄弟,也不会想到兄弟齐心。”

    时泰安脸色苍白一片,泪花在眼眶闪烁,时铭的所作所为也许是天性,可更多的是父母后期教育,是他没有教好自己的儿子。

    “是我和你妈对不起你们……”

    “我会救你,但我不会救他,当初苏天翊给过时家机会,是你们自己知错不改。”

    “爸爸已经老了,可是你哥还年轻,家里的很多产业都在你哥手上,救你哥哥吧。”时泰安声音嘶哑地哀求道。

    “不,”时青毫不犹豫地回绝他,审讯室的灯光自头顶洒下,半张脸隐在黑暗中,生出一半干净一半邪魅的诡谲感,“当初我没有选择的权利,父亲你现在也没有,你是生意人,知道什么叫害群之马,也知道叫一个烂果子不摘就要烂一筐,舍一人保全族,你当年对我不就是这么做的吗?怎么到了我大哥身上,您就舍不得了?”

    时泰安脸色煞白一片,他简直不认识眼前的时青了……

    不对,这才是真正的时青,兵不血刃,谈笑风生间置人于死地,还用其人之道还人之身。

    时青接下来的话更让他遍体生寒。

    “从我离开江城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时家最风光鼎盛的二十年已经过去了,但是我不会去管,就像当年,时铭明明知道那封牛皮信封里装的是什么,却依然不去挽救一样,”时青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我当年说过一句话,我说我跟你们同出一脉,一样冷血薄情,所以我也不会去改变,而是看你们慢慢作茧自缚。”

    说完,时青丝毫不理会时泰安崩溃的样子,他站起身,抬头看了一眼墙上挂的壁钟,会客的时间已经到了,他对警察点了点头,对玻璃窗对面的时泰安说了最后一句话:“父亲,我信鬼神,更信那句,世事无常,因果有偿,父亲,你保重啊。”

    审讯室的门关上,时青消失在眼前,狭小的审讯室里回荡着时泰安苍凉懊悔的哭声。

    时青站在门外,浑身脱力地靠在门上,胸膛剧烈起伏,情绪压抑到身体轻微颤抖。

    “时先生,您没事吧?”警察担心地问,虽然不知道时青的背景到底是谁,可上方给出消息,让他们礼敬此人,他们不敢怠慢。

    时青抬了抬手,“没事。”

    走廊上传来阵阵脚步声,他抬头望去,几位衣着庄重严肃的人走了过来,他们眉宇间均是浩然正气,为首之人面容端正,领导的威压扑面而来。

    罗骐来了。

    他们和警察互相敬了个军礼后,罗骐走到时青旁边,见他脸色铁青,连忙紧张地问:“时先生,您的脸色很不好,要不要先看看医生?”

    时青在他身上,看见了陈光的影子,时青心底一片荒芜,现实告诉他,一切真的回到原点了,他摇了摇头:“我就是,有点儿低烧,苏天翊来了吗?”

    “首长军务繁忙,让我先带您过去,飞机已经在机场等候了,您需要跟您父亲道个别吗?”罗骐语气和善。

    “不用了,已经道过别了,走吧。”时青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罗骐叹了一口气,待时青走后,他对警察说:“麻烦把审讯室里录下的视频送一份过来,谢谢了。”

    他这可是为苏天翊考虑。

    “上校您太客气了。”警察客气地跟他握了握手。

    罗骐带着时青一路去了最近的军用机场。

    南方地区的冬天,气候湿冷,时青又恰逢正在发低烧,他禁不住,还没上飞机呢,身上就开始发烫了。

    时青强忍着身体不适,上了军用飞机,按理说,他一个普通人是接触不到这个层面的,简直跨越阶级了。

    不过正是因为他非军区的人,更不是随军亲属,身份比较特殊。以前时青出差的时候,飞机航线经过军区或者保密区,窗帘都会拉起,这次更是全程都不能看窗外。

    时青也没心情看窗外的云层,因为高烧,上飞机之后就睡着了。

    罗骐这次来得匆忙,没有带医生,叫外面的医生上飞机的话,难免要跟到军区,不过好在他们要去的地方也是南方,一个小时就到了。

    刚上飞机,罗骐的手机就响起来了,不用看来电显示,他都知道是谁打来的,罗骐无可奈何地按下接听键。

    “时青上飞机了吗?”电话那头传来苏天翊焦急的声音。

    罗骐的额角跳了两下,他记得他家首长昨天晚上在时青面前那可是趾高气昂的啊,这才过了多久,脸上的假面具就藏不住了。

    他语序平稳地向苏天翊汇报:“已经上飞机了,不过时先生发高烧了,缉私局已经将时先生和他父亲谈话的视频传了过来……”

    “你说什么?他发高烧了吗?严不严重?”苏天翊直接打断他,语气紧张得不行。

    “是的,情况特殊,只能回军区后叫医生过来,你大概什么时候回部队?”

    “我明天就回去,”苏天翊毫不犹豫地回答他,说完之后他又迟疑了两秒,“等会儿,我就这么急头白脸地赶回去,是不是太惯着他了?显得我有点儿廉价啊……”

    “呃……”罗骐语塞,他压根儿没谈过恋爱啊,苏天翊居然抛给他这种世纪难题,这要他怎么回答。

    “我不回去了!”苏天翊在电话那头傲娇地冷哼一声,“你找靠谱的医生给他看看,要找我们的心腹,时青的消息在我事情没有办妥之前瞒着别人,尤其是高恺。”

    苏天翊是怕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罗骐对此心知肚明,他一定会为苏天翊办好这件事,“您还不放心我吗,记着昂,你欠我个人情。”

    “知道了知道了,回来请你喝酒。”

    挂掉电话之后,飞机起飞了,罗骐走进机舱,时青正躺在座椅上睡着,因为高烧,白皙的面颊烧得通红,双眸紧闭,发根已经被汗水浸湿了,病弱姿态让这个男人坚毅的面庞变得脆弱。

    再看看这个男人的身段,个子挺高,气度不凡,谪仙模样,绝非凡夫俗子,难怪能成为苏天翊心尖儿上的人。

    罗骐在心里长叹一声,抬手捻诀,将一道温和的法力注入进时青体内,模糊的银色光芒渡进时青体内,似暖流浸过血管,将痛苦与燥热全部洗涤。

    只可惜,他身在战场,和苏天翊一样,没学多少治病救人的法术,只能勉强让时青不那么难受。

    他是为了苏天翊才对时青这么好。

    不出一个小时,飞机降落在军区机场,时青被罗骐叫醒,他站起身后猛然发觉身上已经没那么难受了,发烧的情况也缓和了很多。

    “好像烧退了。”时青心底疑虑不已。

    “没有,只是暂缓压制住了,没有根治病理,你跟我下飞机吧,军医已经在下面等着了。”罗骐对他解释。

    “是你……”时青惊愕地看着罗骐。

    罗骐对他微微一笑,“你跟少将的事我听说过了,您见过少将军的真身,您先把心态放宽一些,接下来您所接触到的,就是另一个层面的事物了。”

    时青心里忐忑,却不敢耽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连忙跟着罗骐下了飞机。

    机场的设施十分完备,周围是参天大树,天高云阔,飞鸟自白云间掠过,空气清新,气候却十分闷热,还有很多军用吉普和手持枪械的军人。

    “这里,是南方?”时青呼吸有些不顺畅,他从没在南方待这么久,不习惯这里闷热的气候。

    “是的,欢迎来到中缅边境。”罗骐微微一笑。

    时青懵了,边境军区,岂不是离战场很近,苏天翊居然把他带到这里,他是疯了吗?不怕时青给他带来影响吗?

    罗骐跟时青一块儿上车去部队,车上有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军医,他在车上开始给时青看病。

    军医是位不苟言笑的男子,他手指搭在时青手腕上开始给他把脉,把时青看得又是一愣,这里怎么用把脉来看病啊,他记得,青云观的老中医才靠把脉给人看病。

    “您别太紧张,老李是神农族人,神农一族在三界的医术有口皆碑。”罗骐连忙向他解释。

    “不是,我没紧张,我见过神农一族的人。”时青淡道,祁衍的小姨就是神农一族的后人,只可惜祁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之后,她已经死在泰国了,祁衍还告诉过时青,神农一族是没落的神族。

    看来他这一趟,是踏入了另一个世界,这是属于苏天翊的世界,时青的心情分外复杂。

    “没什么大碍,吃颗药睡一觉就好了,”李绍羽收回手,在椅子上坐得笔直,“还好罗骐你用法术帮他缓和了一下,不然这位时先生还真不能保持清醒状态。”

    时青转头看向罗骐,“谢谢你。”

    “不客气,将军有事儿,说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您可以好好休息,您父亲那边也不用担心。”罗骐面面俱到,让时青彻底放心留下来。

    汽车开进一片园区,园区的人很少,他们的穿着也很简单,没那么多拘束,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个度假村,跟军区的模样搭不上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