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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

    

燕子



    “燕子姐,你中意我哥什么呢?”阿芙直白地问,“你不觉得他脾气有点不好吗?”

    谢燕差点戳破手里的绣品,往窗子外边瞧了好几眼,忐忑不安的模样。

    “哦,谢大娘出门买菜了,我刚进门的时候碰上了。她说今天菜市口的骨头便宜,要买回来给细儿炖汤。”

    谢燕送了口气,但依然叮嘱道:“芙儿妹子,你下次别这么大声,这是秘密!”

    对对对,一个除了她娘不知道,连巷子口卖豆浆阿爷都知道的秘密。阿芙偷偷翻了个白眼。

    “在你哥面前也别乱说。”谢燕补充道,她想起阿芙的问话,反倒觉得有点奇怪,因为在她接触过的男人里,阿芙的哥哥阿福——她更习惯叫福生哥,是很温和敦厚的性子。

    “你阿兄是关心则乱,就像我娘对细儿,也非常严格的嘛。”谢燕宽慰道。

    “他好像开始酗酒了。”阿芙说得很严重,“我这阵子在家里会闻到臭味,就和爹爹酗酒那个时候的臭味一样。”阿芙有点绝望,“但我没有证据!也许只有等阿福鼻青脸肿地从赌场回来你们才会相信,那还来得及吗?”

    谢燕觉得她过于焦虑了,可能是一种应激反应:“男人总要喝点酒的,我听说钱庄的骆老板很器重福生哥,可能是应酬需要吧。”

    谢燕总是替阿福说话,这不是个好征兆,阿芙又说,“他经常早出晚归怎么解释呢,这便罢了,还把院子门从外边锁住,不让我出去。”阿芙想到自己被关了一大早,委屈了,“燕子姐,我刚才差点没忍住喊你爬墙丢个饼儿给我吃……谢大娘的饼烙得也忒香了。”

    她眼巴巴地瞅着谢燕。

    谢燕扑哧笑了声,放下手中的绣样,温柔似水,在阿芙眼里简直比仙女还仙女:“娘做了好多,现在还有呢,我去给你热一下。”

    “好好好!”

    阿芙望着谢燕婷婷袅袅的背影,着实觉得自己不能让好白菜被猪拱了。

    其实说句公道话,即使再挑剔的人也得承认,阿福长相好,力气大,一个人能打好几份工,挺会赚钱——要不是因为这个,他们家的老宅子早就因为要偿还酒鬼爹留下的烂摊子而被抵债了。

    但阿芙一看到阿福,就会很讨厌,很反感,这是种难以形容的直觉性的感受。爹娘离开前的事她总是记不清,然而却很笃定在她小时候,阿福脾气差劲——他的名字可能是因为在家里作威作福才取的。

    阿芙认为,阿福一定经常辱骂她,因为她的脑海里总有一句声音,一句冷冷地喊她“赔钱货”的声音,正是阿福的声音。

    阿芙认为,可能阿福还曾经动手打过她,所以当她看到阿福,才经常会觉得肋骨隐隐生疼。

    以上这些话,阿芙曾经隐晦地对燕子说过,燕子当时很同情地看着她,说她是因为当时还小记错了,当时那样骂她的,应该是他们的酒鬼爹。

    谢燕是个顶善良的姑娘,从不以恶意揣测人的,她一万个不相信阿福会动手打人。

    如果她能拿出点证据来就好了!阿芙在心里叹气。

    没有证据……也许是看她现在大了,头脑清醒了,阿福已经不敢再对她那么嚣张,前两年还是冷暴力,这两年甚至开始伪装好哥哥。阿芙总想做点什么事让阿福暴露本性,比如假装一个任性地烦人精,从而激怒他。然而屡屡未果不说,有时候她自己也经常被糖衣炮弹弄迷糊——以为阿福真的是个予取予求的好哥哥。

    阿芙胡思乱想的时候,谢燕已经把饼子热好了,往房里端。

    阿芙发现谢燕脸色苍白,除了盛饼的盘子,手里还拿了个红红的本子。

    “燕子姐!”阿芙大喊一声,“你怎么了?”

    谢燕怔怔地丢下那个红册子,阿芙凑上去看,她虽然不认识上面的字,但认得上边画的鸳鸯,果然听谢燕说道:“是鸳鸯谱,阿娘在帮我找婆家……”

    阿芙想起来,谢燕差不多比她大两岁,应该是十六七了,已到了该嫁人的年纪。谢燕的前两个jiejie也是这个年纪出嫁的,她们省亲时阿芙趴在墙头偷看过。一个嫁的人肥头大耳,大腹便便;一个嫁的人瘦得像条细竹竿,一阵风要刮倒似的。

    好吧,阿芙知道谢燕怎么看上她哥的了。外貌不是谢大娘的择婿标准,但显然是谢燕的标准。

    阿芙从燕子手里拿过那本册子,鸳鸯谱制作得很精美,每一面都有男子的画像、生辰八字还有一些家庭基础信息,阿芙主要是看画像了。里面也不乏有长得好看的,阿芙看完替谢燕松了口气,觉得事情还没那么糟糕。

    “你看这个赵公子,这个李员外,和这个方少爷——”她火速翻出几张好看的画像给谢燕看,“燕子姐,咱们可以先下手为强,趁你娘还没主意,牢牢掌握嫁娶主动权!”

    谢燕还在难过,关于她大姐二姐的婚姻,她比阿芙知道的更多些。

    她的大姐夫比大jiejie年长了二十多岁,是个路过的大婶都要色眯眯看两眼的下头男,唯一的优点是孝顺,可又太孝顺了,经常帮他娘欺负她jiejie。谢燕永远记得,寒冬腊月的天啊,大jiejie才刚出月子,就蹲在河边的冰窟窿旁替她婆婆洗被褥。

    她的二姐夫是个病秧子,身体不健康也就罢了,心眼比针尖还小,就因为细儿不肯让他来教课业,每次来家里都给娘和她甩脸色。也不想想,十年落第不中的废物点心,凭他也想教她弟弟?而二姐只能赔笑,虽然嘴上不说,想也知道在那边家里过的是什么苦日子。

    谢燕因此对婚姻非常恐惧,这种恐惧甚至压倒了悲愁,反倒给她一种决绝的勇气。谢燕仰头把泪花咽下去,拿起饼子咬了一口,推开阿芙摆在她面前的册子:“不要,我不要嫁给我不中意的人!”

    阿芙也顺手拿起煎饼恶狠狠咬了一口,同仇敌忾道:“对!才不嫁呢!嫁人就是一件蠢事!”

    谢燕郑重其事:“芙儿meimei,替我约你哥哥见个面,就说后日的子时,谢燕有话要和他说。”

    阿芙不再嚼饼子了,她艰难地想,燕子姐别傻了,阿福肯定不会帮你,也不会愿意惹麻烦的。

    可她看到谢燕的眼睛是那么亮,那么认真,像三月的白玉兰一样在枝头绽放,灼灼其华,熠熠生辉。在这样坚定的目光下,阿芙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该怎么向可怕的哥哥开口?如果哥哥愿意,他真的会是燕子姐的良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