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恨
前世恨
两人对峙之时,仆从突然敲门,在门外恭敬地说:“殿下,刚刚颖雪断气了。” 施照琰闻言,呆滞了好一会儿。 平心而论,死去的是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奴婢,这在汴京城,或者说在这个王朝里,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主家打杀奴婢的事情还少吗,别说是权高位重的皇亲。 但她又想,如果自己早一点出面,让三皇子生气又如何,至少能救下一条命,难道不是功德吗,自己也不会良心有愧了。 这也是施照琰的犹豫之处,能狠心,但做不到彻底。 叶传恩对门外说:“把尸身处理好,送去东宫,让皇后和太子消消气,毕竟勾引了卫大人,被逐出东宫,死了也是活该。” “你说她勾引?她已经说自己不愿了,你还要强人所难,硬生生逼死她,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颠倒是非——”施照琰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怎么,你要为她申冤?可惜,你没有这个本事,先考虑一下自己的死活吧,”叶传恩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却有天生冷血的气度,“现在本王说的话,才是事实,对不对?” 倚靠着绣着飞禽、花卉的屏风,对方眼神轻蔑,慢悠悠地点燃旱烟,白雾缭绕。 天地都在皇权的禁锢之中,生死不过一念之间。 叶传恩执着颀长的烟杆,上方挂着的明黄流苏一晃一晃,他看施照琰还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不疾不徐地添了把火:“今日你就算死在这里,又能怎样呢,毕竟父皇无召,你私自进京,也是自作自受。” 施照琰侧身不面对他,攥紧了手中的玉簪,她佯装着伤心欲绝的模样,不动声色地靠近叶传恩。 叶传恩还想嘲讽几句找回面子,谁料想,施照琰突然踱步来到了自己身旁,她掀起眼皮,双瞳剪水,这样看向自己,甜蜜馥郁的香气慢慢将他吞没,女子唇瓣张合,像是要说些什么。 叶传恩心底嗤笑不已,还以为多硬气的骨头,还不是要求自己了?他隐隐有些得意,就听女子说: “殿下,望您恕罪。” 她猛然把泛着冷光的玉簪戳进叶传恩的脖颈,速度之快,让人无法反应过来,叶传恩只觉得眼前一花,又被旱烟放缓了心神,察觉到脖颈处刺痛,反应过来施照琰要做什么,他瞬间气急败坏。 “你好大的胆子!” 施照琰想箍住他的肩膀,挟持他走出画舫,但她常年病重缠身,叶传恩虽未曾及冠,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她被推到屏风上,知道两人今日无法善终,心底起了杀意,无关于其他,只是为了求生。 叶传恩并未把施照琰放在眼里,所以没有呼唤下人进厢房。他捂住鲜血泊泊流出的伤口,这点伤不算什么,他更想找眼前施照琰的麻烦,一个弱女子居然敢刺杀自己,让他惊怒不已。 “好啊,口出妄言,议论皇室,刺杀皇子,本王也应该呈递折子给父皇了,你是否要跟颖雪那个蠢货一样,被充入教坊司了?”他甩落手上的血渍,目光锐利如刀,刮得人生疼。 “只是为求自保,如果今上要来问罪,就先问殿下的罪吧。”施照琰平复了一下呼吸,见叶传恩离自己越来越近,心底百转千回,她蓦然对着门外惊呼道,“太子殿下?” 就在叶传恩侧身的瞬间,施照琰抄起手边沉重的瓷瓶砸了过去,铆足劲往他的头上砸,骨rou碰撞的声音、还有瓷器碎成片的哗啦声,连续在耳边响起。 “你——”叶传恩满脸惊愕,暗红的血浸湿了他的皮rou,眉眼、发梢,让那朵漂亮的刺梅花胎记,活灵活现。 他的头上跟颖雪一样,破了个大洞,想到不久前离世的颖雪,施照琰头皮发麻,她无法在这里逗留,巨大的动静引起了门外仆从的注意。慌乱地打开楼阁上的木窗,发现下面是一层的甲板,不是湖水,如果贸然跳下去,轻则骨折,重则身亡,还有被追杀的风险。 她想了想,把血迹往窗户附近洒了洒,还有一层的甲板上,准备躲在这个屋子的衣柜里。 做完这一切,施照琰还抽空检查了一下,才藏身进狭小的衣柜里,只有很细小的缝隙透进光来。 仆从连续敲门,里面却没有人应答,半柱香过去了,倒在血泊里的叶传恩终于被人发现。 仆从尖锐地呼喊着:“快去请大夫!画舫上下封锁起来!今日王爷是办不成宴席了。” 谁料昏迷之中的叶传恩,被仆从一嗓子吼的清醒了过来,他声音虚弱,带着nongnong的戾气:“要活人,应寿。” 应寿连连答是:“殿下,奴才带您换个屋子,这里都是碎瓷,来人啊——还不快来帮忙?” 施照琰提心吊胆的躲过了第一波搜查,她害怕徐听夏有什么难处,便乘着叶传恩换厢房上药的时候,贴着墙边偷偷溜了出去,画舫极大,侍卫都被一楼甲板的血迹吸引,她所在的三层还算安全。 她知道,自己如果要救出徐听夏,靠自己是不行的,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找到了关押她的地方,并把她救出来,两人又怎么平安离开画舫呢? 她四处搜寻着,不断响起里脑海中仁辛的话,觉得自己绝不会魂断于此。 越是心急如焚,越是不敢停下脚步。 “……郡主?” 这时,陡然响起很熟悉的男声,在身后喃喃道。 施照琰骤然回首,竟见到了裴开旗。 两人都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裴开旗曾经的风流从容不再,也不知是受了什么折磨,消瘦憔悴,眼里充满了血丝,衣衫上还有不少折痕,他犹豫了很久,仍然不敢走上来,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郡主需要帮忙吗?” “不用急着拒绝我,”他苦笑着,施照琰平白无故觉得,他的心血在流淌,“是我甘愿做的,请您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