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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的军师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刘备感受着来自对方的慰藉,眼眶瞬间红了。

    绵长而不带一丝侵略性的吻结束。

    怀里的自家军师眯着眼睛,似乎在等他重新开口。

    “每个人都会死。”刘备闭上双眼。“我今年已48岁,到了这个年纪,很难不去考虑死亡。人五十不称夭,真死了不算亏。可是孔明,你不一样。你还很年轻,生死关头,我却想和你一起死。”

    这人句句不离一个死字,仿佛已完全了无生趣;可诸葛亮知道,他活得比谁都更努力,比谁都不甘心。曾经拼尽全力去挽救无辜的人,这一次也想得到救赎。

    “好,亮遵命,如有需要,必随主公共赴黄泉。只是不晓得到那时候,奈何桥上能不能并排装得下许多人,或许还得请二哥三哥走后面那排。”

    刘备忍不住笑了一下:“翼德现在一见你就老实得不得了,全都得亏你这伶牙俐齿。”

    “亮只是捡些主公硬要我说的话说罢了。”

    死便死了,乱世之下命如草芥,谁会去真正研究哪种死法比较好呢?

    “若是按亮的意思嘛……”

    “又当如何?”

    “自然是要一起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

    这可真是个奢侈的词语。如今刘虞已死,公孙瓒已死,还有袁绍、袁术、孙坚、刘表……哪个不是一方霸主?哪个不是饮恨而终?

    鲜有重耳辗转流亡十九年终称霸,范雎受刑遇侮厕中佯死方得出,正可见死易而生难,乃亘古不变之真理。

    “若是活不下去呢?”刘备不依不饶,“昔年高祖受困于荥,依陈平之策,令数千女子夜出城东门,自己趁乱得脱,我却不齿于此。孔明先生不妨直言,备是否已无药可救,无计可施?? ”

    奇怪。这人遭围追堵截时专不想何药可救,仓皇逃窜时尚不觉无计可施,反倒是稍稍安定下来之后,甫一有喘息之机,负面情绪便铺天盖地钻进脑子里,连一向敬仰的老祖宗也要指指点点。诸葛亮看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中轻叹一声,反问道:“主公信命吗?”

    “命?之前在新野时,曹cao曾经问过我一个类似的问题。无论我信与否,他大抵是真的有什么天命吧。孔明先生听说了吗?江东那边似乎准备投降了。”

    “不,亮倒觉得的曹cao没有天命。”

    “哦?”

    “七年吞袁绍,靠的是人谋;宛城之祸,根源在本性;屠徐州、抢荆州,更是惹得民怨沸腾、人心全失,又谈何天命?要我说,他只怕大祸临头了。”

    明知是安慰,刘备也觉得这话听上去着实夸张。鼻翼翕动着,发出短促的笑声。

    “哼……可是我连这些也做不到,岂不是更可怜可悲——又或者,天下尚有几人能做到呢?”

    “孔明,”刘备不给诸葛亮继续辩解的机会,继续道,“我坚信你的三分之计。只是有些怀疑你选人的眼光。”

    天下之大,竟无他刘备立锥之地;戎马半生,到头来却一无所有。时也?命也?

    诸葛亮在黑暗中拉起刘备的手。手心相对的瞬间,手指彼此交错,月光透过指间的缝隙落下来。

    “我听说人的手心纹路上,刻着每个人的命运。您看,现在我们的命运相连在一起了。”

    “即使您要放弃,我也会带着您的那一份继续努力。”

    “咳咳,”诸葛亮清了清嗓子,缓缓放下手来,道:“刘备大人的天下,真想看看啊。”

    最后这句话仿佛有什么魔力,刘备浑身一僵,眼泪霎时间不受控制地盈满眼眶。这句话是他和诸葛亮分别之前,一位伤重不治的避难民的临终遗言。那时他心如刀绞,恨透自己无能无力,却又不得不立即挥马扬鞭,继续冲着看不清前路的未来跌跌撞撞奔去。

    “主公的性命早已不属于您自己。您肩负着亮的命运,更肩负着万千追随您的百姓的命运。请您务必再坚持一下,哪怕只是到天亮;亮向您保证,明日午时之前,一切必有转机。如果您现在依旧感到痛苦,就继续在亮这里发泄吧。亮的生命,半年前就属于您了。”

    就在这一瞬间,窗外的月光水银泻地一般,散发出灿烂的清辉。

    月华如昼。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刘备喃喃道。他的眼神随着月光飘向远方,似乎想起了什么很早先的事情;可他的身体却紧紧和身边人贴在一起,那是独属于他的月亮。在明日到来之前,在太阳落下的地方,一轮明月悄立中天。

    如日之升,如月之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