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初见

    浴室内水声停了，纪时笙忐忑地卷起自己，侧躺着等候。叶锦一出来就看见纪时笙望着自己认真地看，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

    白家的事烦扰她多了，最近叶锦总能想起从前。

    他们最初相遇时，叶锦就是被那双眼睛吸引的。

    那年她作为叶家嫡长女，出席白家家主的诞辰宴会。长袖善舞的人们站在灯红酒绿下交谈利益的声音令人烦闷，那群人的面孔在灯光下显得油腻又恶心。

    她悄悄离开父亲身边，去到了白家后院，白家的几个少爷小姐正围着一个孩子。

    他看上去年岁不大，只有五六岁的样子，很瘦，跪在地上只占了一点点的空间，可那群人仍觉得不够，于是伸脚踹在他身上，让他蜷缩成更小一个。

    叶锦看见他身上象征白家侍奴的衣服，便站在黑暗的角落默默看着。

    大家族调教一些男童女童作为侍奴的行为太常见。这群从小被养大的孩子不光会被挑选留在本家，也可能会被作为礼物送到其他家族。

    在他们十八岁之前，如果有幸被某个家族的少爷小姐看上带进屋门，那就会被烙上家族专属纹印，成为真正的侍奴，用来解决主子们的欲望。

    如果没有被选择，那就会成为低贱的私奴，脸上被刻上刺青，在这整个家族中任人使用，任打任杀，成为一个真正承载欲望的物件。

    还有就是活不到十八岁的。

    眼前这个估计就是第三种。一个小小侍奴能被一群白家的主子围在一起惩戒，也当真有面子。

    叶锦转身欲走，忽然看见那小小男孩抬起眼望向了她。叶锦被那双眼眸钉在原地。

    男孩的眼中并没有寻常侍奴的畏畏缩缩，没有祈求，没有恐惧，没有恨。

    只有平静，平静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都似乎涣散，只有在疼痛时微微眯起一瞬，让人知道那是双活人的眼睛。

    她听见那个男孩努力地跪起身体给面前的人磕头，额头上红肿一片:“奴才有罪，奴才该死。”

    她看见他身下隐约显露出的碎瓷，朦胧月色下锋利的边缘沾染着鲜红的血色。

    白家庶出的二少爷，从小就是白大少爷忠诚的狗腿子，他手里拿着支藤条，气愤地踹了地上那个男孩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偷偷摸摸的死小子，竟然敢去厨房拿东西！”狗腿二少转头义愤填膺道:“大哥，你可不能轻易饶了他，只有好好教训他一次，以后别人才不敢再犯！”

    白家大少爷白绮呈垂眸冷眼看着，留下句“放一条活路”便转身离开。

    被踹翻在地的孩子听到这话才有了反应，他从地上爬起，伸手紧紧攥住白绮呈的裤角，“奴才真的知错了大少爷……”

    水光潋滟，大颗泪珠从眼眶滚落。男孩还没长开，但也依稀能从瘦的凹陷的脸颊上分辨出几分惊艳的模样。尤其是那双眼睛，虽因瘦小显得过分的大，却又因年幼而呈现出了无比的漆黑纯澈。

    宛若清澈见底的凌冽寒潭中被清泉冲刷打磨的黑曜石。

    剧烈的动作让他领口张开一截，露出右侧锁骨上凹凸不平的伤痕。

    是专门用来标记侍奴的纹印，同时也用来区分侍奴出身的家族以及最后认主的家族。

    “大少爷……”男孩蜷缩在白绮呈脚下，脸颊贴在冰冷的皮质鞋面上，“求求您，我只是想拿个馒头……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母亲，她就只需要一个馒头就够了，求求您……”

    男孩伏在地上痛苦哭泣:“救救她吧……求您……”

    白绮呈一脚把人踹开，使的劲大了，瘦小的孩子被甩出去半米远，捂着肚子低声抽泣。

    “你不过是白家养的侍奴而已。”少年的脸色隐在阴影中看不清晰，只有冰冷的话语一字一顿地传来，白绮呈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的人，“一条狗而已，你哪来的母亲。”

    “记住自己的身份。”白绮呈伸手，伸手的仆人自觉把手中的精致白瓷盘递到他手中，盘中软白的馒头冒着热气，下一秒全都砸到男孩身上，“赏你了，427。”

    瓷盘砸到身上，男孩疼得一抖，馒头全都滚落在地，被一只脚踩上。

    “听到没，427，还不赶紧起来谢恩，再把东西吃下去？”狗腿二少勾唇肆意地笑着，弯腰揪起男孩的头发将他按在自己脚下，“刚刚不还求着要吗？怎么现在给你你就不吃了？浪费主子的赏赐是什么惩罚，你应该都知道吧，啊？427。”

    男孩的眼眸又逐渐恢复到从前的平静，他爬回白绮呈的身边，低头将额头贴上他的脚尖。

    “奴才谢主人赏赐。”他低头衔起白绮呈脚边的馒头，像条狗一样趴在地上撕咬起来。

    哄笑声不断，偶有几只脚落在头上，将他的面颊和口中的馒头一起踏进泥中。

    男孩好不容易撑起身，又继续大口地吞咽。

    他十分平静，对那些侮辱的言语，落在身上的藤条若无所觉。

    唯有那双清亮眸子中渐渐汇聚出水光，划过脸庞，混着泥垢一同被撕咬到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