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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大冷,雪又下过一场,满园霜色尽染,屋里拢着炭盆,暖意隔绝了外界寒冷,像两个截然不同的天地。正屋罗汉榻上的小束腰炕桌上放了四个白瓷碟子,装了松子、甜糯米枣子、五仁卷和橘子,俞眉远坐在桌前正抓了把松子剥着吃,桌前洒了一片松子壳。松子炒得酥香,她轻轻一掰就剥下莹白的松仁倒进口中。她对面的榻上侧坐着昙欢。霍铮正低头替她剥橘子。金歌被撵走,榴烟又因为过了年要出嫁,俞眉远索性就让她在自己屋里绣嫁妆,这么一来屋里使唤的人不够,俞眉远堂而皇之地把他给调进屋来。橘皮被均匀剥开,满室橘香,金灿灿的橘瓣看着就水润多汁,让人口水直流。霍铮很认真地把橘子一瓣瓣剥好,再细细挑出橘瓣上白色的橘络。俞眉远这人挑剔,吃橘子很嫌弃微苦的橘络,总要让人挑干净才吃,如今这活就落到霍铮头上。他这人在衣食住行上并不苛求,随遇而安,偏俞眉远是个贪享受的,总变着法儿折腾,他以为自己会厌烦这些事情。然而并不。他心甘情愿。没什么原因。她总能让一切显得理所当然。就好像……她生来就要让人这么宠着。这丫头,简直是颗让人上瘾的糖果。挑好橘络,霍铮取了两瓣递过桌子。俞眉远眯眼看了看,忽然撑着桌子探过身,就着他的手将橘瓣一口含下。绵软的唇瓣触过他的指,如火舌舔过,烫得人慌乱。“嘻嘻,好甜。”俞眉远咬破橘瓣,口中橘香四溢,她满足地笑着,欣赏昙欢僵硬的模样。霍铮垂头,将橘瓣放回剥空的橘皮里,推到她眼前,闪电似的缩手,生怕她又来撩人。“昙欢。”她叫他。“嗯?”他默默将散在桌上的橘络归到一处。“昙欢!”“橘子寒凉,你少吃点。”他叮嘱她。“昙欢——”她大叫一句。霍铮终于抬头,莫名其妙。温热的指尖点上他的唇,他眼神一僵,唇间已被她塞了几颗剥好的松仁。俞眉远弯着眼眸,笑得没心没肺:“你帮姑娘我剥橘子,我赏你一口松仁儿!”松仁太小,她不得不用手指拈着按在他唇上。霍铮尝到她指尖满满的松仁香味,石化般坐在榻上。“唉哟,这两人坐得……冷不丁一瞅,我以为是两公婆呢。”有人恰巧掀帘进来,见了这两人,不由笑着打趣道。俞眉远忙拍拍手,从榻上跳下:“三婶、大姐,你们怎么来了?”这两人刚接手管家,忙得吃饭时间都没有,今日怎会结伴来她这里?罗雨晴挽着俞眉初的手进来,身后还跟了个捧着木托盘的丫头,是罗雨晴的新丫头。霍铮早已从榻上下来,悄悄避出屋去,俞眉远眼角余光瞄见他赤红的耳朵和脖子,心里暗自发笑,却也不拦他。“给你送新衣来了。”罗雨晴温声说着,唤了丫头将托盘送上。托盘里放着身叠得方正的衣裙,彩雀迎春的妃红大毛上袄,十六幅云蟒宝蓝马面裙,鲜亮簇新,上袄的袖口领口处都缝着细白的兽毛,越发别致生动,都是是她入冬刚裁的新衣。“好漂亮。”俞眉远摸摸衣上的绣花,由衷赞道。“本来早就要给你送来了,可我和三婶才接了管事的事,诸多事务毫无头绪,真真一个瞎忙,倒把这事给忘了。再过两天就过年了,这便赶紧给你送过来。”罗雨晴拉着她到榻上坐下,俞眉初则在下首的椅上坐了,青娆将沏好的热茶送了过来。“这事怎么还劳烦你们两亲自跑一趟呢?叫我丫头自取不就得了。”俞眉远端了炕桌上的小碟递到二人面前,“我看是你们两想借故偷懒,到我这里躲闲来了。”“这大年下的事多,你躲在这里享福不帮忙便罢了,倒还编派起我们?明天我回了父亲让你也去管这一大家子。”俞眉初嗔道。她初涉管家,眉眼里的温柔添了些许威严,小儿女的意态淡了许多,倒真有个当家模样。再观罗雨晴,虽还是怯怯弱弱,但脸上的笑却明朗了几分,仿佛阴霾扫清的天空,想来去了心头大结,又有些事情做,她也不会总左右胡想。“别,我只适合做个闲人!”俞眉远忙摆手,“知道二位贵人最近事多,甭管是到我这里躲闲,还是来我这里偷懒,我都好茶好果奉上,这总成了吧。““算了吧,我们就是来给你送东西的,也没空多坐。”俞眉初说着与罗雨晴互望一眼,从衣袖里掏出本册子来。俞眉远眼一亮。那是十月去素清宫打醮的随行人员名册,原来一直由何氏收着,俞眉远打不到借口问她拿,如今换了人管家,这些东西也一并交接给了初晴二人,她才偷偷问她们两要了来。这也是她建议俞宗翰墨换这两人管家的最大原因。……等人都离后,俞眉远独自进了里屋,翻起那册子。册子上密密麻麻记着去素清宫时备下的一应事物,以及随行人员的名字。月尊教潜在俞府的面具人既然出现在素清宫上,那名字也必然在这册子上。俞眉远一页页翻阅,仔细查阅可疑之人。这些人先以前东西园与前后院作分,男归男,女归女,各人名字后面都备注着所负责的事宜,到了后院这里,所有女眷又以各院区别,分门别类归得清清楚楚,一点不乱,看起来一目了然。那何氏在管家之事上倒是花了大心思。俞眉远一直翻到最后一页,眉心猛地蹙紧。这本册子记不完所有人,才记到俞眉安那屋里就没了,还少了一大半人。按何氏的性子,不可能就这么断掉,记事的册子必定还有下册。可这下册……去了哪里?……时间流逝,俞眉远十四岁的这一年转眼到头。俞府上下在忙乱间迎来了新年元日。按照每年的惯例,年三十这日都是东西两园三房人聚在一起,白天开祠堂祭祖酬神,晚上设宴守岁,辞旧迎新,到了子夜时分燃放焰火,赐下赏钱,好不热闹。可今年,二房借口俞宗耀与俞章锐伤病未愈,连祭祖酬神都没来参加,更别提宴饮守岁。少了他们,杜老太太仍旧淡淡的,脸上毫无喜气,还没到子夜就离席而去,倒是蕙夫人守到了最后,她颜色依旧,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