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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铮点了烛转过头,瞧她这急切的模样,轻叹口气,将烛台放到榻边,他亲自蹲到她身前,伸手把被她扯得歪歪扭扭的靴筒拉好。这一会沉稳,一会毛躁的脾气,也不知到底像谁?穿好鞋,她坐着跺跺脚,将脚掌展直,才要起来,又被拦住。“给你。”霍铮从怀里掏出方扁长的木盒递到她手里。木盒微沉,盒面雕着童子献莲,盒盖上挂了小铜扣,是她用来装札记手稿的盒子,地动之时被留在了行馆里。地动后,行馆经历一场火焚,虽说火被救下,但楼毁屋塌,她以为这东西早就拿不回来了。昙欢也不知花多少力气、经多少风险,才将这盒子取回?“昙欢……”俞眉远抚过木盒,已不知如何表达此刻心情。这个丫头从相遇的那一刻,总在给她惊喜与感动。“出去看看吧。”霍铮退到旁边,垂了头淡道。“谢谢。”千万言语,也只汇于一个“谢”字。……俞眉远终于踏踏实实睡了一觉,外头的锣鼓敲得再响,都没能吵醒她。水险一除,东平府上下都松口气,接下去所有人便全力投入到地动后的救灾事宜中去。因有魏家军援助,又有魏眠曦主持大局,东平府的善后之事进展很快。因见大势已定,魏眠曦索性又调派了一队人马过来,分配到东平辖下各县配合当地的灾后事宜。灾情已上报朝廷,虽说要经过层层呈报,赈灾物资没这么快拔下,然而山西巡抚得了信竟在地动后第四日就已带着一批物资先赶了过来,而兴渠的孟广义也筹集了物资,又带着一帮江湖侠士在地动后第六日赶至东平,解了东平缺衣少食无药的燃眉之急。据说这其中有太子霍汶与云谷的关系,但确切原因却无从确认。死者妥善收埋,伤者统一收治,无家可归的流民都安置在临时搭盖的棚屋下,大灶垒起,米食由府衙派人集中烹制发放,人人有份。搜救之事停止,如今已进入清理与重建。赈灾之事井然有序,并没发生大型疫症与流民□□等事。一场天灾离乱,随时间渐渐被抚,逝者之痛虽未去,生者却仍要继续。萤虫之火虽微,却也如繁星,流转于世,生息不止。转眼到三月中旬,春暖花开,地动虽引发了一场乱象,然而草木因时节而生,依旧在这时展现出勃勃生机来。东平府的行道树为荆桃,花期正是三月中,东平府的主道两侧繁花乱眼,似粉霞压城,美不胜收。俞章敏的伤势已愈,这些日子都帮着柳源山赈灾,他少年心性本有些浮躁,经此一事也渐渐沉稳,倒比来之时要成熟多了。前两日他遇到跟着山西巡抚吴元定一起来的尚棠,两人交情本笃,这一见面自然喜不胜收,合力行事。只是东平大事虽定,他心头仍压着件事。俞宗翰还是没有回来。除了俞眉远带回的消息外,俞宗翰依旧没有更多音讯传回。这一点,就连俞眉远都觉得奇怪。只是她转念一想,梅羡山下的墓被大冲毁,想来他们要另作打算,只怕此时正隐了行踪在商议后事也未为可知。俞宗翰身边能人异士良多,应该无碍,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俞眉远这些日子都呆在府衙临时设置的后厨里帮忙。她那次偷溜回来后,俞章敏把她训得狗血淋头,又将她严密看管起来,再加上魏眠曦派了人时时刻刻盯在她身边,她哪里都去不了,只能到后厨帮衬。这个临时架设的厨房是专门为伤员、流民与在附近赈灾的侠士兵足等人煮饭的地方,饭食简单,以清粥与馒头为主。因每天供应量很大,府衙的厨娘不够,便招了些东平府的姑娘来帮手,其中就有柳源山的女儿。这些姑娘大多与俞眉远年岁相当,脾气直爽好说话,俞眉远带着昙欢加入她们,不过半日就已打成一片。昙欢力大,便把劈柴烧火的事给揽了过去,俞眉远则与其她人将揉好的面团捏成形,放到蒸屉上一笼笼蒸熟。这样的活计往往要忙到食物全都发放完毕后,她才得空休息。此时正是午后短暂的休息时间,俞眉远与几个姑娘围坐在后厨的小桌边说笑。她向这些姑娘借身普通的青袄裙换下自己的华衣,头发也挽得简单,钗饰全去,发间和这些姑娘一样戴了几簇荆桃花,倒衬得她容颜愈发粉嫩娇艳。“呐,看好了,就这样。你们学着点,以后嫁了人,露一手给你们家相公看,保管他们被你们哄得妥妥儿的!”魏眠曦抽了空到后厨来找她,还没走近,就听到俞眉远的声音像清晨的雀鸟般响着。隔了段距离望去,她混在一群东平府的姑娘里头,仍叫他一眼认出。简衣布裙的模样,别有一番生动的光芒。他往前走了几步,看到她掌中托起的小点心。刺猬形状的小包子,格外精致逗人,是俞眉远拿捏馒头剩下的一点粉团教姑娘做漂亮的点心。魏眠曦想起从前。那个刺猬状的小包子,她曾经满心欢喜、充满期待地捧到他面前,说里面包了他最爱的绿豆馅儿,用了桂花蜜,不甜,只香,肯定合他的心。然而,他碰也没碰,冷颜冷语以对。原来,她也曾经一腔温柔如天下所有女子,想要哄他开心,讨他欢喜。他的衣食住行,她都花过无数心思,只是因为他是她心头所爱,可惜他从未领情过一次,只觉得儿女情长太远烦人,恨不得远远甩开才好。她是用了心,想和他一生一世走到头的。嫁他之时,她是抱着怎样的希望与爱情,而他又是怎样一点一点磨去她的希望与爱情?他竟无从追溯。她本不是满身坚冰之人,后来却成那副尖锐模样,如今回想,魏眠曦忽然沉沉痛起。“俞meimei,你手真巧,心也细,家里一定……给你订亲了!”柳源山的女儿柳知燕捏起小包子仔细看着,嘴里打趣道。东平的人性格爽利,没有京城少女的忸怩。此语一出,四周的响起阵清脆笑声来。在一边劈柴的霍铮也不禁望去。看不出来,她还藏了这一手。“没呢,我才刚及笄。”俞眉远拍手抖去手上的粉,笑道。“那你肯定是有心上人了,否则才不会想着要哄相公,说!是谁?”柳知燕掐了掐她的下巴,向她逼供。俞眉远拉开她的手,嗔道:“我才没有。好心教你们,你们倒来捉弄我,我不跟你们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