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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6无言的挚情】

    砂金翌日起了个大早,早到拉帝奥起床时,恰好听到人在浴室泡澡洗漱。

    平日里维里塔斯·拉帝奥培养了良好的作息,通常都会在早上七点三刻睁开眼,稍微缓和一下精神头后起床更换简单方便活动的衣服到城堡外做例行的体能训练。回来泡个澡用了早餐再更换新衣服,需要进皇宫的日子就会备车直接动身,什么都不干的话,早饭用到一半通常砂金这时候也醒了并穿戴整齐来饭厅找他。

    只是今天不太一样,拉帝奥认为还是和昨晚有关系。虽然昨晚别样火辣,但他还是敏锐的感到砂金态度转变的有些太快。

    论其亲密关系,虽然结为夫夫,二人一向对亲密接触这种事比较放得开,但始终没有谁真的踏出了越界的那一步。拉帝奥并不是粗鲁蛮不讲理的人,而砂金自初次见面时起便让他感到与之接触时态度上的隔阂。拉帝奥虽然过惯了僧侣的日子,但他私心却老诚又纯粹……他希望二人最亲密的缠绵可以是坦诚的,开诚布公的,甚至是全心全意敞开心扉的。

    然而现在砂金对他的隐瞒太多。

    平躺在大床上,维里塔斯·拉帝奥大张双臂,伸向床另一边的手掌心摩挲这边砂金躺过的痕迹。以前每次他运动完回来沐浴,总是能看到一头金发的美人软软的将整个身子埋在被窝与床榻间的身影。并且每次只要自己先起身,再回来的时候自己的枕头一定塞在砂金的怀中被紧紧搂着。

    拉帝奥认为那真是可爱至极。

    躺在床中多愁善感无异,起身走进浴洗室,只见氤氲的水汽间,面前挡着的屏风后方砂金此刻好像已经沐浴好了,正裹着单薄的丝绸浴袍靠坐在浴缸旁的贵妃榻上晾干头发。他此刻哼着歌,手里捧着一本书读的津津有味。维里塔斯·拉帝奥绕到他身后,手不知不觉的抚上了他后颈腺体下方那道在白天光线足的时候看来,分外可怖的刀疤。

    这使得砂金一个激灵抖了抖,有些慌张的一边捂着脖子一边转头看向拉帝奥。

    “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砂金见是拉帝奥,赶忙又挂上笑容:“是教授啊。”说着,捂着脖颈的手松开,转而将身前大敞的衣襟拉紧,试图遮挡浴室水汽与日光投射下看的一清二楚的光裸上身。

    只是尽管如此,砂金沐浴时的浴袍其实是半纱质的,漂亮白皙的身材一览无余。拉帝奥承认清晨是Alpha性欲最强的时候,他本来有些微微愠火,他不太喜欢砂金面对自己时总爱先入为主的挂上一抹仿佛营业式的微笑。而他方想提一嘴,让他别那么生疏,就见眼前人春光乍泄的衣着,他红了脸,立马转过头去随口道:“你先洗吧。”接着赶紧离开浴洗室。

    快的仿佛在逃避什么似的。

    砂金感到莫名,本来经过昨晚那么一遭,两人白天面对面都应该有些尴尬,只是自己还一句话没说,拉帝奥怎么先破功了?

    他,甚至都没多看自己一眼。

    是……不喜欢吗?

    想到昨夜未经思考的告白,砂金突然一瞬间又觉得陷入了巨大的危机感之中。他一向自诩运气好,但正如他第一天见到维里塔斯·拉帝奥这个男人一样。他摸不清对方,无法准确的拿捏这个男人的喜怒哀乐。

    此人并非俗物,而俗世中被浸染许久的砂金,此刻却觉得他立于高天,是自己试图高攀唐突了对方神圣的英姿。

    砂金内心有些许委屈,喉管干咽,双手抱膝试图用自我拥抱的形式安慰自己。

    没事的,没事的,至少将今天的事情先完成。

    ……

    事要一步步做,人心却无法按部就班,这是世间最难琢磨的事情,有着俗世最复杂的情感,最触不可及的真心。

    砂金洗漱完毕披着后十一点多浴袍来到仆人们一早准备好的衣帽间化妆更衣。按照规矩,但凡社交宴会上已婚Omega应该着裙装来显示身份。但是他本来就讨厌那颇为拘束的裙子,女仆们为他挑选了几件,不合心意不说,越看越觉得心绪烦躁。而城堡的女仆长是个颇有眼力价的上了年纪的Beta女性,平日里维里塔斯大公对待大公夫人的态度她们有目共睹,现下礼服夫人一件也看不上,干脆拿出了几套相对装饰华丽的男性燕尾袍子和裤装。

    看着架子上一件件裁剪妥帖刺绣精致的衣服,砂金陷入了良久的沉思。他其实回忆不起上一次穿正式的男士礼服是什么时候了,生活中他一直被逼迫穿着能将体型修饰的更好看的裙子,而也仅仅是私人时间才能套上舒适的皮裤和衬衫。结婚后在城堡里的日子,可以算得上是他为数不多能自由做主的日子。他很知足于拉帝奥给他的自由和安定,但无论如何示于人前的时候,他象征着的便不是他自己,也不是拉帝奥心目中希望他成为的那个人。

    他象征的,是普世价值观中的维里塔斯大公爵夫人。

    架子上有一件,与前些天给拉帝奥定制的礼服成套的男士燕尾袍子,那是一件黑色丝绒金丝锈菱格纹的外套,内搭的衬衫为一件孔雀绿丝绸长衫,领口缝了镀赤金的饰品,而领结被换成了黑色荷叶蕾丝领花。砂金心喜这套衣物,但他只是多看了几眼便让女仆们将其收到一边,取而代之选择了一件与拉帝奥今日的礼服颜色成套的靛蓝金丝绣鸢尾花与孔雀羽的帝政长拖尾裙。

    宴会设置在了午餐与下午茶的时间,这之前好一阵子的筹划让城堡在这一天热闹精彩非凡,定不会让来宾无趣。其实许多已婚的家世举办社交宴会,其更多的目的也是给予一些平台和机会让那些尚且单身的男男女女们有机会出门结交相识。砂金惯来对这些热闹的事情cao纵起来很是熟手,这会儿他一边梳妆,一边和身旁负责宴会事宜的管事吩咐事情。身后女仆正好在帮他做发型,这个时候衣帽间的门被敲响。

    维里塔斯·拉帝奥推门进来时嗅到一股淡雅的花香。这不同于砂金信息素的气息,应当是为了今天这个场合特意购买的香水凝露。女仆麻利的把砂金的头发盘好,带上一枚并不浮夸的蓝宝石孔雀羽发饰,砂金自己将耳环佩戴好,这时拉帝奥隔着屏风礼貌地清了清嗓子以示存在感。屋内其余人识相的退下后,砂金瞧着镜子中的自己微微一笑,“教授进来吧。”他说着,随后拿起桌上的几枚戒指套在佩戴了黑色蕾丝手套的手指上。

    拉帝奥对Omega无论男女都应在婚后衣着裙装这样的事情,实则有些鄙夷。在他看来婚姻并不应该成为束缚一个自由的人的理由和枷锁。而他常年浸yin学术,对外貌时尚等事务一窍不通的情况下,便显得毫无欣赏【时装】的品味。但饶是他如此榆木脑袋,却在绕过屏风抬眼看清砂金此刻衣装的那一刻 ,内心掩饰不住的开始狂跳,瞳孔微瞠的情况下眼神之中的惊艳和对美的垂涎袒露无疑。

    砂金着实,很美,尽管有些美中不足的是他那一双漂亮的眼中,瞳孔的颜色是黯淡无光的浅褐。但这瑕不掩瑜,他完完全全形同一只傲慢又精致的孔雀一般。

    “好看吗?”砂金转了转身子一边说着,拉帝奥刚想点头,却见他光净的脖颈与胸前空空如也。

    每天晚上都会些许亲近的情况下,拉帝奥也摸准了怎么挑逗取悦自己的Omega,他仍然记得昨夜那般火辣热情的缠绵中他必然是在砂金的脖颈间留了吻痕,可此刻却没了痕迹,难道是化妆品?他有些疑惑,缓缓进前来到梳妆台旁,台面堆叠存放了几方盒子,他一一打开,最终满意的挑选了一条主石为一对梭形海蓝宝钻,设计形似猫头鹰鹰脸似的奢贵项链。砂金见状赶紧摆手:“这……今天来客诸多,如果带这么贵重的珠宝有些太张扬了吧?”

    可维里塔斯·拉帝奥却认为带着会更好看些,他摇了摇头,双手扶着砂金的肩膀让人面对梳妆镜坐下,而自己则立于砂金身后,将那精致昂贵的项链轻轻双手托起,缓慢的佩戴在了自己心悦的夫人的脖颈间。

    镜中,砂金动容的见拉帝奥细心的替他将项链戴正扣好,随后看着镜中的自己说:“带着会更好看。而且我为你购买这些珠宝首饰,就是希望你能开心。”

    此刻拉帝奥身上穿着的亦是一件靛蓝燕尾西装外套,那是和自己那件深黑色所匹配的男士礼服;只不过浑身金饰不少,显得也格外贵气。

    只是维里塔斯·拉帝奥这个人,好似生来气质清冷傲慢,眉宇间的不可一世造就他无论如何着装都落不下阵来的派头。现如今虽然礼服的设计上带有砂金个人喜好的华美,可穿在对方身上时,那种繁琐的奢靡却同样伴生出了威压与霸道。

    砂金若是真信了拉帝奥的话,那他这么多年算是白活了。内心的声音告诉他维里塔斯·拉帝奥让他衣着奢靡兴许有另一层含义。砂金没有回答他方才的那番话,只是眼神带着几分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期期艾艾望向对方,半晌……拉帝奥叹了口气。

    “这些珠宝是女王的赏赐。而我如今在内阁的站队已经明确为孤臣……女王的意思是希望年底由我接任宰相一位。”

    砂金闻言色变,他蹙起眉头:“可宰相……难道不是橡木大公爵?女王的胞兄吗?”

    “没错。女王多年来已经慢慢脱离本家的庇护,想要完全亲政便势必要与一些别有所图的老旧贵族划清界限。你佩戴女王恩赐的珠宝,也是在表明拉帝奥家族今后随时乐意为女王效劳的态度。”

    说着拉帝奥拉着砂金的手,二人来到一旁的落地窗边。此刻能看到窗外远处已经有陆陆续续的马车驶向城堡的方向……

    砂金回味着拉帝奥告诉他的话,随即却听他叹了口气。拉帝奥伸手抚上砂金的脖颈,手指又缓缓上移,最后指腹托起他的下巴微微一抬——二人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四目相对时砂金还是会忍不住脸红,但此时此刻他还未来得及害羞却被维里塔斯·拉帝奥那看似平静如水的双眼中蕴藏着的——nongnong又强烈的深情而心惊。

    那样的眼神,带着对一份恋慕和倾情的坦荡,以及对面前人如水一般缱绻和暖的依恋。就仿佛如同爱情小说中百写不厌的烂俗桥段一般,翻来覆去也许找不出什么动听又惊世骇俗的词句,可却是如此俗套但还是让人难以自持纷纷向往。

    砂金不是没有渴求过一份笃定的爱恋。可如今一切都唾手可得,他却心惊到畏惧,不安到恐慌。

    “有些话,好像我从未和你明白的说清楚。”

    维里塔斯·拉帝奥嫌少这般微微勾起唇角,说:“四个月零十二天前的上午,首都布里奇顿国立图书馆第五层小说著作区八排二列书架。”

    砂金美丽的眸子微瞠,他在说什么?

    拉帝奥接着补充:“那是我第一次遇见你的地方。”

    随即,砂金原本心中的疑惑却变成了恐慌。是了,他想起来了。就是那一天……原来他被突然委托前往国立图书馆,并非什么莫名其妙毫无意义的差事。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我并不喜欢阅读烂俗肥皂的爱情小说,那天却走到了第八排二列书架,透过书架的缝隙看到你在看一本诗集……《致云雀》对吗?你那时很快乐,迎着阳光下的你很美。那一刻虽然这份婚姻看似是由橡木大公爵促成,但我却心甘情愿的接受。”

    拉帝奥的手指挪到砂金的侧脸,一边轻轻抚摸一边笑说:“我说过的,希望你能做你喜欢的事,成为你自己。我会成为你的后盾护你一生周全。这句话并不是假话……你,懂吗?”

    说着最后三个字时,拉帝奥的脸有些微红,饶是砂金再迟钝愚笨也晓得他话中真实的意思。他抿了抿唇,低下头讷讷的点了两下。维里塔斯·拉帝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的太过强势直白,一时间感到气氛尴尬的无法回转。可谁知下一秒自己西装的衣襟却突然被砂金的一双手拽住,一个霸道但却笃定的吻,稳稳当当的落在了拉帝奥的双唇上。

    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比美人献吻更让人为之疯狂和心动的了。

    “拉帝奥,我……有些话想和你说。”一吻结束,砂金脸红的能滴血似的,他低着头显得有几份局促,可双手却还紧紧攥着拉帝奥的。并且他鲜少的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出什么事了吗?”拉帝奥意识到对方要说的是一件大事。

    砂金摇摇头,似乎一瞬间做下了某种决定一般,随即他抬起头。带着几分欣慰又自信的笑看向拉帝奥。“等今天的宴会结束再说吧~~”

    闻言,拉帝奥觉得也有些道理。看窗外的情形宾客们陆续要到了。他身为主人公需要在宴会上亮相,砂金打幌说自己还要涂口红喷香水,先让拉帝奥离开自己随后跟上。

    待对方离开后,他却背靠玻璃窗脱力的坐倒在地上。巨大的悲怆和痛苦充斥灌满了他的大脑与心脏……

    拉帝奥不会知晓此时此刻砂金内心的愧疚和痛苦。面对一个愿意捧着一整颗真心献给自己的人,砂金却好似一个阴沟里卑鄙无耻的老鼠一般……谁能想到呢?这份婚姻是虚假的,是一个政治上用以引诱与制衡的哄骗手段。就连让拉帝奥魂牵梦绕多时的初遇,事实上也是一个精心策划的舞台罢了,目的便是让他二人相遇相识。而他每一日面对拉帝奥的笑容时无论他内心如何的挣扎,多少都带着几分虚与委蛇。

    可如此这般,聪明如拉帝奥这样的人不可能看不出来,不然昨夜的勾引和诱惑对方必然会欣然接受并放下一切矜持与之共赴云雨。但在欲海滚滚强烈的刺激下,维里塔斯·拉帝奥却仍然保持灵魂的清明与高洁。他没有接受贸然的情热诱惑并非不喜或不爱,只是因为太爱或者太过珍视,所以理智让他更加清明,更不愿屈服于砂金略显几分刻意的小伎俩之中。

    他想要的是一份与世俗背道而驰的【真】与【纯】。他是天生的天才,无论是学术还是当权臣,甚至是做一位爱人,手段和底线都是如此高明。也许砂金一开始内心的小伎俩和小打算他都看在了眼里,但他并没有急着揭穿,吹毛求疵,或者穷追不舍的让他暴露自己……

    他只是诚实的打开自己的心扉,拥抱遮遮掩掩的自己。

    砂金伸手捂着一阵阵抽痛的心口,他有一刻心痛到好似无法呼吸一般。怎么可以这样呢?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他怎么……会变成一个愚弄一个真心之人的卑鄙之徒呢?

    明明儿时的自己不是这样的。

    他的人生不由得自己做任何选择,他本无意陷入染缸让自己污浊不堪,可【他们】却无时无刻不在利用他,让他置身于一个又一个阴谋的漩涡之中,再也找不回自我。

    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逆流之中退而求其次的保全之法。从前他手中本就没有多少筹码可以对赌,放弃多少自我能换来多少安稳,这已经是他能为自己筹谋的仅有的几件事了。

    那么此时此刻,可以做出选择了吗?

    卡卡瓦夏细想。

    想必此后余生,就算身处逆流旋涡,他也无法割舍,不愿舍弃那双主动伸向自己,竭尽全力温柔的将他拉出泥潭的人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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