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孩子你最好长得像你爸

    转生mama3

    阿德莉娅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回到了她在这个世界的故乡——塞勒姆的那片永无止境的黑森林。

    她看到树冠遮天蔽日，唯有细碎的阳光透过，洒落在她儿时经常造访的一条溪流间。

    在塞勒姆氏族中，还不够年纪与恶魔签订魔契、学习魔法的孩童通常会被派去采集药草和刷洗衣物。阿德莉娅也是如此，直到她与阿斯克罗签订了魔契，从此离开了故乡。踏上了整整七年的救世之旅。

    而此刻，有一个孩子正蹲在溪流边，做着与她当年无二的杂事。

    孩子大概六、七岁，身形偏瘦，正低着头认真地辨认着药草。

    梦里的一切都朦胧在雾中，她在恍惚中走了上去，伸手抚上孩子漆黑的发间。

    而孩子抬起了头来，一双眼睛如没有半点星光的夜空，倒映出她的模样。

    他对她说——

    “mama。”

    哗啦！

    “哈！哈啊——哈.......”

    阿德莉娅猛然从梦中惊醒了，在床上大口喘着粗气，心跳砰砰直响。

    而窗外，纳萨雷斯王国的清晨伊始。街上逐渐响起了早市的摊贩叫卖的声音，是一派再平凡不过的日常影像。

    阿德莉娅的手指抵在额头上，头阵阵的疼：

    ——她这是梦见了......她未来的儿子？

    那个注定要封印归来的「魔王天灾」、这个世界真正的救世主、书中的主角、阿德莉娅·塞勒姆之子——

    威廉瑟尔。

    阿德莉娅闭上眼睛，竭力试图重新回想起那个梦中的威廉瑟尔的模样。

    然而梦中的一切都仿佛笼罩在黑森林终年不散的迷雾当中，在梦醒时分便消失不见，只留下那声堪称惊世骇俗的........“mama”。

    对于阿德莉娅这种层次的术师而言，“梦境”早已不再是单纯的大脑活动，而是这个世界的魔网亦或是命运，在不经意间泄下的启示。联想到她的宗主昨晚才刚刚向她揭示了自己的命运。那么梦中的场景很有可能会是真的......

    ——所以她不仅会生下威廉瑟尔，还会将他带回塞勒姆抚养？

    这下好了，她的人生规划不止三步跳级了。已经一路高歌猛进，从生个孩子跳到育儿了。

    阿德莉娅快头疼炸了。

    她腹部的符文只留下了淡淡的痕迹，浅到几乎快要看不见。

    只有在阿德莉娅的手指抚过时有若有似无的魔力气息残留。提醒着阿德莉娅——这一切都并非虚妄。

    而是她所面对的真实。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翻身下床，披上了那件黑色兜帽。

    白天的旅馆并不如晚上那般热闹，冒险者们都前去探险，连那位兽人族的美女服务生都不见踪影。

    而阿德莉娅一眼就看到了奥德勒，他依旧穿着那件显眼的盔甲，独自坐在与昨晚一样的位置。

    “你醒了。”恶鬼模样的面甲向她望来，并推来了一盘面包“吃早餐了吗？”

    桌面上已经有了另一个空盘，看来他是早就吃过了早餐，专程在这里等着她起床。

    他们谁都没提昨晚的闹剧，奥德勒似乎并不把它放在心上。阿德莉娅也不打算为此解释些什么。

    她拿了一个面包，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边吃边问道“雷德里克呢？”

    “他有些事，一早就先去了王宫。”奥德勒老实答道“你呢？”

    阿德莉娅想了想。

    少女姣好的面容隐藏于兜帽的大半阴影之下，可那正吃着东西，腮帮子鼓起的下半张小脸却藏不住。特别是此刻，还不自知的流露出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

    恶鬼面甲后的一双眼光闪烁，随即又匿下。

    ......真像那些权贵们饲养着的小宠物。阿德莉娅说过，那叫做“仓鼠”。奥德勒一直觉得她们很像。

    但这话是不能被阿德莉娅听到的，否则，奥德勒恐怕又要被她丢出去一次。尽管他其实可以轻易抵抗。

    昨晚他是因为什么而被丢出去的来着.....哦，对。

    她说她想找人生个儿子。

    “我今天要去一趟纳萨雷斯王立学院.....奥德勒？你在听我说话吗？”

    “嗯，我在听。”攥紧的手悄悄放开，木桌的边缘隐隐出现了些许裂缝，被他不动声色的遮掩过去“我陪你去？”

    “不用了。”阿德莉娅摇了摇头。

    身为小队里唯一的女孩子，时常有敌人以为阿德莉娅会是块好啃的骨头，经常从她身上下手。阿德莉娅通常会把这种人倒挂在城墙上，但在太多的sao扰下她不厌其烦，奥德勒便担任起她的护卫工作。

    不过他们现在身处于安全的王都，她也不必再麻烦奥德勒了。

    “好。那你早点回来。”

    恶鬼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他看着阿德莉娅吃完最后一点面包，淡红色的小舌探出唇角，舔舐掉零星的残渣。

    奥德勒又忽然觉得她像是小猫，那些穿梭于街头巷尾，永远会被他的一身铠甲远远吓跑的小东西们。

    .......这话也不能被阿德莉娅听到。

    她收拾干净，起身径直便向门外走去，奥德勒没有起身送她也并不觉得奇怪。左右他们也不是需要如此客气的关系。

    直到少女漆黑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奥德勒才沉默的站起身来，双手离开了桌面。

    在下一秒，旅馆内传来老板痛苦的呼叫：

    “——老天爷啊！怎么又坏了一张桌子！！”

    奥德勒盯着眼前早已被他捏碎的木桌，面无表情的心想道：

    “........儿子就儿子吧。”

    虽然他果然还是更喜欢女儿些。

    ◇

    纳萨雷斯王立学院的历史可追溯到建国时期，每年招收具有魔力或武力天赋的学生，培养出过许多大名鼎鼎的人物，是纳萨雷斯王国最顶尖的学府。

    然而遗憾的是，阿德莉娅从小生长于塞勒姆氏族中，学习的也都是氏族传承的邪术秘法。十九岁与宗主签订魔契后更是直接与雷德里克一起踏上了旅途，因此并没有机会在这所一看就是异世界小说标配的学院中就读。

    她的两位队友倒是出身于这所学院。

    阿德莉娅站在金碧辉煌的学院大门前，看着熙熙攘攘进出的穿着制服的学生，年仅二十七岁就发出自己老了的感慨。

    学生们稚嫩的脸上都挂着兴奋的神情，话语同笑声随风传来。

    “听说了吗？英雄大人们回国了，现在正在首都！”

    “两天后的授勋仪式......”

    “王太子殿下和亚历克谢大人还算是我们的学长呢！”一位长着些小雀斑的女学生脸上无不向往的说“不知道亚历克谢大人会不会来我们学院，哪怕只是讲两句话也好呀......”

    纳萨雷斯王立学院以胸前铭牌的样式来区分系别，这位长着小雀斑的女学生的铭牌呈一个法杖的造型，代表着她正是魔法系的学生。

    闻言，阿德莉娅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亚历克谢那家伙，在魔法师里的人气还是那么高。

    准确来说，是在“年轻女魔法师”群体里的人气呈断档式的第一名。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个人魅力也是魔法水平的一部分！”

    他一边说着这话一边还要装模作样的摆弄自己的头发。直到被阿德莉娅一脚踹出去。

    可与小雀斑女学生说话的另一个女孩子就有些不同意见了，她扎着高高的马尾，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不用看她那短剑造型的铭牌也知道，她肯定是剑士系的一员。

    “我倒是更期待王太子殿下亲临。”剑士系的女孩子眼中燃起的是熊熊斗志，“要是能有机会指教一下雷德里克殿下的剑术就好了.....”

    “——亚历克谢大人！”

    “——雷德里克殿下！”

    两个女孩子大眼瞪小眼，谁也说服不了谁。

    就在这时，有人轻轻拍了拍小雀斑女学生的肩膀。她回过头去一看。

    那是一个身形娇小，穿着黑色兜帽长袍的人。兜帽投下的阴影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小截白皙的面庞，淡红的唇边勾起一抹笑意。

    “你们好。”一个年轻少女的声音响起，清脆道“我想问一下，学院长办公室在哪里？”

    “哦，您先直走.......”

    小雀斑女学生有些讶异于对方的打扮，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给她指明了方向，并详尽的告知了对方路径。

    戴着黑色兜帽的少女微笑着听她说完，最后点了点头，礼貌的向她致谢。

    “谢谢你。”她说，“——愿魔法女神庇佑你，安妮。”

    小雀斑女学生——安妮还没来得及说不用谢，少女便翩然离去，逐渐消失在学院的门后。

    直到半晌过后，安妮才回过神来，兴奋的转头向扎着高马尾的剑士系女孩说：“波莉！刚刚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看见了。”波莉在一旁，脸上也尽是震惊的神色“好厉害....那件兜帽长袍，起码得是五阶魔法道具吧..........”

    魔法道具分为八个等阶，五阶、六阶就被称为稀有级、七阶就被称为传奇级，而最高级的八阶更是被称为史诗级。是只出现在传说中的道具。

    而刚刚向她们问路的那个少女身上的兜帽，就凭安妮和波莉感知能力的极限来看，都超乎她们的想象。而她们身为三环魔法师和中阶剑士，感知能力的极限就是五阶稀有级。

    “她该不会是哪位大魔法师吧，起码得是七环.......”安妮还沉浸在刚与一位大魔法师交谈过的震惊中，“完了完了，我刚刚的头发是不是有点乱，会不会给人家的印象不好啊？”

    “应该不会，她还谢谢你给她指路了。”波莉安慰她道，“不过，她看着明明这么年轻......”

    她甚至还没波莉高，才刚到波莉的肩膀位置，小小一只。波莉实在难以将如此娇小的少女与传说中毁天灭地的大魔法师联系在一起。

    “哎呀，波莉你是剑术系的不懂啦。我们魔法系是这样的。”安妮倒是见怪不怪，“也不知道她是哪个学派的。这么神神秘秘，是预言学派或死灵学派吗？”

    “我觉得是预言学派的。她——”波莉兴奋道，“她都没问你名字，就知道你叫安妮了！”

    她对预言学派的印象就是一群穿着兜帽长袍，神神叨叨，好像什么都知道、但又什么都不说的人.......

    谁知道她的魔法系好友向她投来了一个怜悯般的神色。

    安妮指了指她胸前的铭牌，又指了指自己的。很有些无奈的说道：“波莉，刻板印象害人啊。”

    ——她们胸前的铭牌上正刻有她们的姓名。

    另一边。纳萨雷斯王立学院，学院长办公楼内。

    九环大魔法师，并不属于预言学派的邪术师阿德莉娅忽然打了个喷嚏。心想这不应该啊，她身上穿着的这件「虚无之旅」可是七阶魔法道具，怎么会让她着凉？

    多半是那两个女学生在自己走后念叨的，小女孩嘛，谁还没有个少女时期呢？

    像她这种身体因魔法而被定格在少女时期的不算。

    阿德莉娅摘下了兜帽，站在办公室的门前，郑重的敲了三下。

    “请进。”

    门自动打开，露出后面房间的全貌来。如果转生前的阿德莉娅对“充满了奇幻色彩的房间”有什么幻想的话，这个房间就仿佛是幻想的具象化。

    各种千奇百怪的物品摆在房间的各个角落，四周的书架上堆满了晦涩难懂的书籍，猫头鹰就停在窗台边歪头。

    而厚木的办公桌后，坐着一位白胡子几乎快要垂到地上的老人。他的脸上满是岁月的痕迹，身上的衣袍华丽，一看就是位会出现在主线剧情里的大导师。

    ..........“一看就是位会出现在主线剧情里的大导师”是阿德莉娅对他的第一印象，在此后的这么多年里，学院长欧根弗里德在她心目中都是这样的形象。

    欧根弗里德一看到她，脸上就露出了些惊讶的神情，很快便又露出了笑容。

    “哦，又来一个——欢迎，欢迎！我们的黑蔷薇！你来得正是时候。”

    “欧根弗里德阁下，好久不见。您的身体还好吧？”阿德莉娅也笑着向他问好。

    “还死不了呢，放心吧。”欧根弗里德乐呵呵的笑道。“快请坐！怎么能让封印了「魔王天灾」的英雄没有热茶喝呢！”

    这位老人家是德高望重的九环大魔法师，担任纳萨雷斯王立学院的学院长已经超过七十多年了。

    他曾经帮助过阿德莉娅，因此而与她相识。

    阿德莉娅没有在他的沙发上落座，而是径直走到了欧根弗里德的办公桌前。

    欧根弗里德本想用魔法指挥着茶杯和茶壶自己为他们泡茶，一回头，却看到了阿德莉娅如此认真的神情，目光顿时变得有些疑惑。

    一老一少相互对视了许久。直到欧根弗里德叹了口气。

    “我就知道你没事不会来找我这个老头子，”欧根弗里德放下茶壶，很有些遗憾的说道“说吧，又有什么大事？”

    想当年，阿德莉娅还不过只是个三环的小女孩时。就敢背着雷德里克一脚踹开他的办公室门说——“学院长老头，出大事了！！！”

    现在的她已经是九环的大魔法师、大英雄了。这副神情倒叫欧根弗里德有些怀念。

    “抱歉，下次一定陪您喝茶......”

    阿德莉娅正了正色，注视着眼前这位长者，说道：

    “——我想借用魔法系预言学派的「捕梦网」。”

    “「捕梦网」？你要解读谁的梦？”欧根弗里德有些惊讶。

    「捕梦网」是预言学派的秘宝之一，属于六阶魔法道具。可以捕获并呈现出生物的梦境景象。

    “是我的梦。我.......”

    阿德莉娅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仿佛被施加了噤默术一般，什么也说不出口。

    ........果然。

    她身为异界之人窥视命运的轨迹本就是错位之举，世界的意志不允许她说出与“威廉瑟尔”有关的一切，干扰命运的走向。

    原本只是怀疑，可在自己尊敬的长者面前却什么都解释不了的现状，还是令阿德莉娅感到了一阵挫败感。

    但好在欧根弗里德的阅历远超常人，见阿德莉娅久久沉默，心中也有了个大概。

    老人叹了口气。

    “好，我帮你去向预言学派借。”

    他没有多问，阿德莉娅急忙道谢。

    .....不然她要怎么解释她的人生规划整整跳了四级啊！

    欧根弗里德带着她一路走向预言学派的所在地，也是整个纳萨雷斯王立学院的知识汇聚之地——大图书馆。

    大图书馆统共有七层楼，是学院内占地面积最大、也是最高的建筑物。划分给预言学派的所属地就位于图书馆的六楼和七楼，而一至五楼则收藏有大量的藏书，供师生们借阅。

    他们进入大图书馆时并没有多少人注意，馆内的师生们都在安静的看书，空气中只有纸张翻动的声响。就算偶有人抬起头来，看见和蔼可亲的学院长，也只会回以一个微笑。

    欧根弗里德让阿德莉娅在一楼先等等他，他先上去向预言学派说明情况。

    老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阿德莉娅则穿行于图书馆琳琅满目的书籍之间，拿起一本她不得不有点兴趣的书，若有所思。

    她想借「捕梦网」的理由，其实可以说是很简单。

    ——她想借「捕梦网」看清威廉瑟尔的模样。

    她的宗主阿斯克罗说，她必须要生下威廉瑟尔。可哪怕强大如祂都不能知晓孩子他爸是谁，只能留下这个方便但不算完全方便的符文.....

    所以，当阿德莉娅做了那个很有可能是未来启示的梦境过后，她的小脑筋转的很快：

    “......威廉瑟尔，你最好长得像你爸！”

    阿德莉娅抚过腹上的符文，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

    “——哦？什么你爸？”

    就在这时。

    一只修长的手径直伸了过来，毫不客气的直接抽走了她手里的书。

    那只手骨节分明，平日里拿着法杖的弧度惊人的优美。如果他没有用这只手时常sao扰她的话，阿德莉娅会给这只手的主人一个更高点的分数。

    ——从负分到零分吧。

    阿德莉娅的反应很快，反手就要甩出一记手刀，却被早有预料的男人一把擒住。

    他甚至只用了单手，另一只手则拿着刚从她手里抢来的那本书，饶有兴味的读了起来。

    扫了一眼封面，男人的长眉便跳了跳。

    “《儿童心理学：从零培养一个正直的人》。”亚历克谢的面上似笑非笑，低头注视着被他钳制在怀中的少女，说道“我好感动啊，莉娅。”

    “——我们的孩子，将会有个好mama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