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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乃不可教也

    

实乃不可教也



    万寿节宴会上,齐瞻月虽只浅酌了一杯,却也有轻微的酒醉之感,横竖睡不着,还想拉着周俐同她绣东西。

    她原在家中,其实也是练过绣功的,因为旁的官眷女儿学的舞蹈、丹青或乐器,费神费力,她都学不了,只能在书本和刺绣里寻得丁点乐趣。

    不过也是入了宫,她才发现,这绣功当真是人外有人,无论是养元殿那几个小宫女,还是周俐,总有让她耳目一新又叹为观止的技巧。

    满宫里,在下人面前最没有话语权的,当属齐瞻月。

    华春等人都是瞧出来她有些酒醉了,更不可熬夜伤身,哪怕她强硬端些架子来,也不闻不问,三人半架着给她卸妆梳洗,换了寝衣扶推到床上。

    齐瞻月这才作罢,只得老实睡觉。

    三人收拾完,熄了烛火出门,周俐忍不住说到。

    “娘娘那么安静一人,怎喝了点酒如此活泼?”

    华春笑了笑说到。

    “你忘了娘娘爬树的事了?”

    几人了然,无奈笑了笑。

    齐瞻月虽难得有些兴奋,可架不住那酒劲昏头,特别为了她安枕,殿中烛火都熄灭了,只剩门外的月光与灯笼的照映才有些光亮,她不过刚躺了会儿,就在黑暗中平缓了呼吸。

    她本已睡着了,不知是什么时辰,却听到外间正殿的门推开了,她虽醒了,可因困顿,并没有睁开眼,只认为大概是舒燕她们忘了什么东西,要进来收拾。

    直到那脚步渐近至床边,然后床榻略有牵动,她才觉察出不对。

    醒神得费些时间,等到头脑清醒了,她睁开了眼睛回身看过去。

    是皇帝。

    齐瞻月彻底清醒了,心跳也快了两分,赶紧拉着被子,靠坐了起来。

    赵靖来后,见灯火熄了,没让人唱报,自己入了内,到床边看到齐瞻月侧身朝内已睡熟,本想着看她几眼便回了,不想她就醒了。

    面面相觑,有些尴尬。

    “怎么醒了?”

    齐瞻月眼睛睁得很大,好几日没有同他如此近距离了,有些紧张,捏了捏被面,说到。

    “臣妾听见有人进来,就醒了。”

    哦……又是他吵着她了。

    赵靖想起王朝云说她瘦了,宴会上看不真切,如今面对面确实见她脸颊略清瘦了些,已顺口而出。

    “觉这般浅,便是没有好好养着身子。”

    没头没脑的,又是训斥,齐瞻月略低下了头,今夜借着那微薄的酒劲,却不太想认错,转而问到。

    “皇上不是宿在含韵宴吗?夜深了,如何又过来了?”

    赵靖脱口就想说“朕来不得你这吗?”,可想想这样的话都已经说了好几次了,自己也觉得无趣,略停顿,结果却是更口不择言了。

    “朕是来申饬你的。”

    申饬二字于嫔妃而言远比寻常的训话要严重,那非是犯了皇帝看不过眼的大过错,或侍奉不得体,才会被皇帝申饬。

    而且得跪着听,诚恳认错,过后进祠堂反省,再由皇后教导。

    齐瞻月脸色略白,不想好几日不见,他深夜而来,居然是为了正经申饬自己,可皇帝要申饬,她只能受教,联想那天傍晚的事,也有些了然。

    她强压下心里的阵阵潮意,认命般从被子里出来,准备跪到地上,听皇帝训言。

    赵靖说完其实就有些后悔了,但想着齐瞻月大概也早习惯了自己不会说话,却不想一抬眼她已经从床上起身了,忙拉住人的胳膊。

    “做什么?”

    齐瞻月被扯着坐回了床边,连皇帝那张脸也不敢看,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有任何委屈,低声答到。

    “臣妾正要跪下,听皇上申饬。”

    赵靖语塞了,人也更尴尬了,话是自己说的,齐瞻月的行为完全无可厚非,可却不愿意松开她的胳膊让她跪下去,僵持半天,齐瞻月只觉得左手臂都快被他捏麻了,才听到皇帝闷闷说了句。

    “坐着听。”

    哪有这样听申饬的,没有这种规矩,齐瞻月抿了抿唇,也不敢违抗圣意,再则,夜晚凉,她其实也不想跪到那地砖上,便老实答了句是。

    她一乖顺,赵靖就松快了两分,这才松开她的胳膊,手掌略撑在膝盖上来回摩挲,见齐瞻月老实巴交地等他训,才刻意板着语气说道。

    “你知不知道你惹了朕生气?”

    这话可算说出了口,赵靖自己都觉得不容易。

    齐瞻月回想起他黑着脸从岚镜舫走的那日情景,低着头。

    “臣妾知道……”

    知道?

    知道还不来见他,知道还不来认错,赵靖眨眼被她的话堵出了气来,呆了会儿,已压不住语气。

    “朕看你一点也不知道!”

    这声音又有些大了,特别是夜深了,听来格外震耳。

    齐瞻月被吓得一哆嗦,乘他不注意,本能地就跪到了那地上认罪。

    下跪认错这方面齐瞻月实在身手矫健,赵靖都没反应过来拉住她,就看那单薄的人又恭敬畏惧地跪在了地上。

    他端着面子,想厉声让她起来,可憋了好些日子,实在不痛快,便由着她跪着,闭了闭眼准备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你既说你知道,那便说来听听,你错在何处?”

    齐瞻月咬着唇,想着他分明最终还是宠幸了王朝云,又得了乐趣,却依然不肯在自己妄言举荐这事上宽恕她,心里苦涩了起来,话也说得艰难晦涩。

    “臣妾……”

    “臣妾不该拉拢后妃,抱团结党,是为嫔妃……嫔妃失德,请皇上……降罪。”

    末尾几个字已有些压不住地颤抖。

    赵靖听完,起初是错愕,接着花了老长的时间,才听明白齐瞻月一字一句说的是什么内容,心里第一反应却是——这都哪跟哪啊!

    实乃不可教也!

    要等她齐瞻月开窍,怕是他龙驭宾天也等不到那一天。

    赵靖气得后脑勺又开始抽筋般地疼,齐瞻月跪得畏畏缩缩,他却实在不想同这“顽固不灵”的人再多说一句话。

    他今晚就不该不要脸面的来!

    想至此,气冲冲扔下一句话。

    “好好给朕在岚镜舫反省思过!”

    说完,同那天傍晚一般,大步就出了寝殿隔间。

    而齐瞻月,再一次被他扔在原地,心里却蓦然想起两人上一次欢好,他在她头上说的那句——“是因为,是你啊……”

    床头缠绵的夜话,如今想来只叫人觉得更伤心,她再忍不住,跪在坚硬的石砖上,立直着上半身,闭上眼,落下了一滴泪。

    而赵靖一股脑出了寝殿碧纱橱的隔间,正要推开正殿的门时,却想起,许久之前,两人初夜,他也是这般难以自处而要离去。

    那时有一双柔如无骨的手臂从背后轻轻环住了他。

    他忽而心中有些伤怀,继而才涌出懊悔和不忍,站立了半天,抬不起手去推开门,转而慢慢走了回去。